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光輝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綻放的菊花瓣上,金風拂過,透出一陣幽香。一陣叫嚷從朱紅的磚牆里傳出,**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在院落里踢著一個插著野雞毛的皮球。
「踢過來,快!」一個穿著紅色錦袍的少年向另一個穿著土黃色粗布衣裳的少年嚷道,「再磨蹭小爺踢斷你的狗腿!」
「快給少爺!」
「快傳給少爺!」
其他幾個穿著一樣土黃色粗布衣裳少年一起幫腔,也許是被喊的心慌,也許是腳法的散亂,那個被喊的黃衣小孩一腳踩在皮球上,兩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空氣,一**坐在地上。
「蠢東西!」紅色錦袍跑過來,一腳踢到滾動的皮球上,皮球像是長了眼楮一樣,砰的落在了倒在地上的黃衣少年的肚子上,又彈回了紅色錦袍的腳下,黃衣少年眉頭一皺,但是沒有吭聲,他知道要是吭聲了,這小霸王肯定沒完,那個球會再次的飛來。
「別裝孬種,快起來!」紅衣少年笑罵道。黃衣少年趕緊爬了起來,兩手撲啦著**上的灰。
幾個孩子又搶作一團,不知是誰,一個用力把球踢進了附近的樹叢中。
「快去撿回來!」紅衣少年朝其他少年嚷道。
另外一個少年不情願的朝樹叢里跑去,剛到樹叢邊上,不禁呆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一雙漆黑如墨的眼楮直直的瞪著他,一陣冰冷的感覺鑽進了他的心,他下意識的向後退著,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動彈不得,只能張著大嘴,缺喊不出「誒咦嗷哦喲」任何一個音節,停頓大概十秒鐘,終于一個支離破碎的聲音從他的破喉嚨里喊了出來︰
「鬼呀﹏」,然後轉身向後瘋一般的逃去。
紅衣少年一個箭步揪住了他,「怎麼了!二牛?」
二牛面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少……少……少爺!有鬼!鬼呀!樹叢里有鬼!」
幾個少年一听這話,都有點怕,只有那紅衣少年一臉不懼的樣子。
「別怕!我在這玩到大,從來沒見到過鬼,我倒要看看,這個鬼和後院閣樓上的鬼是不是一樣的!」
其他幾個孩子一听他提到後面閣樓,都覺得陰冷,他們從小就是被閣樓里的鬼嚇大的,每每調皮搗蛋哭鼻子不睡覺的時候,大人就會說︰「再不乖就讓閣樓里的鬼把你抓走!」于是趕緊吸干流出的鼻涕收起干擠出的眼淚乖乖听話。
紅衣少年緊了緊束腰帶,大步流星的向樹叢走去,他撥開低矮的花叢,一把揪住了什麼東西。
幾個少年雖膽怯但仍好奇,抻著脖子的向那邊張望,只見紅衣少年拖出個孩子,那孩子個子要比紅衣少年矮一頭,年齡像是有**歲,一頭灰白的頭發,蓬蓬的,有點像個灰色的棉花糖,隨著紅色錦袍的拖拽,踉踉蹌蹌的跟了出來。
這幾個孩子見是個比他們小的孩子,一擁而上把他圍在中央,終于看清了這個白色惡鬼,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兩個漆黑的眸子閃爍著,薄薄的嘴唇緊咬著,胸脯隨著呼吸急促的起伏著。
紅衣少年得意的看著自己抓出的鬼,一把拍到了那個蒼白孩子的頭上,蒼白孩子被打了一個趔趄,但是沒有吭聲,看來他也知道紅色錦袍少年的脾氣,越是叫嚷越會被整治的狠。
「是你這個病秧子在這里裝神弄鬼!」紅衣少年道,順勢又向蒼白孩子的**上踢了一腳。幾個孩子一看小主子這麼對待那個孩子,也開始笑著罵著推搡著那個蒼白孩子,那個蒼白孩子始終低著頭,偶爾吃痛了,漆黑眸子里迅速閃過一絲冷意,但又像天空的閃電般瞬間消失。
紅衣少年分開眾小孩,揪住了蒼白小孩的領子,說︰「病秧子,離我遠一點,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像你那掃把星的娘一樣,來害我!」
蒼白小孩一听紅衣少年少年辱罵自己的母親,眼里的冷意迅速聚集。
「不許說我娘!」
「你娘就是掃把星!」
「掃把星!」「掃把星」
「掃把星生小掃把星!」眾人起哄的罵道。
蒼白小孩的臉上升起一絲紅暈,眼珠變得烏黑,忽然一拳打向紅色錦袍少年,紅衣少年輕輕一架,就架開了這軟綿無力的來拳。
「敢動手!打他!」紅衣少年一邊喊著,一邊一拳向蒼白小孩的臉上砸去,蒼白小孩躲閃不及,被打倒在地。其他小孩一擁而上,拳腳相加,蒼白小孩蜷縮著身體,避無所避的承受著拳打腳踢,嘴角被打出血,眼角被打裂,但他眉頭緊鎖,一對眸子,依然漆黑的嚇人。
「敢打我,活的不耐煩了!」紅衣少年一腳踹在蒼白小孩的腿上。
「大少爺,別打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沖到了眾小孩中間,攔在了紅衣少年的前面「老爺知道了,會罰你的!」
「女乃媽,這小子還會打人了,沒娘教的野小子!」紅衣少年撒嬌似的拉住了婦女的胳膊「千萬別告訴我爹!好女乃媽!」
婦女道︰「就知道惹禍!趕緊回去洗洗吧!廚房里有我給你炖的雞湯。」
「病秧子,這回先放過你,下次別怪我不客氣!你們也散了吧,二牛別忘了把球找回來!」紅色錦袍扔下句話,向雞湯的方向跑去。
蒼白小孩掙扎著爬了起來,眸子里含著淚光,問道︰「女乃媽!霄哥說我娘壞話!我娘不是掃把星!」
女乃媽一抖,下意識的向後院閣樓瞄了一眼,輕聲的嘆了一口氣,「小少爺!你娘不是!她是個好人!」
蒼白小孩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娘!」蒼白小孩強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跑向里樹叢深處
蒼白小孩沖過了幾條羊腸小路,驚飛了幾只歸巢倦鳥,撞折了幾條荊棘樹枝,趟倒了幾片野花雜草,飛奔到後院朱紅的外牆邊上,才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氣。
蒼白小孩叫凌寒,按常理說,生在凌家,可謂是含著金鑰匙出生,但說的只是那個紅色錦袍的孩子,叫凌霄,是凌家的嫡出長子,是凌寒同父異母的兄長,年紀比凌寒略大。
凌老爺說,凌寒的母親在十年前就得了一場大病死了,那場大病還傳染給凌府的很多人,包括凌寒的祖母及下人五十余口,全都患疾而終,故凌府上下都把這災難的來源歸于凌寒的母親。而凌寒三歲時,也得了一場大病,周身一如冰塊般溫度,觸之冰手,請了許多大夫來看也沒有好轉,眼見不保,凌老爺念及骨肉,重金懸賞良醫。
三日後大雪,凌府外來了一個灰發道人,自稱能醫百病。見此子,灰發道人愁眉緊鎖,道︰此子天性涼薄,且寒氣太重,恐不久矣!我有暖玉一塊,護住心肺,獲能延百日之命。」說罷,留玉揚長而去。
說來也怪,佩戴上這塊暖玉後,凌寒倒是一天轉好一天,但臉色只是蒼白,沒有血色。
只是凌老爺听信了灰發道人的話,怕這個兒子不久夭折或是日後性格怪,再加上有凌霄這個長子的爭寵,對這個小兒子也失去舐犢之情,就教王女乃媽看管,很少過問。好在王女乃媽是個念佛之人,心地向善,待凌寒如親子一般,每日無事時,也教教他詩書禮儀。
雖然自己在府里沒有父親的愛護,也沒有許多人關注,甚至下人大都瞧不起這個病懨懨的庶子,只有在王女乃媽身邊,才能讓凌寒感覺到了一絲絲溫暖。由于這怪病的緣故,凌寒的身體一直很虛弱,凌寒只比凌霄小兩月,但個頭卻像小了三歲有余。
凌寒蜷縮在後院的外牆角,這里是他的天地,除了和女乃媽在一起的時間,這里是他最放松的地方,因為沒有人情願接近這個後院。
凌寒的母親生前就住在這個後院,而且那場大瘟疫也來自這個後院,最後凌寒的母親也死在了這個後院。後來,竟有人說在會听到後院會傳出陣陣的哭聲,在黑夜里如訴如泣;還有人說在月光下,看到閣樓里會有白色的身影飄過,再後來,凌老爺請了驅鬼道士寺院高僧進行超度,可是午夜依舊有人在這里驚魂,于是,凌老爺就封了這個鬧鬼的後院,任其荒蕪。
凌寒在這凌府生活了十年,飽嘗了大房兄弟的臭腳老拳,賬房廚子的橫眉冷對,僕人丫鬟背後的蜚語流言。他也在背後听過後院有鬼的傳言,他並不是不怕鬼,但這里似乎有種魔力吸引著他,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曾生活在這個院子,也許是這里沒有人來打擾,總之這人們口中的鬼魅之地倒成了他的自由樂園。
他可以躺在草叢里叼個草棍兒看天上自由的雲朵,不知道雲朵之上會不會有神仙;也可以看些雜七雜八的書籍,什麼詩書禮樂經史子集奇聞傳記,這是凌寒最好的精神食糧,凌寒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不能達到過目成誦,但也記個**不離十。
他還可以偷食廚房的美味,想起廚房的美味,凌寒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凌府有個霍廚子,長得像是五十多歲,但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據說是一百年前大陸食神湯有為的第八位弟子,這個弟子做菜的本事的確不是蓋的,煎炒烹炸色香味意樣樣俱全。有次凌寒去偷食被這個霍廚子捉到,原以為會被送到父親那里發落,但是這個廚子並沒有聲張,反而特別照顧凌寒,總是給凌寒弄些好吃的東西,還講了許多各地的美食趣事,也教了不少美食的做法,算是凌寒在府里唯一的朋友。
剩下的,凌寒更多的是呆呆的想,在自己腦海里沒有記憶的娘,她長得什麼樣,如果她在身邊,自己會是什麼樣。
好奇總是少年的心性,凌寒也不例外,有一次,凌寒也曾偷偷的爬上圍牆邊的老榆樹,向後院里面張望,但是除了那棟破舊的兩層小樓和緊閉著的門窗,什麼也沒有發現。
喘了一會粗氣,凌寒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凌寒其實很想和他們一起玩,也並不是存心的搞些惡作劇,只是凌霄從來不給他和其他小孩一起玩的權利,總是奚落他,欺凌他。平時,被凌霄欺負也就忍了,不知為何今天凌霄竟然侮辱自己的母親,這讓凌寒忍無可忍。雖然自己沒有見過自己的生母,但是在凌寒的腦海里,母親一定是最美最善良的,他不許任何人侮辱自己的母親。
凌寒枕著手臂躺在了草地上,精神有些委頓。直直的看著那斑駁的舊圍牆,視線一直延伸到了那扇緊鎖的大門。
恍惚中,他竟然看到了那扇被鎖住的大門進顫巍巍的開了半扇,一個白色的身影竟飄了出來,凌寒努力的揉了揉眼楮,大門依然緊閉著,一抬頭已是繁星滿天,冷露遍地,竟在這里睡了一覺,凌寒正準備回女乃媽那里,忽然听到牆的那一邊,傳來了一聲悠悠的嘆息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