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樓的二樓雅間,掛著琉璃七彩簾,能隱隱約約看見七八位公子或飲酒作詩,或低聲竊語。
杏花樓的東家二少爺周順睿正舉著杯子敬郡王世子李放林。
李放林此刻很無奈。周家二公子每月都有那麼一天和這楚州城的公子哥歡聚于杏花樓,飲酒唱和。他本來從不參加,今天卻正好被府伊大人的公子在路上撞見,給拉了過來。
正在李放林思考著找什麼借口離開,樓下大堂里傳來喧嘩之聲。
「周順睿你給我听著,我劉小雙今天就是來向你退親的!」
樓下的喧嘩之聲被這句清清楚楚的喊聲給壓了下去,靜了一會兒,似乎是有人反應過來了,往外攆人。
李放林饒有興味地看著周順睿,八卦啊,大八卦!他此刻突然不著急走了。
周二公子面皮一紅,惱羞成怒,對著樓下的掌櫃吩咐︰「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整什麼ど蛾子!「
小雙款款上樓,面對眾多的公子哥沒有絲毫羞赧之色。
李放林瞧這個枯瘦干癟的丫頭倒是膽氣十足,昂首挺胸,眼光里不知打哪來的自信之色。這人,要麼極聰明,要麼極蠢。
「不過是個偷銀子被抓到的臭丫頭!來搗什麼亂!」周二公子的小廝常年跟著主子,自然知道主子及其不待見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
小雙眉頭一皺,怎麼什麼角色都敢來侮辱她。
「我還沒和你主子解除婚約呢。你罵我臭丫頭,那你主子是個什麼東西!」
「你•••你休想嫁進周家!」
「我倒是不知道周家什麼時候由奴才做主了!」
「嘻——」有人沒忍住,笑了出來。
周順睿見小廝丟了自家面子,趕緊出聲阻止,在一眾官場子弟中還要裝裝斯文︰「不知今天小雙妹妹前來有何事?」
「何事?當然是把是非曲直說個清楚明白!」
小雙不再看他,往伺候的人中看去,那個指認她偷銀子的小丫頭果然在這里。
小雙嘴角一翹,沉聲喝道︰「王小丫,你誣蔑我偷銀子,今天我要跟你把帳算算清楚!」
在桌子邊斟酒的王小丫听見小雙指名道姓的吼她,手一顫差點把酒倒在了桌子上。但仿佛想到了什麼,王小丫牙一咬,很快鎮定下來,挺起胸膛走了出來。
「劉小雙,我親眼看見你偷銀子的,你還想賴麼?」
「既然你說你是親眼看到的,那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在哪里看到我偷的?不要說你忘記了!」
「我當然記得清清楚楚!每個月的二十二少爺都要在樓里聚會,上個月也是少爺聚會的這一天,晚上我在後面睡覺,半夜睡不著,起來轉悠,就看到你在翻櫃台的箱子。第二天大掌櫃前日忘記收起來的流水銀子就不見了,不是你還有誰?」
「你也說了是半夜,黑燈瞎火的,你憑什麼說看見的人就是我?」
「那時候月亮明晃晃地照著你的臉,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是什麼時辰?」
「剛剛二更。」
小雙听到這里,冷哼一聲︰「王小丫,你堅持是我偷的?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王小丫看著小雙冰冷地眼神,不知為什麼有點害怕,但是想到夫人的許諾,只能咬著牙堅持下去︰「你莫來嚇我,明明就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要想抵賴了!」
小雙听到王小丫斬釘截鐵的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氣,她愉快地笑了起來︰「撒謊都不會的蠢貨!」
「狂妄什麼!偷了銀子還有臉來杏花樓耀武揚威!」周順睿看不下去這個討厭的丫頭的張狂樣,當初要不是爺爺給他指了這門婚事,他也不用受到別人的嘲弄,堂堂一等伯爵的二公子,竟然要娶個跑堂的女兒,真是奇恥大辱!
「你也是個蠢貨。」小雙根本不受周順睿的影響,「二十二那天,月亮是下弦月,子時才升起,這個丫頭說二更天看到我偷錢,還說月亮明晃晃照著我的臉,不是撒謊是什麼?」
雅間里的公子都是念過書,有些許墨水的人,當然知道小雙所言不虛。
「過去了一個月就算是記錯也是有可能的。」周順睿不死心地幫著王小丫說話。而王小丫的臉色已經透白。
「周公子,你現在還是我的未婚夫吧?」小雙把「未婚夫」三個字咬得又脆又重,「你怎麼老幫著這個誣蔑你未婚妻的丫頭說話呀?我洗月兌嫌疑你不高興嗎?」
李放林看著周順睿一副吃了蒼蠅的樣子,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小雙盯著王小丫的手腕,漫不經心的說︰「這鐲子挺貴的,你偷了錢買了這個吧?我已經報了官了,一會兒你上衙門交代吧。」
王小丫听到小雙說已經報了官,而下面的確又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她畢竟只是個十多歲的小丫頭,慌得哭起來︰「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是夫人賞我要我賴你偷錢的!」
「閉嘴!」周順睿氣急敗壞地大喝。
可是二樓那些有頭臉的人都已經听到了王小丫的話,看著他的眼神也開始玩味起來。
「周公子,令堂誣蔑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是出于什麼心理啊?我听說有的婦人啊,專門和兒媳婦作對,做你周家的兒媳可不是一個好差事啊。小雙不敢,小雙還想留條命吶,咱們的婚約就算了吧。」
李放林見劉小雙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一口一個「兒媳婦」,怎麼就一點不怕羞呢。他覺得這個小女孩有意思極了。
一樓的吵嚷聲更大了,沐氏推開擋路的伙計,跌跌撞撞地上了二樓,看到女兒安然無恙地站著,一顆心終于落回月復中︰「小雙你沒事吧?」
小雙沒想到被沐氏追來了,看到沐氏散亂的頭發,一定是在下面和杏花樓的伙計沖突才弄成這樣的,不禁為自己的任性感到羞愧︰「娘,我沒事。我是來把周老爺子當年送給我的玉佩還給周二公子的。他,配不上女兒!」
小雙運足了氣,用整個杏花樓都能听見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道︰「周順睿,你個草包二世祖听好了,我劉小雙看不上你這樣陰險惡毒的下三濫手段。今天把定親信物還給你,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有多遠給本姑娘滾多遠!」
小雙的話在杏花樓里回蕩,她說完將手中的玉佩重重砸在周順睿身上,拉起沐氏就走。
樓梯上堵著看熱鬧的人,不自覺地給這對母女讓出一條路。
杏花樓里有平民百姓,也有達官貴人,今天這出大戲馬上就能傳遍整個楚州城。
周二公子的跑堂未婚妻機智洗冤屈。
哦不,現在已經沒婚約了,跑堂姑娘當著整個杏花樓里的人拆穿了周家潑髒水的丑樣,甚至連婚都退了。
當然,八卦的楚州人怎麼會僅僅只議論周家嫌貧愛富呢,長久的一段時間內,周夫人獨佔兒子的心思成了八卦榜上不得不說的故事。
此時周順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小雙那句「草包二世祖」打得他臉啪啪響,還沒人敢當著他的面這麼罵他!周順睿死死攥住手里的玉佩︰「死丫頭,你給小爺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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