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送的?」陳洛有一種中了圈套的不好的預感。
「趙州喬家原來的管家于小人有幾分交情,看著小人被焦家逐了出來,就把這個婦人送給了小人,還給了小人五兩銀子,說關外有個牧馬的差事,讓小人今日帶著這婦人來玉門關外回合。」
「喬家?哪一個喬家?」陳洛瞪大了眼楮。
「就是如今被聖上封為河套郡守的喬大人啊,他的祖宅在趙州,這個婦人據說是瘋了給關起來的,最近喬家老夫人心疼病犯了,嫌這個婦人在老宅里鬼哭狼嚎的,就把她送給了小人!」湯歪嘴據實說來。
「糟了!」陳洛猛地在地上頓足。
後面的親兵給唬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將軍?」
「咱們中了那個喬五,喬雲遠的奸計了?」陳洛後悔不迭。
親兵們一頭霧水。
陳洛道︰「趕緊追,把剛才咱們放過去的那馬車追回來!」
「啊?!」親兵們一愣。立馬那個原來嬉皮笑臉的小兵猴一般得攀爬上了玉門關的城樓,手搭涼棚向西北看。半晌,他「哧溜」一下子從城樓頂上滑下來,「將軍,那馬車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陳洛想想,恨得牙齒咯咯響︰「常年打雁,如今卻給雁啄了眼!」
那個親兵看著陳洛恨聲連連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將軍,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婦人和那個喬郡守有關系?」
陳洛點點頭,臉色鐵青,他忽然想到那個瀏覽者自稱柳夫人,而喬五就是那個男扮女裝的柳如煙,不由在心里升起了微妙的妒忌,因為暗地里喜歡柳蘭芷,所以他派人探查過柳蘭芷的底細,知道她在嫁給焦仲卿前,有個青梅竹馬的俊書生想娶她,想在想起來,可不正是喬五那廝!他的心里酸溜溜的,哼!喬五這個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卻沒有想想,喬五長得比女人還美,喬五若是癩蛤蟆,那他自己估計就是蟾蜍了,那個焦仲卿算什麼?青蛙?
而此時的陳洛滿臉怨念,把怒火全撒到湯歪嘴和那個瘋婦人身上了。
只見他冷冷吩咐︰「把這二人押到冀州去,他們就是尚書大人要找的人!」
鄂大、鄂二滿臉興奮,喲呵!今天發財了呀!他們真真是好運氣,鄂大再瞄瞄那個告示,「必有重謝」那四個字如同四個金錁子,幾乎要閃瞎了他的眼,于是他們迅速把這二人押了下去。
陳洛在嫉妒之後,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意,二郎,這次就讓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麼好的媳婦給折騰丟了,你跳腳吧!幸災樂禍啊!這個月復黑的陳洛,真真是焦仲卿的摯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果然是真理!
其實這個時候,焦仲卿沒老老實實待在冀州新帝的身邊,他如今在柳蘭芷那陪嫁的莊子上,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呢!
翠屏哭得聲音嘶啞,兩眼腫得如核桃一般,自家姑娘這是遭了歹人的劫持了吧?她滿眼怨恨地盯著焦仲卿︰「姑爺,我家姑娘待你如何,你也知道,那是掏心窩子的好!可是你都做了什麼好事?老夫人不喜歡她,休了她,你也不站出來,你可知道姑娘暗地里哭過多少回?你今天要娶那個勞什子,郡主,明天要納那個什麼什麼秦羅敷,不就是當初老夫人給你挑中的那個女人嗎?姑娘哪一點比她差了,模樣好,性情好,學問好,心地好,可是,偏偏的苦命!」翠屏的口氣咄咄逼人,對著焦仲卿也不稱呼「您」了,氣呼呼的樣子,恨不得上來要撕碎了焦仲卿。
蘇大壯站在中間搓著手,見翠屏在那里指著鼻子罵焦大人,嚇得臉都白了,可是,自己這個小娘子向來對主子忠心得很,的確,站在翠屏的立場,他也覺得焦大人休妻再娶,哪怕是納妾也做得不地道。于是只好扎煞著手,干站了那里,憨憨地道︰「娘子,你少說兩句吧!」翠屏捧著大肚子,痛哭了一陣子,白了焦仲卿兩眼,自是由蘇大壯扶著回了自己的下處了。
焦仲卿愣在當場,這個,這個翠屏怎麼如此潑辣,讓她這麼一鬧,一哭,自己都忘記了來莊子的目的了,對了,是想問問她阿芝出事前有無異常行為舉止。他正想喊住翠屏,看著她大月復便便、步履蹣跚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看來大家都認為他是那個薄情寡義的人,連阿芝也不懂他的苦心嗎?他嘆了一口氣,神情委頓地癱坐在小圈椅上。屋子里的陳設都是阿芝親手布置,所以很舒適、很溫馨,可是如今舊物仍在,而人已經消失,讓他好一陣悵惘。
問過了巡捕房,這一帶最近都很平靜,沒有強人出沒,他所憂慮的是,冀州的水牢里的匈奴囚犯察哈爾越獄了,不會是他來擄走了阿芝吧,可是來回報的探子都說,察哈爾一路逃往玉門關去了,應該不是他所為,何況,那個左日逐王想娶阿芝做閼氏,其實是一椿鬧劇,他沒當真,所以也認為左日逐王只不過是為了戲弄自己。他蹙眉苦苦思索著。
而在廂房里,蘇大壯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大著肚子的翠屏,一邊端過去一盞熱茶,一邊對她悄聲埋怨道︰「有你這樣的奴婢嗎?敢指著主子的鼻子罵,也就是焦大人看在咱們姑娘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了。」
翠屏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才清了清嘶啞的嗓子笑了,「你懂什麼,我要是不一哭一鬧,他準認為是我這個做丫頭的暗中幫著放跑了姑娘,到時候說不定把咱攆出去呢,姑娘的莊子怎麼辦?還不得落到老宅里虎視眈眈的那群貪心鬼手里?」
「可是,姑娘突然失蹤了,的確讓人擔心啊!」蘇大壯嘆息道。
「哼,是姑娘不願意這樣不清不白地待在這里了,這不,姑娘把莊子的契紙都放在這匣子里了,我輸了數了數里面的金元寶,少了兩錠五十兩的,是姑娘拿去了,還有她的一些方便攜帶的金銀首飾也不見了,所以我想,姑娘是出去散心了。」翠屏笑得胸有成竹。
「什麼?!」蘇大壯幾乎驚呼出聲,又忙掩住了自己的嘴巴,「這個世道如此亂,她一個婦道人家出去亂走,多危險!」
「怕什麼?姑娘可不是什麼弱質女流,早在老宅老夫人對著我們主僕饑一頓、飽一頓時,姑娘都捱過來了,還怕那個無恥的秦羅敷不成?」她撇撇嘴道。
蘇大壯點點頭,他從翠屏口里知道她們主僕是同患難的,所以,翠屏對主子忠心,而柳蘭芷對翠屏也信任有加,名為主僕嗎,實為姐妹,而且柳蘭芷早就把翠屏的賣身契交還給她了,就是想著他們的孩子以後是良家子出身,就這一點,蘇大壯感恩戴德。他也稍稍放心,一會兒還是有疑問︰「你怎麼知道不是歹人擄走了姑娘?」
「姑娘早就有了走的心思了,否則她給姑爺做那麼多衣裳做什麼?何況什麼歹人能劫持姑娘?我可見過姑娘枕頭下面有一把鋒利的小匕首呢,還雕刻著狼頭,估計是外族之物。要是被擄走,那天的衾褥不可能那麼整齊,而且姑娘昨日還頻頻叮囑我這個那個的,不就是打算走的意思嗎?」翠屏笑道。
「唉!走了也好,我听得說老宅那邊焦家老夫人鬧騰得雞飛狗跳的,那個大小姐也從山上的尼姑庵里接了回來,再加上那個秦姨娘,三個女人一台戲,如今可是熱鬧極了!」蘇大壯連連嘆息。
「哼!這就是納妾的好處,以後你是不是也納妾嗎,也想弄得家宅不寧?」翠屏抓住機會對他進行教育,姑娘說了,這叫「訓夫術」,早早把他們男人那納妾、尋花問柳的齷齪小心思給掐滅了,就能好好過日子了。
蘇大壯嚇得連連搖手︰「打死我也不干,咱們家是什麼人家,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可不能妄想著三妻四妾的!」
「哼!以後發達了就想了?」翠屏斜睨著他問。
「發達了也不敢啊,我應付一個媳婦就吃力了,要那些女人做什麼,浪費糧食,作踐綾羅,還鬧得家宅不寧,還是守著一個媳婦好!」他憨憨地笑著,伸出手輕輕撫模翠屏的大肚子,哄著她道︰「別生氣了,對女圭女圭不好!啊!」
「哼!」翠屏橫了他一眼,自己掌不住也笑了。臉色和悅起來,和剛剛在正房里對著焦仲卿哭鬧大罵的大肚婆判若兩人。
焦仲卿苦思冥想,一籌莫展,不由信步走進了里屋,那是他們夫妻的寢室,還是縴塵不染的模樣,他看看那翻開了幾頁的書,看看書名是《大漢西域札記》,是相傳是中州皇後口述,後人記錄下來的。阿芝就是喜歡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他好笑地翻翻,上面竟然有簪花小楷弄的批注,尤其是在「蒲桃」那一章里,阿芝用眉筆畫了一串可愛的「蒲桃」,他想起那個愛吃「蒲桃」的小妻子,心里覺得甜蜜,等等,西域?!他心里一驚,想到了一種可能,他自己看書里所有批注的地方,西域的人情、風俗,物產等等,都給阿芝批注了,難道阿芝去了西域?他心念電轉,猛地看到床榻一側阿芝為自己縫制的那滿滿兩箱子的衣衫,他心里豁然明白,「阿芝,你真的去西域了?!」他嘆息道,手里的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眼里卻不自覺濕潤了,西域那兒風沙大,是匈奴人的地盤,阿芝去了豈不是要吃許多苦頭?何況,朔兒也失蹤了,不會這麼巧吧?他想想,覺得不能把這兩者弄到一塊兒,阿芝雖聰慧,卻是一個內宅婦人,何況在自己眼皮底下也沒什麼大動作,不會有那瞞天過海的本事的,他搖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
他彎腰把書拾起來,正想再翻開看,只見得焦平跌跌撞撞跑進來,對著他喊︰「二爺,二少女乃女乃,她,找到了!」
「什麼?!」焦仲卿大喜過望,手里的那本札記又「啪」的一聲落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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