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千秋把齊硯送回了訓練基地附近,下車的時候,又叫住了他,「小硯,你跟杜鋒住一起?」
齊硯扶著車門停下來點頭,賀千秋難得露出斟酌詞句的表情,說得謹慎而緩慢,「有些事不應該我插手,不過,記著祖輩名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賀千秋意有所指得非常明顯,即使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也有些交淺言深了。不管賀千秋是不是為以後的音樂劇著想,這份好意齊硯記下了。
他笑著用力點頭,突然說︰「賀老師,以後你的音樂劇,我全部免費幫忙!」
賀千秋笑笑,「真希望白紙黑字寫下來,可惜你自己做不了主吧?」
齊硯想起楊眉銳利的眼神和畢文寧板著臉的訓斥,底氣就不那麼足了,「至少、我自己那部分可以免掉……」
賀千秋好整以暇靠椅背,「那你怎麼還債?」
齊硯繼續努力思考,「我應該也能接到別的工作……」
賀千秋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跟倉鼠似的,終于忍不住笑,抬手揉揉他腦袋,「拭目以待。」
齊硯放下心來,先前那點尷尬和失落也煙消雲散,笑著同賀千秋告別後,一個人往宿舍走去。
賀千秋停車的地方在基地外的居民聚集區,雖然位處郊區,但晚上有自發形成的小小集市,路邊有幾家小酒吧,還算熱鬧。
他沒有立刻發動車,而是稍微停了會兒,像在等待什麼,之後跟在一輛不起眼的小轎車後面出發了。
那輛車的車主似乎發現被他盯上了,速度驟然加快。兩輛車在郊外通往城中的短短一截公路上展開了追逐。
賀千秋駕輕就熟踩離合器,換擋,別克速度驟然加快,輕易追上對方,他終于看見了車主,四十出頭的男性攝影師,正滿臉驚恐瞪著他。
賀千秋笑了,風聲呼呼灌進大開的車窗里,許久不曾經歷的冒險令熱血甦醒。
他一打方向盤,猛撞上對方車頭,尖銳刺耳的摩擦聲炸響,輪胎在地上打滑,留下深深的印記,廉價小車被撞得整個車身差點翻轉,另一側車門被水泥護欄擦出了火花,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飆車結束,一切仿佛戛然而止。只有那攝影師急促的喘氣聲在寂靜夜色里響起。
似乎有點玩過頭了,好在沒人受傷。
賀千秋稍微反省了一下,推門下車,把攝影師從車里揪了出來,忍不住稱贊,「習慣很好,知道這段路限速,被我追著也不敢超速駕駛。」
所以才僅僅只是被驚嚇到了而已。
攝影師虎背熊腰,被賀千秋抓著衣領卻不敢還手,大概還沒從剛才的速度與激情中回過神來。只是用力抱緊懷里的相機,「干干干什麼!」
賀千秋眯眼,金邊眼鏡後的眼神漸漸冰冷銳利,「剛才你偷拍了吧?交出來。」
攝影師裝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賀千秋也不嗦,一手提著男人衣襟,一手掏出手機,單手利落操作,然後展示了銀行轉賬界面給他看,「照片我付雙倍,加上修車的費用,交出存儲卡,這些就是你的。」
攝影師雖然還想裝,卻忍不住往手機界面瞟,看見數字後眼楮一下子睜大了。
賀千秋抓著攝影師衣領朝上一提,半斂眼瞼,明明笑得彬彬有禮,落在男人眼里卻有森然意味,「選吧,留下數據卡,帶著錢走;或者留下數據卡,被我揍一頓再走。」
傻子也知道怎麼選,攝影師立刻將照相機遞給他。
賀千秋檢查了一下,有幾張拍得還不錯,齊硯自己可能沒察覺,被人模腦袋時,他會露出微微膽怯卻又很舒服的表情。
就像曾經遭遇遺棄的小獸,既期待著溫暖,又怕被再次傷害。
不過,這種照片……怎麼看也沒有八卦的價值吧?自己留著收藏還不錯。這麼想著時,表面上還是一派淡漠,他取出數據卡裝兜里,又將攝影師從頭到腳仔細搜了遍,連車子里也沒放過。
攝影師乖乖伸展成大字型讓他搜身,早就嚇呆了,喃喃自語,「為、為什麼這麼專業……」
賀千秋神情淡定,搜查完畢,這才開始操作轉賬,「因為我是作家,什麼都懂一點。」
攝影師半信半疑,結果短信響了,提示收到了一筆轉賬。他松口氣,正打算開溜時,賀千秋又叫住了他,「你一把年紀了,難道想偷拍一輩子嗎?」
男人抓著手機,手指攥得很緊。他曾經也是個熱血的新聞攝影師,也曾想要抓住有新聞價值的那個瞬間,也曾肖想普利策獎。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也不是什麼天才人物,還要養家糊口,女兒身體不太好,三天兩頭要去醫院……
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偷拍沒有錯,抬頭就想理直氣壯反駁,賀千秋沒興趣理論,將一張名片遞到他鼻子下面,「去這家雜志社試試吧,他們最近正招人,就說我介紹的。五險一金,帶薪假期齊全,薪水也不錯,只要你肯吃苦。」
攝影師一把抓住名片,在星光下仔細看,突然遲疑抬頭,「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賀千秋覺得這句話無比刺耳,雖然之前才听齊硯這麼問過,「別自作多情,不過是日行一善。要不要,不要我收回去了。」
攝影師珍寶一樣緊緊抓著名片,四十多歲的漢子眼圈紅了,一搖頭眼淚就跟著亂飛,「謝、謝謝你嗚嗚嗚嗚……」
他終于明白為啥業內沒什麼人願意接偷拍賀千秋的活了。接過這活的人,要麼被他策反,要麼——
攝影師看一眼擠扁的車頭,再看一眼作家大人,眼神帶上了仰慕和畏懼,最後都變成了感激,差點就抱上去。
賀千秋一陣惡寒,應付了幾句,開車離開了。
靠近市區時,車漸漸增多,燈光也開始璀璨耀目。賀千秋喜歡在鄉村度假,人少而貼近自然,可以靜心。也喜歡在城市生活,因為到處是人類,他們匆匆忙忙,卻各自享受著屬于自己的人生。
綠燈亮了,賀千秋跟隨車流緩緩前行,腦海里有個聲音輕輕響起,「你已經不是彌賽亞了,除了客服的責任外,對這個世界已經不必盡任何義務。」
「我知道,」賀千秋笑得雍容安靜,對窗外維持交通的志願者輕輕點頭,「舉手之勞罷了。」
齊硯穿過居民區朝宿舍走去,四周偶有人來往,非常安靜。
夜空高遠,風吹得樹葉沙沙輕響。這種自由走在大地上的美妙滋味,果然要有三年地下磨難作為對比,才能深刻體會到。
他蹦了兩下,努力跳起來夠樹枝,拍得枝干沙沙響,抖落了幾片樹葉。
興奮之後,突然停下腳步,隱隱覺得後背發涼。
就算刻意不去回想,有些事還是難以忘懷。唐鉞在最後時刻對他說的那些話,如今就像是個示警。
有什麼人在,暗中搞鬼。雖然明明知道,卻抗拒相信是身邊的人。
齊硯不喜歡杜鋒,實際上,甚至有點看不起他。主要是因為他太柔弱了,「神經縴細的花樣美少年」在二次元或許很有人氣,真和這樣的人相處卻是令人厭煩的事。
但他也見識過了杜鋒的演技,如今看著雖然還有些生澀,再經過幾年磨練,絕對能躋身一流。
柔弱的偽裝,或許無論男女都適用?
總之,听賀千秋的總沒錯。
齊硯做好了決定,路邊正好有家五金店還沒打烊,他干脆轉進去,買了個最貴的門鎖,然後找物業幫忙換了鎖,借口是鑰匙丟了。最後還下了個指紋識別的鎖屏應用,將手機也鎖起來。
杜鋒看他換鎖,臉色不太好看,他也懶得管那麼多了。
訪談節目播出之後,網上風向又變了,原先幾乎眾口一詞譴責齊硯欺壓新人,傲慢自大,現在多了許多明朝暗諷,說他擅抱大腿,並且葷素不忌,一路睡上去。
連賀千秋跟賀千明都被拖下水,榮登「睡過齊硯名人」名單榜首和第三位。順帶一說,第二位是星輝無限總經理。當然,所有名字都用各種暗號代替,要不老早就被和諧了。
齊硯訓練之余刷刷論壇和微博,看得哈哈大笑,有時候還拿著手機跟羅一平吐槽︰「看這個看這個,居然說我最多三分鐘!他跟我睡過了嗎?我能不能發微博問問?」
羅一平服了,「就算請了公關公司應對,你也太……」
齊硯坐在形體訓練室一角,擰了礦泉水瓶子喝一口,瞅著手機繼續笑,「太,啥?」
「沒啥……」羅一平搖搖頭,當事人沒事,反而是賀千明跳出來。向來跟他不怎麼對盤的曲海轉了那個名單,雖然假惺惺地寫了句「貴圈很亂」,但幸災樂禍的面目昭然若揭。
賀千明自然怒了,帶頭噴曲海,粉絲們又開始一場大戰,簡直沒一天消停。
出人意料的是唐刀,這位專業黑賀千明一百年的毒舌小王子,遇到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反而開噴曲海,連發好幾條微博。
被轉得最多的一條里提到,「某位在國際上拿過獎的大導演正在籌備一部電影,對于男一的人選,x導在你和水豚中間沒做猶豫就選了水豚。連只水豚都不如,這件事只怕是你一輩子的刺。如今好容易抓到黑水豚的機會,是不是高興得睡不著覺?」
唐刀雖然放的是無差別aoe,賀千明一樣氣得暴跳如雷,但一個水豚的諷刺顯然遠不如爆料的殺傷力。再說賀千明發脾氣發慣了,大家也就當看個熱鬧……
曲海卻不一樣,這麼□□luo的羞辱比真打他一頓還狠,不過他比較聰明,選擇了裝死。但以唐刀素來的威信地位,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相信他爆的料,並且迅速曝光了那位導演的身份。
齊硯圍觀下來,發現從唐刀表態後,論壇也好,貼吧也好,微博也好,話題都在漸漸朝著賀千明跟曲海的恩怨轉移。
畢竟兩個人都是近幾年崛起的當紅小生,拍攝的影視作品比較多,曲海還出過兩張專輯。
並且各自的東家也一直不太對盤︰賀千明簽了星輝無限,曲海是神龍娛樂旗下藝人。
所以兩個人從出道起就一直明爭暗斗。曲海綽號裝x小天王,特別在意自身形象,愛走高大上的貴族路線。但無論口碑還是票房,一直是賀千明勝他半籌。日子久了,齟齬就成了仇怨。
齊硯正看大家刷#小刀為老公兩肋插刀#和#明明是媳婦才對#兩個話題,電話突然響了。他一看是賀千明號碼,急忙接起來。
賀千明的助理為難的聲音傳過來,「小硯啊,你等等,明哥找你。」
齊硯說︰「哦,謝謝小瑜。」
緊接著話筒里傳來賀千明怒氣沖沖的聲音,「小硯!你會打爐石對吧?」
齊硯說︰「我牌組還是入門……」
賀千明不耐煩打斷他的話,「我給你充值,抽空多練練,你練個薩滿,周末我們打團體賽。」
齊硯呆住了,他雖然下載了客戶端,可至今玩的累計時間都沒超過十小時,突然拖他去打比賽,這也太強人所難了。他才想分辯幾句,就听賀千明繼續罵︰「那臭小子,坦克大戰輸了還不死心,非要來撩撥。爺不再好好教訓他一頓,他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齊硯︰「……這個周末我上節目,原創歌唱大賽四進三。」
賀千明切了一聲,「算了,上完節目過來圍觀吧。」
齊硯記得他和唐刀以各種游戲pk了好幾次,賀千明輸多贏少,最後發展到真人pk,pk多了之後就……
他真想跟賀千明說一句︰「劇透黨希望你們趕緊跳過這段麻煩到死,還牽扯了許多無辜人士的糾結,直接奔happyend就夠了。」
最後卻只是說︰「我倒是認識一個人……」
賀千明嘆氣,「規則是不許找職業玩家。」
這樣的話倒是有個理想人選,齊硯問︰「你認識劉信嗎?」
賀千明說︰「那個小裁縫?」
齊硯說︰「是啊,他也在打爐石。」
賀千明跟打了雞血似的,繼續調兵遣將去了。
齊硯深深地擔憂,賀千明再這樣不務正業下去,五年後還能拿到影帝桂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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