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頭 86. 吾寐思服去吧

作者 ︰ 愛默丁

兩人說話間,夏初已經不知不覺地跟著蔣熙元走到了蒔花館的門口,鶯聲燕語脂濃粉香的,讓夏初猛然回過神來。剛想要轉頭開溜,卻被蔣熙元一把按住了肩膀,「想跑?!不行!你得賠我!」說罷拖著她便往蒔花館里走。

「放手放手!成何體統!」夏初一邊往後退一邊去掰蔣熙元的手,可自己的力氣不夠大,掙月兌不開。

「這算什麼啊!哪有拖著個男人往青樓里拽的!你都到青樓了,那麼多姑娘呢,你還讓我陪什麼!神經病,神經病啊!」夏初一路低聲罵著,一路被蔣熙元拖上了二樓雅間。

門口迎客的姑娘捏著帕子都看傻了眼。

蔣大人好生猛!

到了雅間,蔣熙元把夏初往里一推,凶巴巴地指著她道︰「叫喚什麼!誰說讓你陪我了,我是讓你賠我!」

夏初揉著肩膀眨了眨眼,「大人你沒事吧。」

蔣熙元大步走進去,往榻上一歪,沉著臉道︰「賠!賠償的賠!說好了我帶你去吃西京八碗,誰讓你自己去的。還喝酒……」

夏初被他給氣樂了,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你這是不講理。」

蔣熙元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荷包穗子,覺得好好的心情都被敗壞掉了。可轉念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就敗壞掉了呢?

夏初自斟自飲地喝了會兒茶,抬眼瞧了瞧蔣熙元,無奈地也給他倒了一杯放過去,「我說大人,我還沒生氣呢,你沉著個臉干什麼?就像誰欠了你幾百兩銀子似的。」

「你本來就欠了我幾百兩銀子!」

「好好好好。」夏初攤開雙手,「反正我來也來了,賠你一頓飯行了吧。」

這日子過的,到處欠飯。

「不用。」蔣熙元坐直了點身子,喝了口茶。

「你看,我說賠你一頓,你還拿搪。」

蔣熙元瞟了她一眼,「你請我在這吃一頓,還是得我借給你錢。」

「……」

九湘那邊听見樓里姑娘議論蔣熙元,說他拖了個俊秀的男子進了雅間,便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盤,拎著裙擺往樓上跑。

劉起在後面追著她,「湘,你急什麼啊?」

九湘回過頭來,漂亮的杏核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急著看看怎麼回事啊!」

劉起心中吃味,「你這麼激動干什麼。那男的是我們府衙的捕頭,就是之前在你這做工的夏初。」

九湘一听更是來了精神,手里捏著小團扇,三步並做兩步的就上了樓,劉起也只好追了上去。兩人到了雅間的門口,耳朵趴在門上仔細地偷听。就听房間里蔣熙元的聲音說道︰「你確定嗎?」

而後便是夏初的聲音,「我不是很確定,所以才來找大人的。結果一見面大人你就說點莫名其妙的話。」

「怎麼莫名其妙了呢?我也是……也是為你好。」

「咱們不說這個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嘛,對自己負責就行了。」

「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這種事情……,我听大人你的。」

「說的好像你很听話似的。」

九湘與劉起對視一眼,一個滿眼八卦,一個滿臉擔心。

「難道是攤牌了?」劉起低聲地嘀咕了一句。話音剛落,就听蔣熙元揚聲道︰「劉起?在外面干什麼呢?」

九湘責怪地點了點劉起的肩膀,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換上溫柔的笑容推門而入,「大人來了怎麼也不與我招呼一聲?」

「沒來的及。」蔣熙元訕訕地說,「正好,你讓人備點酒菜來。」

夏初一听,趕忙道︰「我可不喝酒,中午的那頓才剛醒。」

蔣熙元脖子一梗,「你能跟黃公子喝,怎麼就不能跟我喝?」

「我與黃公子是朋友間難得相聚,喝點酒也順理成章。跟大人你這大寶天天見的,沒事兒喝的什麼酒啊?」

「什麼大寶天天見?」蔣熙元納悶地問了一句,又馬上丟開這細節不理,不滿地說︰「你跟他才見了幾次就能喝點酒,怎麼大人我跟你大寶天天見,偶爾喝這一點酒倒不行了呢?這算什麼道理?」

「不喝!我這還有正事兒要說呢。」夏初皺著眉頭說道。

九湘笑吟吟地站在一邊听著,目光在蔣熙元和夏初之間轉來轉去,眼瞅著倆人嗆了起來,趕忙打圓場道︰「去年的梅子酒啟封了,那酒清淡味兒甜,夏初你可以嘗一嘗,不醉人的。」

夏初雖然對蔣熙元這個上司缺乏敬畏,卻對九湘這個曾經的上司還有點敬畏之心。听九湘這麼一說,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便不說話了。

「合轍你就不听我的……」蔣熙元瞄她一眼,悶悶地說。

九湘輕輕地搖了搖扇子,對夏初微微一笑,「我去安排一下,你們聊著。」

劉起坐在茶桌邊上正非常努力地看著蔣熙元的一舉一動,似乎想看透自家少爺究竟在想什麼。九湘走過他身邊,兜起他的胳膊將他拖了出去。

「少爺這是要栽。我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這麼患得患失呢。」走的遠了一些後,劉起才悲痛地搖了搖頭。

「挺好。」九湘說。

「你好像還挺高興?」

九湘哼了一聲,「我心里痛快。當初他惹得我這好幾個清倌尋死覓活的為他守身如玉,要不是我說不能毀自家的生意,現在蒔花館非關張了不可。他是玩得不亦樂乎四處留情,雖然不惹那些良家婦女,但青樓的姑娘也是姑娘啊。」

劉起苦笑,「你怎麼這麼說我家少爺。他不過就是沒什麼常性罷了,他對那些姑娘也是真好的。」

「你家少爺啊,就是喜歡那種被人捧著追著的感覺,喜歡自己受人傾慕。真喜歡上他了他又嫌麻煩,也不說想想後果。夏菡的事你總記得吧?其實紅塵女子最是有情有義的,經不得撩撥,過不去真情。他能栽一跟頭最好,不然總是小孩的脾性,瞧見好的就要攬著,拿到手里又棄之不顧。」

「說不過你。」劉起投降,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她︰「湘,你怎麼看?少爺是不是真的有點喜歡上夏初了?」

「是呀。而且,目前瞧著那夏初對他可沒什麼意思呢。樓里那麼多姑娘,一個個的什麼心思我都看得清楚,見得多了,一看一個準的。」

「可夏初是男的。你也看得準?」

九湘眼波一轉,彎唇笑了笑,用力地搖了幾下扇子,「嗯,那更好呀。讓他嘗嘗求之不得的滋味,好好地吾寐思服去吧。」

九湘和劉起離開後,夏初清了清嗓子繼續對蔣熙元道︰「接著說剛才的事。」

「剛才說到哪了?哦,怎麼辦……」蔣熙元輕輕地叩了叩下頜,「通常來說,除非有人報失蹤案,或者發現了尸體報案,府衙才會啟動查案的程序。你說你在永平坊那聞見的味道像是尸臭,可你又不確定,這貿然去搜恐怕不大好。找的出來也就罷了,要是找不出來,人家可都是很忌諱的。」

「我也知道,所以才來問大人您的。順水樓的伙計說那種怪味已經飄了有兩天了,可能是廣濟堂進了什麼藥。我確實也聞到有藥味,但尸臭的味道總歸比較特別,什麼藥能出那樣的味道?」

「你當時怎麼沒去廣濟堂問問?」

夏初訕訕地抹了抹鼻子,低聲道︰「味道還不是特別重,而且我壓根沒往那方面想。後來不是喝了點酒嗎,睡醒一覺回憶了一下,才覺得有問題。」

「行吧,明天先去探探,視情況而定吧。總之,如果真的是尸臭,過兩天只會越來越濃,想藏是藏不住的。」

「說的也是。」夏初想了想,「有尸臭,說明尸體已經開始**了,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我可不想再看那種膨脹的尸體了。」

「夏初……」蔣熙元皺眉打斷了她,「初夏夜良辰美景如斯,你能不能先把尸體的事兒放一放啊?」

夏初笑了笑,手肘撐在桌上支著頭,透過半開的窗子看著外面的夜色茫茫。

初夏了,又快到她的生日了,過了生日她就十七歲了。原本以為,自己的十七歲會與十六歲一樣,冬去春來後,在初夏的時節去家人的墓前坐上半天,與他們說說自己生活,說說自己的開心與不開心,然後回到警校的宿舍里默默地吃上一碗面。

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軌跡會與那些師姐們一樣,實習、工作,過些年去大學里進修個文憑。或者做的好了就進到刑偵隊去,穿著警服或者便衣,駕著車走在城市的車水馬龍里。

與同事加班加點的偵破案件,與他們插科打諢地尋找些樂趣,也許遇到一個順眼的人,會結婚,會生子。波瀾不驚或者跌宕起伏地過完平凡的一生。

誰能想到生活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呢?

倒退半年,讓夏初發揮她最大的想象力,她也不會想到自己來到這里,遇到這些人,遇到這些事,不會想到自己如今穿著古裝,扮著男人,做著捕頭。

以後會怎樣呢?她也完全不知道,覺得想也是沒用的。她已經從一個篤信‘人定勝天’的人,轉變成了一個相信‘冥冥中自有安排’,相信命運的人。

命運,真是太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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