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頭 60. 做母親的心

作者 ︰ 愛默丁

蘇縝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回來了’是什麼意思,楞了片刻才突然記起來,上次見面他告訴夏初自己出門了,于是忙點了點頭,「是,剛回來。」

兩人相視一笑,忽然想起手還拽在一起,趕忙松開來,互相拱手見了個禮。蘇縝看了看夏初身上的衣裳,笑道︰「這捕快的衣裳很精神?」

「是捕頭。」

「哦對,夏捕頭,失敬失敬。」

「你怎麼會在這?」倆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在這查案子。」夏初看了一眼山崖,苦笑道︰「結果自己差點變成案子,還要多謝黃公子及時搭救,這下子一頓飯是不是不夠了?」

蘇縝笑道︰「你的月錢還夠嗎?」

「這月的不夠可以下月請嘛。」夏初偷偷地揉了揉手心,想把剛才蘇縝拉著她的那種感覺抹下去。她長這麼大還沒跟別的男的拉過手,怎麼手掌上的感覺那麼怪呢?

「扭到手了?」

「沒有沒有。」夏初甩了甩手,「你怎麼從這邊上山來了?」

「這邊清靜。」蘇縝看了看她,「也幸好是從這邊上來的。」

夏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透,「讓黃公子見笑了!怎麼,黃公子是來山上踏青的嗎?還是禮佛?」

「都不是。」蘇縝默了默,「今天是家母冥誕。」

夏初無聲地‘哦’了一下,與他一起慢慢地往前走,鞋子踩在碎石子上,發出細碎而粗糙的喀喀聲。

「怎麼不去雲經寺呢?」夏初沒話找話地問道。

「家母未嫁時最喜歡每年上巳節來萬佛寺,與她的手帕交一起過個生辰,踏青,再跪在佛前許個新一歲的願望。」

「那她後來許的一定是你平安快樂。」夏初沖他微笑了一下。

蘇縝也淺淺一笑,卻搖了搖頭,「嫁人後她就沒再來過了。」

「那也不打緊。」夏初仰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忽然有點小小的傷感,靜默了片刻後緩緩地說︰「我記得小時候我的母親帶我去過寺院。」

蘇縝慢慢地走,靜靜地听著。

「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進到昏暗的殿里,看見碩大無比的人坐著,直接就被嚇得大哭起來。」夏初浸在回憶里,自嘲地一笑。

「母親把我抱出去,給我擦了眼淚,還告訴我那個碩大的人就是佛,是世界上最慈悲最好的人。她還說,她已經告訴佛了,說夏初是最好最乖的孩子,佛一定會很愛我,會讓我平安快樂。」

蘇縝轉頭看了看夏初,「你的母親對你很好。」

「哪有母親對孩子不好的呢?」夏初眯了眯眼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我不知道佛愛不愛我,但我知道母親很愛我。她是我心中的佛,雖然已經不在我身邊了,但她一定希望我平安快樂。」

「是嗎……」蘇縝垂眸看著路上的碎石子,像是自問。

「是。黃公子,令堂即使不來萬佛寺,她也一定是希望你平安快樂的。母親都是這樣的。」夏初淺淺一笑,語調如同這三月初的風,溫暖而淡淡的。

萬佛寺中傳來清脆的磬缽聲,蘇縝看著夏初,沒有說話。

走過這不長的一段路,很快回到了那個小門處。那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打開了,夏初與蘇縝走近,見安良探出了頭來,看見夏初也是頗為驚訝。

「夏公子?你怎麼在這。」

「查案。」夏初笑道︰「我就說今天怎麼沒看見你,原來在這躲著。」

「哪是躲著啊!哎,夏公子穿捕快的衣服還真好看。」

「是捕頭。」夏初還沒開口,蘇縝卻先一步替她說道。

夏初忍不住笑出聲來,對蘇縝擺了擺手,「案子那邊還有很多事要問,黃公子有空了記得來找我,我請你吃飯。」

「好。」蘇縝點點頭,目送著夏初跑去了寺中。

安良詫異地瞄了蘇縝一眼,「奴才是不是听錯了?請吃飯?」

「有問題?」

「奴才多嘴了。」安良低頭讓開路,「雲空大師已經在禪院里等您了。」

萬佛寺禪院里的青草冒了綠,院里引了濯泉水匯入一方小池塘。細細的水流聲是基調,滿院的寧靜,偶有小鯉魚翻出水面濺起小朵水花,像一曲中的錯音,讓蘇縝回過神來。

「施主心不靜啊。」雲空大師說。

「這是母後的第一個冥誕。」蘇縝轉過頭,「我竟然想不起上一年她的生辰自己都在做什麼。她活著的時候我曾經怨過她,現在又後悔錯過了那些時光,好像自己什麼都沒為她做過。」

雲空呵呵一笑,「佛說愛別離,倒是別離了方知是愛。」

蘇縝默然片刻,緩緩地說︰「來的路上我還在想,我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知道母後到底算不算是一個好母親,我們好像從沒有機會了解彼此,這生母子的緣分就匆匆的盡了。如果母後還在,我很想知道我所做的是否就是她所期望的……」

「施主,你的母親所期望的,無非是你的平安。」

蘇縝搖了搖頭,苦笑道︰「大師不了解我的母後……」

「我了解。」雲空打斷他,而後靜靜地笑了一下,「天下的母親皆是同心。」

蘇縝怔了怔,仿佛剛剛那聲磬缽的聲音又悠然想起,打在心上,忽然讓他涌起些許悲傷。悲傷來的並不濃烈,好像泉水泡了陳茶,緩緩地染上清苦的色彩,釋出澀澀的味道。

他叫母妃、叫母後叫的已經習慣了,也習慣了她治理後宮的強勢與威儀,習慣了去敬畏,習慣了去揣測,習慣了他們之間的隔閡。是他想的太多了,唯獨少了單純的孺慕之情。

夏初說︰「令堂一定是你平安快樂。母親都是這樣的。」

雲空說︰「天下母親皆是同心。」

其實,不管她做過什麼,那也只是他的母親,最後用命保住了他的母親。

夏初那邊看過了拋尸的地方後,覺得給劉櫻驗身一事得試著說說了,于是從禪院那邊回來便直奔了劉夫人的房間。

劉大人與劉家嫡子劉松听到噩耗後也已經趕過來了,正在劉夫人房里坐著,見夏初進來,劉松便起身見禮。

夏初與他回了禮,又對劉大人一拱手,「劉大人,小的夏初,是府衙的捕頭。」

劉鐘看了她一眼,眼里滿是不信任,「你是捕頭?」

「正是。」

劉鐘冷哼了一聲,「府衙沒人了嗎?找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子做捕頭。」

夏初听了很不高興,沉了點臉回道︰「前任趙捕頭牙長得倒是齊的,還不是制造冤獄胡亂抓人,最後落個秋後問斬。劉大人您是吏部侍郎,此番難道是來考核吏治的不成?」

「放肆!」劉鐘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就憑你也能查案?!我女兒到現在死了快兩天了,你們抓到人了嗎?!府衙都是干什麼吃的!」

蠻不講理這是!

夏初也火了,冷聲諷刺道︰「大人不如將我綁了送到府衙去算了?既然你也無所謂誰是真凶,只要抓到人,那抓誰不是抓。」

「混賬!這樣的話豈是一個捕快該說的!」

「捕快該說的話?劉大人,從我進門到現在,您可給了我說話的機會?

劉松一看這小捕頭挺生猛,趕緊上前拉架,勸下自己的父親後又勸夏初,「夏捕頭莫見怪,任誰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心里都是難受的,脾氣一時壓不住也是有的,您多擔待則個。」

夏初知他說的在理,火便也下去了不少,想起那驗身之事又覺得不能就這麼被劉鐘給壓住了,不然絕對辦不成。

「劉公子是個明理之人,那便允在下問一句,令尊到底發的什麼火?是我們府衙到現在不抓人,還是我們消極怠工不查案?是質疑在下能力不足,還是嫌在下年紀小?煩請給個痛快話,在下也好看著怎麼解決。」

「這……」劉松苦笑不已,心道你這讓我怎麼問啊!

劉鐘在旁邊也听見了,雖然仍是氣哼哼的,但夏初問的他還真回答不上來,不言不語的獨自慍了半天的氣,才冷言道︰「你要說什麼?」

夏初清了清嗓子,「查案,我等責無旁貸。但受害者家屬的配合對我們亦是萬分重要。倘若大人您不配合,我等也是有心無力。小的這麼說,不知大人您是否有疑議?」

劉鐘沒說話,劉松看了眼父親的神色,道︰「自然是沒有疑議的。需要問什麼,需要我們做什麼,夏捕頭您盡管說就是,我們當然全力配合。」

「嗯,令愛的尸體情況想必你們都已經看到了。我們懷疑令愛死前曾經受到過侵犯,但也只是懷疑而無法確定。因為不能驗尸。」

劉鐘擰著眉看了看夏初,「不是已經驗過了?」

「缺了最關鍵的一環。」夏初說完看著劉鐘,劉鐘一時沒明白,想了一下才意識到夏初說的是什麼,不禁暴起,「豈有此理!想都不要想!」

夏初也不惱,好言說道︰「小的明白,作為父母,情感上很難接受。但小的也請劉大人想一想,逝者已去,是那些虛無的所謂清白重要,還是還死者一個公道比較重要。」

說完,她又轉向劉夫人,「夫人既然參佛,便應該明白佛家所說。身體,不過是這一世靈魂所寄,倘若令愛靈魂難安,您空守一具皮囊又有何意義?那皮囊一空,其實也已經不是您的女兒了。」

夏初假模假事的往天花板上看了看,「令愛大抵也在看著吧……」

劉夫人也抬起頭來,愣怔半晌,哇地一聲又哭了,「女兒啊……」

經過了一番從心理到玄學,從施壓到勸慰的全方位立體游說,劉家終于是同意了驗尸的事兒,但不同意身為男性的楊仵作來做。

夏初覺得這個讓步已經足夠了,便讓武三金快馬回城,去蒔花館把那個負責給樓里姑娘驗身檢查的婆娘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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