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芷看到大廳里這般詭異,不由問道︰「冒頓王,這是怎麼回事?」
「閼氏,沒事,這是漢人窩里斗的技倆,不用理會!」他鄙視地踢了一腳六王爺,「自己睡到干女兒的床上,還讓人家來迎親。怪不得人家不來迎娶,把這個好差事偏偏給了本王,本王就覺得納悶了,這麼細皮女敕肉的郡主那個焦二郎竟然不要,非得讓給我,原來如此!本王興致偶發,是從那個勞什子牡丹苑里的榻上捉到的這個待嫁新娘和她的干爹!呸!」他啐了一口地上瑟縮的那個女人,「不要廉恥啊!我們草原上才不要這種娘們,你們漢人叫做yin婦是要浸豬籠的,我們草原上都把這種娘們扔給禿鷲算了!」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有的知情,暗暗舒了一口氣,看來不關自己的事情,有的初次听聞,忍不住暗自驚訝,還有幾個大膽點的,不由抬頭伸著脖子往六王爺和郡主這邊瞧。六王爺面色灰敗,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左日逐王懶得理他,伸手攙扶了柳蘭芷,「大祭司說今年會有一顆星照耀我們天狼星,光復整個草原,看來,你就是那顆星!」
柳蘭芷看了左日逐王一眼,問道︰「焦二郎讓你迎娶秦羅敷?」
「秦羅敷?」左日逐王有些迷惑,看到柳蘭芷朝著地上那個狼狽的新娘努嘴,不由笑道,「是!可我不喜歡那個人盡可夫的郡主,我喜歡你!大祭司也說你是適合我的女人!我听說了焦二郎是你原來的夫君,喬五是將要娶你的夫君,可是你要跟著我去草原展翅飛翔,這個中原處處都是算計,不適合你這樣的女子!」
柳蘭芷啼笑皆非,「我初次見你,怎麼你如此了解我?」
「你和我娘親一般的,都是外柔內剛的女子,我喜歡草原上的格桑花,可是更喜歡你這等看著柔弱,其實無比堅強的女子!我娘親叫做王嬙,其實你也應該叫做柳嬙之類的。」左日逐王侃侃而談。
柳蘭芷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有沒有人說起過,你其實很話癆?」
「話癆?」左日逐王一怔,哈哈大笑,隨即黯然,「沒有人听我說什麼,哥哥姐姐們都忙得很!自從娘親過世,我就自己帶來一群兵勇在南草原一帶闖蕩,也許時間久了,自言自語時候多了,就話癆了!」他大手一揮,「來,我們拜堂!」
他正牽了柳蘭芷對著紅燭準備跪拜,外邊傳來察哈爾的大嗓門︰「王爺,漢人的兵卒攻進了東城門!」
「走!」左日逐王一愣,一把把柳蘭芷甩給察哈爾,「帶上閼氏回大漠,我去會會那個飛將軍!」
察哈爾領命,猛地把柳蘭芷扔上了一匹大青馬的馬背,對著兵勇們吼︰「兄弟們,咱們帶閼氏回大漠!」
「噠噠噠」飛身上馬的異族兵勇押解著柳蘭芷往北方飛奔。
柳蘭芷給顛得頭暈腦脹,自己這個姿勢非常之不雅觀,趴著身子,撅著**就給扔到了馬背上,她開始還嚎了幾嗓子,可是風呼呼地刮過耳邊,沒有人理會她的叫嚷,很快她就停止了無謂的喊叫,這樣徒費力氣,還是攢些力氣抵御刺骨的寒風好一些。她沒有披那件鶴氅,只是穿著昨日的銀鼠小襖,腳上幸好還蹬著鹿皮靴子,還不至于凍壞了腳,可是身上是真冷,已經是春天了,怎麼冀州還是這樣冷,她在心里咒罵著,竭力保持著清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昏睡過去,會再也醒不過來。在這個時空了,她有了血脈相連的朔兒,不能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了。不知奔波了多久,她強撐著眼皮,身體僵硬得幾乎沒了知覺,卻听到領頭的察哈爾道︰「這個有個小村落,兄弟們忙了半宿了,在這兒打尖吧,順便等著王爺!」
「是!」異族的這些兵勇紛紛下馬,柳蘭芷覺得自己也被掀下了馬背,她覺得**「噗通」一聲落到了地面上,卻不怎麼疼痛,伸出幾乎麻木的手指模一模,原來是軟乎乎的干草地。
她抬眼望去,發現這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大約有幾戶人家的樣子,在村口有一個小小的茶棚,一個滿面風霜的老者牽著一個衣衫敝舊的女娃,看著他們這麼一伙人,滿面恐懼驚慌之色。
她在草地上跌坐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能起來。那些兵勇似乎看不見她似的,紛紛走進茶棚。她听見察哈爾大聲吆喝︰「老頭,有好吃的沒有?上一些來!」
那個老頭哆哆嗦嗦地趕緊把孩子推到里間去,滿面謙卑地上來道︰「軍爺,老身這里只是一個小小的茶棚,過往的商賈歇腳的地方,並沒有精致吃食!」他偷眼看這些滿面橫肉的家伙們,再瞧瞧棚子外那個婦人,應該是被擄掠來的,釵橫鬢亂,一臉木呆呆地樣子,不由暗自嘆了口氣,這樣的情形,每逢胡人來,總會有,看著這個婦人應該不是窮苦人家的女兒,衣飾也算得上華貴,只是臉色凍得青紫,應該是被捆縛到馬背上所致。
看著老頭望茶棚外瞥,察哈爾匆匆掃了一眼還坐在草地上的柳蘭芷,大笑道︰「閼氏,需要屬下把你抱過來嗎?」
一干兵士都哈哈大笑,一臉的嘲弄之色,漢人的女子也就這樣,養在深閨里,大門不出二門不到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是養了孩子也不如草原上的女子養得壯實,也就是他們王爺听信大祭司的胡謅八扯,什麼紫微星照耀天狼星,草原上需要新的閼氏之類的胡話,察哈爾是不信的,可是抗不過左日逐王篤信,也無奈了。
柳蘭芷渾然不理這些胡人兵士的嘲笑,她使勁搓搓青紫的手,漸漸手暖和起來,她再慢慢地按摩雙腿,漸漸地雙腿有了知覺,應該是血液循環暢通了,她以手扶地,慢慢地爬了起來,很不雅觀,可是她不在乎,那些胡人也不在乎,就是那個老者見慣了哭哭啼啼被擄掠的女子,卻沒有見過此等鎮定的,所以對她那狗爬似的動作,也忽視了。
她慢慢往茶棚里挪動,對著老者粲然一笑︰「老人家,可否給我口熱湯?我全身都凍透了。」
「好好!」老頭點頭,對著里間喊︰「三丫頭,把灶上的姜湯熱一下,給這位夫人端出來。」
察哈爾看著柳蘭芷鎮定地模樣,面上一愣,那輕慢之色也去除了不少,他擄掠過不少漢人女子,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氣定神閑的,不由臉上帶了敬畏之色︰「閼氏,可否吃些食物,可以充饑暖月復。」
柳蘭芷點點頭,看著那群兵士拿著老者搬出的一笸籮 餅大嚼,自己也走過去伸手去拿了一個,坐在離他們稍遠的一張缺了一根腿的破桌子那里吃了起來。
察哈爾看著她的模樣,悲喜皆無,心里有些忐忑,不覺小心地討好起來︰「閼氏可用些酒?」
柳蘭芷一瞧,這伙胡人來到這個茶棚猶如到了自己的家一般亂翻,那藏到水缸旮旯里的一壇子陳年老酒也給翻了出來,用破碗倒得滿滿的,大喝起來。
柳蘭芷有些嫌髒,雖然她吃 餅時沒洗手,可是用帕子仔細擦了,這些人,那破碗上還結著蜘蛛網呢!她搖搖頭,「不喝,謝謝將軍了!」
察哈爾踫了個沒趣,模模鼻子走了,自去那邊喝酒。
此時那個叫做三丫頭的女娃,雙手捧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姜湯走了過來,她大約有五六歲的模樣,眉清目秀,臉上有燒灶抹上的灰,顯得幾分俏皮。她的個子不高,堪堪和這個高桌子平齊。這個高桌子因為缺了一條腿,很不穩當,是靠在一堵破牆上借以支撐平衡。這個三丫頭把姜湯舉得高高的往高桌子上放,踮著小腳丫,小心翼翼的模樣。柳蘭芷見狀忙伸手接了過來,對著三丫頭道謝︰「謝謝你,小姑娘!」
小姑娘瞧瞧柳蘭芷的模樣,笑了,露出一對笑渦,道︰「俺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俊的人!」
柳蘭芷看看她雖衣衫敝舊,卻漿洗得干淨,一雙黑葡萄似的眼楮炯炯有神,不由也笑了,模模身上一點銀子也沒有帶,模模頭上,那鳳尾的金簪子還在,于是伸手取下,遞給了三丫頭,「這些算給你們的飯錢酒錢吧,這些人也糟踐了你們不少東西!」她悄聲對小姑娘道。
三丫頭漲紅了臉,忙搖搖手,柳蘭芷抓住她的一雙小手,把簪子塞了過去,「這東西我帶著不知會便宜誰,你拿去吧!乖,不要張揚!」她對著三丫頭眨眨眼楮。
三丫頭看著她的頭發松下來如黑瀑布一般垂到腰際,臉上的笑意溫和可親,不由怔了一下,點點頭,一轉身跑了進里間去。
柳蘭芷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慢慢吹著喝,半碗下肚,她的身上覺得暖和多了。
那邊的那些兵勇們在嬉笑著喝酒猜拳,沒有人留意她這里。那 餅雖然干硬,可是就著姜湯,還是難得的美味,也許是她餓了一整天的緣故。
等她吃完了後,看見那個三丫頭抱了一個暗紫的棉袍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木簪子。
「給!」三丫頭把棉袍和木簪子遞給她。
「給我的?」柳蘭芷詫異,三丫頭點點頭。
她看向那邊拾掇東西的老者,老者也笑著對她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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