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寬衫,隨意穿在身上,只是往那里一站,卻以勝過世間最美的珍珠翡翠。
沒想到這人竟然是她在宮內長廊上遇到的那位沒有禮貌的美人。
天意覺得這比被雷劈到還要離奇,她張大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季初色轉身見到天意離開了他的床,眉尖的小峰放平,好像突然闖入的敵人離開了他的領域,然後在天意還沒有回過神來時,不緩不慢地走到床邊,然後拉開喜被,坐下,月兌鞋,曲腿,躺平,拉上被子,閉上眼楮,睡了。
睡了?
就這麼睡了?
一句話都沒說就這麼放心大膽的睡了?
天意還沒合上的嘴張得更大了,這一幕美人睡圖緩慢在眼前放映,是很養眼,可問題是,他躺在床中央,她晚上睡哪里?
不,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這個看上去十分養眼的美人是她痴傻的夫君?
天意覺得自己在風中凌亂了。
她耙了耙自己的頭,卻不小心踫到頭上金釵的勾邊,指月復一痛,似乎被扎到了,果然,一滴如米粒大小的血珠殷紅地在指尖閃耀,在王府第一天就見血了,是不是意味著血光之災啊!天意突然覺得自己迷信了。她想,那日在長廊上偶遇,是不是就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天意猛地搖搖頭,覺得眼前這一切都很暈眩,她要清醒清醒下。
于是她走到水盆邊,深秋的水很涼,但是她不介意,將臉上的妝洗淨,順手將頭上五花八門的首飾摘掉,直到素面朝天,露出她那張白淨的小臉,渾身輕松沒有累贅,天意才慢慢悠悠朝床鋪走去。
床上的人似乎已經睡著了,呼吸淺淺,天意歪著頭看過去,眉目精致得像是經過上天精心地雕琢,一分一厘都恰到好處,就連肌膚,白女敕得幾乎透明,讓她不由想起現代的牛女乃果凍,不知模起來會不會像果凍一樣富有彈性。
動作總是比思緒快,等天意回過神來,她的手已經伸到他的臉頰不遠處,呼吸緩長,濃密而又細長的睫毛,神情寧靜,美好得像是誤入人間的精靈,讓人不忍去驚擾。
外面的喧囂依舊,可是落在天意耳里,成為遙遠的聲響,站在這人面前,看著他沉靜的睡顏,好像天地間所有聲音都變得飄遠,唯有眼前人的呼吸綿延,成為這個世間動人的天籟。
天意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竟然也學會花痴了,當她要收回手時,那緊閉的眼楮突然張開,露出那雙迷蒙的漂亮眸子,緊緊盯著天意,好像她是一個吃人的妖精,防備而又警惕。
被美人這樣緊迫地盯著,天意感到尷尬,訕訕一笑,不知道要收回手還是不收,「我只是想說,你能不能往里面挪一下,不然我沒有地方歇息。」
美人,不,是季初色,他听見天意的聲音,臉上的情緒不變,仍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像被侵犯領土的貓咪警惕地看著她,直到天意的手伸回去了,他才又慢慢閉上眼楮。
天意呼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一個正常人還被他所嚇到,放下心時,她沒由來感覺到好笑,他是在防備自己跟他搶床鋪嗎?剛才他眼楮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就好像是緊緊護住自己的寶貝,不讓人沾染一分。
不過這次賜婚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痴傻的人也會像她之前裝傻一樣,活躍好動,沒有想到他竟然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還被自己誤認為沒有禮貌,不過此刻,她可以判斷,那時候他應該不是沒有禮貌,而是不懂得和人相處,就像是現在,不想讓別人和他分享一張床,就會用神態和軀體表現出抗拒和疏遠。
當初相遇後,她的腦海里就一直浮現那雙蒙塵般的眸子,那時候她一直以為是因為造物者沒有留神,才讓那樣完美的成品有了瑕疵,但是此刻她的心里有了答案,季初色失去了神智,眼楮無法像常人一樣靈動,如同一汪不會流動的死水,它漂亮,同時也沒有靈氣。
天意有點可惜,但是這何嘗不是萬般不幸中的大幸,起碼她的夫君安靜,不會給她添麻煩,很乖巧,就像是一只貓咪,天意心思百轉後,壓在心頭的負擔卸去,整個人都輕松了。不過隨著輕松過後,今日的疲憊全部涌上來。
天意打了個呵欠,困了,不過當視線落在床上熟睡的精致容顏上,她有點為難,他今晚的舉動擺明不想和自己一起躺在一張床上,難不成自己還要眼巴巴湊過去嗎?
她堅決否定這個想法,然後環視整個房間,終于在房內找到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臨窗的臥榻。看來晚上也只能在這個地方將就下自己,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華麗的嫁衣在地面劃了一個圈,拖曳而去,等到天意在臥榻上躺下,尋了一個舒適的方式也漸漸陷入夢鄉時,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楮,當視線落在已酣然入睡的人,緊繃的眉頭才放緩,看來這個奇怪的人不會和自己搶床鋪了,然後他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安然入睡。
到處掛滿紅綢的房間內,兩支紅燭靜靜燃著,紅色的光亮柔柔傾瀉在房內一西一北的兩張臉龐上,像是給兩張同樣瑩白的臉敷上淡淡的妝,動人又聖潔。若是有人看到這一幕,定會贊嘆好一雙無瑕璧人。只可惜見證的,只有燭台上燃過半截的紅燭,以及兩盞未被主人動過的酒杯。
夜,靜靜的。
唯有門外,守候著的兩人,望著一盞又一盞的紅燈籠,談著話。
「侍硯,你說小姐會幸福嗎?」
「只要是小姐,就一定會幸福的。」
「侍硯,我們總是在自欺欺人。」
侍墨在房間里時也听到了那些侮辱小姐和姑爺的話,聲音里帶著澀然。
「那,就算是拼盡全力,我也要將小姐帶離這里。」黑夜里,侍硯的臉很堅定。
侍墨眼圈紅紅,咬著唇點著頭。
「哎,我說你們坐在這里做什麼?明日大少爺和大少女乃女乃還要早起拜見王爺和王妃,你們趕緊去歇息,明日有得你們忙的。」
是之前讓她們出門的小廝,侍墨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正要開口說話,但是侍硯私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亂說話,侍墨才想起這個人貌似是姑爺的貼身小廝,侍硯的意思是要從這個人下手,好從他那里得到姑爺的日常習性和喜好。
清風本是好意提醒,卻被眼前這兩雙意味不明的眼楮嚇得往後退,大少女乃女乃的這兩個丫頭看起來好可怕!
深秋的早晨很冷,今日似乎降霜了,氣溫又下降了,天意不是被輕叩著房門的聲響吵醒的,而是被冷醒的,她揉了揉眼楮,忘了此時不是在床上,差點從臥榻上滾下來,還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了,不然就出丑了。
門外一聲接一聲耐心的叩響,拉回了天意的神思,她看了眼自己身下的臥榻,再看看那張大紅床,暗叫不好,立即三步跨作兩步奔到紅床前,腳步剛站定,門就被推進來了。
天意暗松一口氣,幸好來得及,否則要是被人看見她和季初色不同床而眠,不知又要傳出什麼謠言出來,雖然她不介意流言蜚語,但是不喜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拿來做文章。
「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該起床了。」一大丫鬟打扮的女子帶著身後兩個侍女走了進來,語氣恭敬,容貌出挑,天意打量,覺得此人竟不輸一大戶小姐,莫怪外面的人擠破腦袋都想娶大戶人家的丫鬟。
床上傳來響動,天意回身,只見季初色掀開被子,沉默地下了床,然後接過侍婢手中的衣衫,自己動手穿上。
大丫鬟打扮的女子看到天意訝異的表情,笑著解釋道,「大少女乃女乃,大少爺習慣自己穿衣,貼身的事都不允許我們這些下人動手幫忙。」
天意沒有想到自己的情緒外露,立即對她綻放出一抹特別真誠的傻子招牌笑。不過心里對季初色的好感上升了一層,他生活能夠自理,而且沒有那些正常公子哥要人伺候,天意覺得他這點非常得她的心。她最看不慣衣來伸飯來張口的富家子弟。
女子沒有被天意的笑所嚇到,繼續說道,「大少女乃女乃,奴婢是大少爺身邊的大丫鬟,明月,這兩個是二等丫鬟,三心,二意。」
明月指了指身後擺放臉盆和棉布的兩個侍婢,一圓臉看起來老實木訥,一瘦臉雙眼骨碌碌轉看起來精明又靈活,天意立刻記住她們,不過是因為她們的名字很有趣,天意很想問問這名字是誰取的,但是礙于自己目前的形象,便止住了心思。
方才侍硯侍墨尾隨著明月進來,此時也在準備著天意的洗漱。
在天意洗漱間,明月沒有把天意當成是傻子,將身為下人所該匯報的事都一一告訴了天意。
比如大少爺身邊共有兩個大丫鬟,另一個大丫鬟叫彩霞,此刻去廚房拿早膳了,比如大少爺不喜歡別人經手他的東西,比如用過早膳後,他們要去主院拜見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以及府中眾人等等。
天意心中暗暗點頭,這個明月算是一個不錯的丫鬟,沒有因為外面的傳言而看清自己,是一個穩重的人,就算見到她將面容畫得面目全非也沒有露出一絲嘲諷。
待天意洗漱完畢,季初色也將自己整理完畢,他從從容容才天意身邊走過,然後在房內的圓桌邊坐下。
天意沒有因為季初色的舉動而感到如何,倒是明月擔心天意被大少爺冷落不高興,連忙解釋道,「大少女乃女乃,大少爺不喜歡說話,您別見怪。」
不喜歡說話?還是不會說話?天意打量安靜坐著的人,似乎她打從見到他第一面開始就從來沒有听過他的聲音。
這時候,一個靈活的人影躥了進來,他朝天意彎了彎身子,「大少女乃女乃安康,奴才是大少爺的小廝,名喚清風。」
天意露出很高興的神情,點點頭。
清風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外面謠傳大少女乃女乃性子古怪,蠻橫無理,看來傳言有誤。
正經兩個主子都洗漱完畢,明月喚著兩個侍婢將房間整理好,而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