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莊子里,翠屏一直看著柳蘭芷在那里縫縫補補的,不勝忙碌的樣子。她做的那些好像都是姑爺的衣裳。翠屏很少見自己姑娘如此勤快,忍不住打趣道︰「看來的姑娘的手藝又回來了,饒是如此,也不至于這樣辛勞吧,反正日子有一大把,您慢慢做吧,何必急于一時呢?」
柳蘭芷聞言只是輕輕一笑,並不答言。而手上的穿針引線的活計並不停。翠屏看著如今沉靜不語的姑娘,突然覺得她很陌生,翠屏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姑娘不會從此不會消失不見吧,可是,姑娘如今眉眼含笑在自己身邊做針線呢?怎麼會呢?她暗啐了自己一下子,淨會胡思亂想。
日子過得很快,北方的形勢漸漸明朗起來,漠北的匈奴王老單于一命歸西,匈奴王的兩個兒子開始了爭權奪位的火拼,陷于內亂的草原無法顧及關內的大漢這邊的侵略,新帝任用飛將軍陳洛為統帥,僕射焦仲卿因為獻計有功,擢升為尚書輔佐陳洛左右,世人這才知道,那個小吏師爺焦仲卿原來雄才大略,他出了一計,趁著草原那邊春天來得遲,風干物燥,用火攻,結果,燒的匈奴那邊慘叫連連,大漢一舉收復了隴西、關外的大片濕地,連河套草原那一片物草豐美之地也一舉拿下。新帝大喜,那一片草原綠洲歷來是匈奴安身立命之地,能奪取這邊草原,無疑是從匈奴那里扎下了一顆釘子,但是派誰去駐守此地呢?新帝有些苦惱。六皇叔如今被查實與匈奴勾結,下了水牢。皇家支庶不盛,他犯愁了。按照尚書焦仲卿所言,可以在那片綠洲之地設立郡縣,遷移大漢的軍民過去,這樣才是立本之道。可是派誰去駐扎那河套地區?焦仲卿舉薦陳洛駐守那里,給新帝立馬否決了,開玩笑,陳洛一個武將駐守在那里,匈奴固然懼怕忌憚,可是他這個皇帝就不忌憚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元帥嗎?在遙遠的大西北要與朝廷對峙、分庭抗禮?新帝連連搖頭。焦仲卿又連著舉薦了幾個人,大多是他昔日的同窗,或者陳洛的部屬,新帝連連搖頭。焦仲卿給新帝否決的臉色都變了,怏怏不樂地離開,這時他哀嘆宗室不興的壞處來了,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眼楮頓時一亮,絕佳的人選呢!于是次日,朝野皆知新帝寬宏大量,重用六皇叔的嗣子喬五為河套綠洲的郡守。
柳蘭芷听到這些消息時,手里在綴補著焦仲卿那件破舊的披風,昨日里漿洗婆子就把這件衣裳洗得干干淨淨送了過來。
翠屏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起這些,柳蘭芷也不打斷她,只是靜靜地听著,手里縫完了那綻開線的袖口,那披風的右肘處磨破了,估計是他經常伏案寫字的緣故,柳蘭芷思量了一會兒,在上面用暗紅的絲線繡上了一朵蘭花,竟然精致得很。
翠屏說得口干舌燥,拿起茶甌喝光了,潤潤嗓子,這才發覺這朵別致的蘭花,「姑娘,您手真巧,這些的繡工,奴婢從沒見過!」
柳蘭芷淡然一笑,原版的劉蘭芝應該手更巧,自己只不過是取巧罷了,用了現代的雙面繡法來蒙混過關,她問翠屏︰「你和我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到的,怎麼會知道這些消息?」
翠屏掩嘴一笑,「姑娘,您還記得焦平吧,姑爺的小廝,他最近常去綢緞鋪子里去買衣裳之類的,是他在那里和我家那口子說起的,您瞧著大壯跟悶葫蘆似的,其實,他精明著呢,三問兩問,再遞給焦平一壺好酒,焦平那小子就醉醺醺的不知道天南地北胡侃了!」
柳蘭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那姑爺肯定也從漠北回來了,我怎麼一直沒見著?」
翠屏有些期期艾艾︰「這個,這個」
柳蘭芷笑了,「是不是還有不好的事情瞞著我?」
翠屏擔憂地看了姑娘一眼,欲言又止︰「那個,那個該死的忠孝郡主如今住到焦家老宅里了。」
「忠孝郡主?」柳蘭芷納悶,「她干爹六皇叔不是下獄了嗎?她沒有被株連?」
「據焦平說,這個忠孝郡主本來也是要治罪的,可是,似乎她舉出了六皇叔的什麼罪狀有功,所以給寬宵了,只是剝奪了她的郡主封號,卻沒有取消她和姑爺的婚事,只是她被貶為庶人,姑爺就把她納為侍妾了。」翠屏言語里有掩飾不住的憤怒。
柳蘭芷愣了一下,轉而冷笑了,好麼,看來真的是舊情非淺,知道她懷著別人的孩子,焦仲卿也一樣娶過來,那麼想當爹?自己的孩子倒是不瞅不睬的!
想到朔兒,她心里微微覺得安慰,焦仲卿派去南邊的親信並沒有找到朔兒和青果她們,那個漁村連喬五的兩個小女兒妖妖嬈嬈都失蹤了,她開始擔心,後來一想,準是紫蘇帶著青果和朔兒走了,或者喬五早一步把孩子們給轉移了,不論是哪一方面,柳蘭芷都覺得比焦仲卿帶回來要好。如今這種情勢,自己已經是焦家的下堂婦了,帶累著朔兒的身份也尷尬起來,何況,既然焦仲卿有意納秦羅敷做妾,她也就沒必要留在這里,幸好這個莊子是自己的陪嫁,要是住在焦家老宅里,那就別提多別扭了,一個下堂婦對著一個削籍的侍妾,再加上一個態度含糊的焦仲卿,柳蘭芷想到這里就頭大。
這日,焦仲卿回到了莊子,滿臉的喜色。柳蘭芷心里倏地一驚,朔兒他們給找著了?
焦仲卿月兌下了夾袍,笑道︰「這個天氣呢,是愈發暖和了,阿芝,你給我做的春衫呢?快點取過來讓我試一下,我可是听得翠屏說你給我做了一堆衣裳呢!」
柳蘭芷把箱子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給他看︰「知道你喜歡淡青色,所以春衫、夏衫都是淡青的顏色,夾袍和冬天的棉袍卻是深青的顏色,這樣也能耐髒一些。」
焦仲卿嚇了一跳︰「這麼多?」
「嗯,這邊還有呢!」柳蘭芷指著那個小巧的樟木箱子︰「這里面都是給你做的中衣、褻衣等的貼身里衣,我知道你不愛穿別人做的,所以多多地給你做出來,你喜歡就穿,倘若不喜歡了,自有針線好的丫頭給你做。」她笑吟吟說著,並沒有提秦羅敷一個字兒。
焦仲卿看著不足一個月的功夫,她趕出了那麼多的衣裳,不由握起她的雙手來看,卻發現手指依舊柔滑細膩,並沒有什麼密密麻麻的針眼之類的,驚訝笑道︰「我記得你給我做那件披風時,手指都扎出血來,怎麼如今的女紅手藝如此好了?」
柳蘭芷抽回了雙手笑道︰「那時候不是還在病中沒有恢復好嗎,你不記得人家夸我了‘十三能織素,十四能裁衣’?怎麼著我也是當初的劉氏才女不是?」
焦仲卿想想當年確乎是這麼回事,于是也笑了,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塊布帛道︰「瞧瞧這是什麼?」
「什麼?」柳蘭芷瞧著明黃的顏色,不像是一塊帕子,覺得奇怪,接過來展開一看,卻是明晃晃的「聖旨」在上頭。
「這」她大吃一驚,聖旨怎麼就隨隨便便揣在袖子里呢?不是都要宦官內侍之類的來宣讀嗎?
焦仲卿翹著嘴角笑︰「嚇著了?快瞧瞧,這其實是你相公的手筆,只不過最後蓋上了皇帝的玉璽而已。」
柳蘭芷暗道自己真的是宮廷戲看多了,這個時候,哪里有那麼多的規矩?漢代好像並不怎麼尊重皇權,也許是因為高祖劉邦本來就是哪一個痞子加流氓出身吧,後來漢武帝雖然加強了皇權,其實老百姓對皇帝的個人崇拜沒有明清時候那麼的歇斯底里,所以,作為皇帝身邊的文臣,焦仲卿能搞到一兩個聖旨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她壓下思緒仔細看那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漢尚書焦仲卿之妻劉氏素有賢德美名,今加封為一品誥命,欽此!」
原來是封賞的一道聖旨。她折了起來,問焦仲卿︰「一品誥命是什麼官職?有錢可拿?有官可做?」
「那些倒是沒有,」焦仲卿搖頭失笑,「是我特意請的恩賞,你如今是朝廷的一等命婦了,除了皇上的金口玉律,沒有人再能隨隨便便把你逐出焦家,焦家宗親不能,什麼人都不能!」他說著這些,右手卻攥緊了拳頭。
柳蘭芷心里一顫,休妻是他不願意的吧?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寧願自己去拼去殺,去涉險,就是為了請封這一道聖旨?兩個人攜手去抗爭,總比一個想著獨撐一片天,一個時時想著逃跑要強吧。自己陪嫁莊子里還有焦家的一些舊僕,因此,要想獲知老宅的情況並不難,莊子里那個叫做狗剩的小廝,就是老宅里管家的兒子,狗剩昨日說南邊老夫人要回來了,因為要接回發落在尼姑庵里的大小姐鸝霞回家照料。鸝霞自從里王爺下獄後,和王府里的那些女眷或發賣、或遣散回家,鸝霞是焦仲卿打點了關系,弄到城外山上尼姑庵里去的,否則,依著鸝霞二百五的性子,不知道會惹出什麼禍事來。焦家老夫人等著北方平定了,掛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馬上就要乘船回北方。
于是她抬起眼楮突然問道︰「是不是老夫人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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