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個婆子見絕情四個被太太身邊的丫鬟帶走了,說是要送到什麼梅苑,該婆子一向是在國公府外圍做粗活的,進這個後花園看門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梅苑是什麼地方,還以為太太是把這四個女孩子送到墨香幾個身邊呢。故而,這個婆子又安心地回去當值了。
而清風幾個親自送絕情進了容家的後花園,以為這事肯定是妥妥的了,便騎馬到新娘家去見容玨了,彼時容玨剛出新娘家的大門,看到清風幾個,也以為事情已經辦妥了,便沒有細問,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法細問。
回到國公府的容玨依舊分身乏術,又是拜堂又是送新娘進洞房又是掀蓋頭又是喝合巹酒又是剪同心結,等忙完了這這一套儀式還得出去給賓客們敬酒,總之,等他見到書香墨香時已經是送完賓客要入洞房了。
「什麼?你們沒有見到絕情?」容玨驚呼一聲,就要拔腿去找清風幾個問個清楚。
「主子,你小點聲,你可不能出門。」書香拉住了容玨,指了指屋子里端坐在炕上的新娘。
「世子爺,這事交給我和書香吧。」墨香也忙道。
容玨回頭看了一眼一身紅衣的新娘,正低頭撥弄著裙上的皺褶,明顯透著緊張和局促。
容玨嘆了口氣,進屋了。
待墨香找到清風幾個,他們也是嚇了一大跳,忙去後門找那個婆子,誰知那個婆子早已換班回家了,清風幾個也不敢耽擱,打听到她家,這才知道絕情幾個被太太送到了什麼梅苑。
墨香知道這個消息後十分為難。
那個梅苑,就是溫氏住的正房旁隔出來的一個小院子,長年不住人,偶爾用來臨時關押一些犯了錯的丫鬟婆子和姨娘小妾什麼的,所以,借她們幾個膽子,也不敢沖過去要人。
能去要人的只能是容玨了。
可是如果她這會去找容玨,容玨肯定會丟下新娘子去找太太要人,這傳了出去,新娘子便成了一個笑話,以後怎麼在容府立足?
如果什麼都不做,墨香又良心難安,因為她推算了一下,絕情至少被關了三四個時辰了,只怕這會肯定又餓又怕,想到絕情還是一個才八歲的女孩子,如果因為這件事情有了什麼不測,她的良心也不安啊。
墨香和書香衡量了一番之後,墨香敲開了老太太的院門。
「什麼?你說那丫頭今兒進府了?」剛躺下的老太太立刻又讓丫鬟扶了起來。
她一直在里面忙著陪客,今天來的有宮里貴妃娘娘,是她親自接待的,所以根本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她的丫鬟也一直在二門內忙著,也沒有听到什麼傳聞,所以老太太才會既驚且怒,覺得家下人欺瞞了她。
「我也是才知道的,听說是絕情姑娘在大門口攔住了世子爺,當時有不少人看到了,可是世子爺讓清風幾個很快帶走了絕情,外頭的人也不清楚怎麼回事,說了幾句也就沒有再傳,畢竟今天是世子爺的好日子,誰敢在這個時候添亂?」
墨香自然明白老太太的怒氣是為何而來,忙輕聲解釋了幾句,並把絕情幾個在後花園怎麼與溫氏遇到的事情也學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我說她怎麼會好好的突然關起大郎的人來?」老太太雖然仍有些不痛快,但是臉色和緩多了。
「老太太,婢子以為,現下還是把人先要回來為妥,不然的話世子爺再問起婢子來,婢子該怎麼說呢?」
「這都什麼時候了,今兒都累了一天,沒準都安置了,明兒再說吧,明日一早,我打發人去要人。」老太太一看窗台上的沙漏,都已經亥正三刻了,讓她這會去找溫氏要幾個人,似乎不大合適,畢竟絕情幾個的確是沖撞了貴客的。
墨香見老太太不肯出面,她一個小小的丫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還能怎麼辦?她總不能沒了分寸把老太太沖撞了,那她在府里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墨香回到自己的院子,再次跟書香商量了一會,要依墨香的意思,還是想把這件事告訴容玨。
「不行,方才的情景你看見了,世子爺要知道了,肯定會跑出去找太太要人,這個時候把新娘丟在新房里不管,真鬧出了什麼笑話,可不正好如了那一位的意?」書香搖搖頭。
她們跟著容玨身邊多年,自然知道容玨跟溫氏之間面和心不和的那些磕磕絆絆。
「我也是想到了這才去找老太太出面的,可老太太也不想撕破臉,這可如何是好,我擔心的是絕情姑娘餓這麼一晚上能不能受得住呢?」墨香嘆口氣。
「這就要看絕情姑娘的造化了,我們除了耐心等待,也別無他法。」書香說道。
不是她心狠,實在是絕情的分量太輕。
當然,分量輕的還有她和墨香。
好容易熬到天亮了,新媳婦起床帶著丫鬟去給婆家人做第一頓早飯,墨香和書香伺候容玨起床,容玨這才知道絕情居然被溫氏關進了梅苑。
容玨顧不得責怪墨香和書香,直接跑出了房門,書香幾個忙追在後面說︰「世子爺,老太太答應了出面,您還是先去找老太太吧。」
「來不及了。」容玨連頭都沒有回。
「書香,你跟著他,我去找老太太。」墨香只得轉身跑了。
容玨一路沖到了溫氏住的凝暉堂,也不等人通報,直接進了上房,溫氏正在伺候容實更衣,見到容玨進來,兩人都各自驚了一下。
溫氏是見到容玨才想起來關著的那幾個人,一開始她的確是動了心思,正等著那個婆子去找書香墨香告狀,然後等著容玨來跟她要人,這樣的話,傳了出去新娘子的臉面肯定不好看,新媳婦的心理肯定也會有陰影。
可誰知那個婆子根本沒有按照她設計的套路走。
不過她倒是真沒想到幾個鄉下來的小丫頭居然能讓平日里冷情冷面的容玨失了顏色。
容實也是從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如此失態,況且,還是在新婚第二天一早,開口問道︰「大郎,為了何事如此驚慌?」
「父親,我來求母親放幾個人,昨日兒子在鄉下認識的幾個朋友找到我,我讓清風送她們來找墨香,誰知在花園里沖撞了貴客,被母親關了起來,還請母親看在兒子的份上饒了她們吧?」
溫氏听了這番話不喜,忙辯道︰「原來是你在鄉下認識的朋友,我說呢。昨日她們在花園里大喊大叫的,可巧我帶著其他幾家公府、侯府夫人進花園看看咱們的菊花,可不正好遇上了。當時這麼人在場我也不便細問,便打發青玉暫且送了過來,只是昨日忙著你的婚事便把這事忘了,既是你的朋友,我這就打發青玉去放了她們。」
果然,容實听了這話眉頭一皺。
「大郎,你怎麼會有鄉下來的朋友,是些什麼人?」
「父親……」
容玨剛開口,丫鬟在外面說吉祥到了。
「大清早的老太太怎麼打發了你來,可是有什麼急事?」溫氏見吉祥掀了門簾進門,笑問道。
「大太太,老太太說那個小尼姑曾經是世子爺的救命恩人,不可慢待了,還請大太太多關照一些。」
溫氏沒想到對方是為了這件事來,暗自咬了下牙,這個容玨也太過分了些,竟然一大早找老太太告狀?
「還請吉祥回去跟老太太說一聲,我這正打算放人呢。昨兒事情一多,我給忙忘了,沒想到驚動了老太太,是兒媳的罪過。」
她雖然不高興這件事情以這樣一種方式鬧大,可是這當口,當著容實和吉祥的面,也只得恭恭敬敬地回了話。
溫氏的話剛說完,青玉便站了出來,說道︰「世子爺,婢子這就帶你去找人。」
容玨跟著青玉剛進梅香苑的大門,便听見哼哼的聲音,容玨心下一緊,待青玉打開房門,只見四個小姑娘和衣蜷在光禿禿的炕上,有的捂著肚子,有的皺著眉頭。
容玨喊了兩聲,見絕情沒有回答,伸手模了模絕情的前額,果然發熱了。
「絕情,絕情,你醒醒,醒醒,我是哥哥,哥來看你了,絕情……」容玨拍著絕情的臉,絕情動了動干裂的嘴唇,說不出話來。
「世子爺,還是先找郎中。」書香在一旁說道。
容玨抱起了絕情,對書香說道︰「你去找郎中,再找人把這三個女孩子一塊抱回去。」
「這是怎麼了?」容實在門口見容玨抱著一個尼姑出來了,忙問道。
他原本便對容玨這麼緊張幾個小姑娘有了幾分好奇,這一听對方居然是兒子的救命恩人,他也坐不住了,跟著容玨進了梅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救了他兒子的命。
容玨抬頭看了一眼父親,滿含著失望、憤怒、憂傷,然後抱著絕情一言不發地走了。
「回大老爺,這幾個姑娘都餓暈了,又受了寒,這會正發熱呢,世子爺讓去請大夫了。」書香忙解釋了一句。
「什麼?都餓暈了?還凍病了?」
容實震驚了,也看見了光禿禿的大炕,這可是中秋了,北方的中秋,就是鐵打的漢子這麼熬一夜也會生病的,更何況是幾個小姑娘?
內宅的事情這些年一直是溫氏在管,他從來不過問,可是他沒有想到平日里看起來溫和大度的妻子居然有這麼殘忍的一面。不過是來了幾個鄉下小姑娘,不懂規矩沖撞了她,至于把人關起來不聞不問的?
一句簡單的忙忘了就能差點害了四條人命,更何況,容實根本不相信溫氏那一句「忙忘了」的借口,他可不傻,溫氏的這點小心眼還能瞞過他的眼楮?
容實看了一眼跟著後面的溫氏,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便出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不過是關了她們一晚上,才一個晚上而已。」溫氏喃喃說道。
她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了,本想算計一下容玨,誰知算計來算計去,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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