我愕然抬頭,恰好對上了紀雲瑯漆黑的眼眸。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這雙深沉如碧潭秋水的眼楮里,有一個小小的人兒,蓬亂的頭發,素淨的面容,白色的寢衣,手里還抱著一條看似無色卻泛著流光溢彩的綃紗。
而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個人的表情,尤其是那一雙愕然驚訝的眼楮,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話。
「你……」我的聲音已經听不出憤怒了,因為我那顆小小的心髒真的跟不上紀雲瑯這樣飛速跳躍的思路。我想說點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今日這短短的片刻時光,我已經遭受太多變故了。
「你……沒有哭?」紀雲瑯差不多跟我同時說道。
我和紀雲瑯,就好像分別是天上飛的和水里游的,即使偶爾走到了同一條線上,也沒有辦法達到真正的統一。
你看他的思維上一刻還在我的腳上,這一刻就到了我的頭上。
這樣的節奏和跨度讓我感到吃力,我意識到,不能再被紀雲瑯牽著鼻子走了。這樣一來我的思路有些跟不上,二來我的謊話有些編不圓,我不想跟紀雲瑯解釋為什麼我沒有哭,那個令我心酸又悲哀的理由紀雲瑯听了肯定以為是個笑話。
所謂先發制人後發制于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所以下一招我決定先發。于是我揚起臉對著紀雲瑯︰「你來這里干什麼?」
紀雲瑯抱著手臂倚在繡榻外面的板壁上︰「說說,你為什麼哭了,又為什麼不哭了。」
紀雲瑯的表情很是認真,我心中一動,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說出來。然而我終于還是忍住了,一來此事說來話長,二來,我的一番長篇大論,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搖搖頭道︰「那又有什麼要緊。」
「我想知道。」紀雲瑯伸手搭住我的肩膀,深邃的雙目帶著溫柔和藹。
「知道這些瑣碎的小事有什麼用?」我有些懊喪地耷拉下頭。我的事情,對紀雲瑯應該是不重要的。
「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懷疑究竟是紀雲瑯說錯了話還是我听錯了話。
我猶豫著、忐忑著緩緩抬起了頭,卻總是不敢去看紀雲瑯的眼楮,那是一個足以溺死我的深潭。
可紀雲瑯顯然對于溺死我很感到興味,他在試圖捕捉我的目光失敗了之後,索性直接用手固定住了我的下巴。
這樣的情形,這樣的氛圍,像極了昨天晚上在澹煙渚的時候。
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呢?是紀雲瑯的吻再次落在我的額頭,還是,紀雲瑯會將我擁入懷里呢?
可是,可是,紀雲瑯為什麼要看我,紀雲瑯為什麼要吻我,紀雲瑯又為什麼要抱我,為什麼要對我說「我想多了解你一點」這樣的話?
紀雲瑯,難道你對我,畢竟是有幾分真心嗎?還是,這一切的美好景象,都是如你對那老者說的一樣,只是為了確認些什麼呢?
眼看著紀雲瑯的雙唇漸漸靠近,我的心中怦然之外還有這一團團理不清的亂麻。
算了,何必計較那許多呢?紀雲瑯對我的好,難道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嗎?反正結局已經注定了不美好,我又何必斤斤計較于過程中的真假,又何必去考究每一件事情的真相,到了不美好的終結,又再去懊悔自己連美好的假象也不曾得到過呢?
與其始終清醒而痛苦地追尋真相,不如糊涂而幸福接受幻境。
酈國人不是說過嗎,難得糊涂啊。
我的雙手緩緩伸出,有些僵硬又有些顫抖,卻在遵循著我對美好幻境的想象,想要輕輕環住紀雲瑯的脖子。任由那一方流光溢彩的綃紗,如同水波縠紋一般垂落在我的腳邊。
我的雙唇亦帶著某種輕微的顫抖,唇齒間極盡我所有的溫柔,輕輕喚道︰紀雲瑯。
紀雲瑯,如果注定我要死于非命,我希望自己死的時候,你我之間,是今日的這種場景。
不管我是怎樣落魄的衣飾打扮,不管我是怎樣的面容神情,紀雲瑯的雙眼,都會這樣一直一直注視著我。
我這樣在心里,默默地向酈國的老天爺祈禱著。
然而下一瞬,紀雲瑯的吻快要落到我額上的那一瞬,我快要勾住紀雲瑯脖子的手,忽然凌厲地揚起又凌厲地落下,劃過優美的弧度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重重一拳打在了紀雲瑯的肩上。而我**的雙足,從綃紗中蹦了出來,重重地踏在了紀雲瑯的腳上。
看著完全不知所措的紀雲瑯,我憤怒地大聲喊道︰「紀雲瑯,誰讓你進來了!」
然後,我飛速拉起椅背上的外衫,轉過身去,以決絕地姿態,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我的臥房,沖出了延和殿。
淒淒迷迷的雨讓我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上午還是下午。
我只是沒有思緒地,在大雨里面奔跑。
是的,我臨機變卦了。
我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較真的人,可是面對紀雲瑯,我還是喜歡斤斤計較。而我的頭腦那樣清醒,又讓我沒有辦法去糊涂。
只要想到了那些關于誅心血淚的話,我便不能不想到紀雲瑯對我的真假。
而且不管紀雲瑯對我是真是假,我都不能去輕易對他動心。
我的心情真是矛盾地可笑。
酈國的雨和大迎的雨沒有什麼不同,可是今日的雨,落在身上卻似乎格外有分量。
腳下青磚鋪過的地面平整而干淨,赤足走在上面也並不會覺得滑。于是我便沿著腳下青磚路延伸的地方一直跑著,等我注意到周圍的景致而駐足的時候,才忽然發現不知不覺,我已經跑到碧波湖旁邊了。
高出水面的荷葉與平鋪在水面上的菱葉被雨和風激蕩,飄蕩搖曳著卻又避不開雨水的拍打。
青磚路一直延伸到澹煙渚,可是酈國的青磚畢竟不是大迎的草地,我光著腳跑到這里,實在有些跑不動了。
這一場三十六計走為上的征戰,到此終于以我的落荒而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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