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雅淳並沒在樂團呆多長時間,從來這里到說完話離開,左右不過十分鐘。
封絮查完了他的資料偷偷看了他幾眼之後,他很快就告辭走了。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陣仗更大,因為樂團的人都跟出去送他了。
封絮走在所有人最後面,背著大提琴的身影幾乎被人群完全擋住,可見人們有多熱情。
走著走著,封絮的手機忽然響了,她立刻拿起想要接,以免引起前面的人注意,只可惜,這個打來電話的人她實在不想搭理。
毫無疑問,這個時候她最不想理會的人就是費銘了,這人雖然沒有騙她的財和色,可騙走了她的感情和名譽。她心里堵著一口氣,沒有去找媒體做什麼白痴的澄清,因為她知道這種東西只能冷處理,否則只會越描越黑。
媒體想要黑你,你就算長一千張嘴也沒用。費銘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無非就兩種可能,一種是有新的後續陷阱等著她鑽,另一種就是來看她笑話。
從情感上,封絮更偏向于前一種,因為第二種可能很傷人,也讓她無法理解。而如果是前一種,這個電話她就不能接了,接了容易上套啊。
封絮果斷按斷了電話,隨後便關了機打算跟上隊伍,可她一抬頭,發現所有人都回頭看著她。
這些回頭的人以鄧雅淳為首,他側身站著,身高的優勢讓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尷尬的模樣,素雅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為他濃密的睫毛打上一層剪影。
與他人不同,他不管坐著還是站著,脊背都挺得筆直,似乎沒有任何人和事可以把他壓倒,讓人覺得異常可靠,忍不住想要依賴。
但現實是,他這樣的男人,幾乎沒人有能力靠近。
封絮慢慢將手機塞進包里,微微一笑道︰「抱歉,吵到你們了。」
眾人回神,說著「沒事沒事」,鄧雅淳也緩緩轉回了身繼續走,他的背影好像蒼翠青松,上面浮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驕傲、冷漠。
封絮以前看過一部電影,講得是美國華爾街傳奇人物的一生,看見鄧雅淳,她就忍不住想起了電影里的情節。
電影里的華爾街大鱷們紙醉金迷,奢侈度日,感情對他們來說就像垃圾,因為他們擁有的財富是許多人幾輩子都賺不到的,可以買來他們想要的任何感情。
銀行家,這是一個收入高到備受責議的行業,他們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不知人間疾苦,遙不可及。
封絮緩緩低下頭,走到和他們不同的電梯口等待,因為一部電梯絕對裝不下他們這麼多人。
奇怪的是,本來站在另一邊的鄧雅淳忽然走到了她身邊,在眾人意味深長的注視下淡淡地說︰「有機會可以一起吃飯。」他往後一伸手,立刻有人遞上名片,他頭也不回地接過來,雙手執著遞給她,白色,紙面素雅,工藝考究,就連排字也獨具匠心,「我的名片。」
封絮心底忽然產生一種小時候遇見暗戀的男同學時才有的悸動,這種少女心復蘇的感覺讓她很沒安全感。
所以,她拒絕了他的名片,直接進了打開門的電梯,笑著說︰「不太方便,還是算了。」語畢,電梯門緩緩關上,她垂著頭沒有看他,但她知道他一直盯著她。
鄧雅淳目視著電梯門關上,面不改色地將名片塞進西裝口袋,轉身進了另一部電梯。
封絮是個很懂得自我保護也很驕傲的女人,鄧雅淳也沒強迫她,因為他可以不通過她來搞清楚這件事,只不過多花些功夫罷了。
既然她不願意,他也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
這次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上一次是在酒店的總統套房門口。當時,他穿著浴袍光著腳站在門後,她穿著長裙滿臉愕然地站在門外,反應過來後很快說了句「對不起找錯房間了」便走了,他連一個字都沒說。
不過,這也足夠記者拍到想要的照片了。
他來這之前,已經查過了發新聞的那間報社。那是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報社,組建沒多久,一直在秘密行動,這期報紙是第一期。是以,瑞亨才沒能及時攔下這次的新聞,導致滿城風雨。
顯然,這是有人故意為之,他和封絮應該都是受害者,而主謀既然敢拉他下水,就已經做好了被他追查的準備。報社的主編在新聞發出去之後,很快被送出了國,去處還正在查。至于報社的其他員工,則都是臨時工,根本不知道內情。
其實,查出這件事的主謀是遲早的事,鄧雅淳是那種你越想把自己藏起來,他逮到你之後越會把你折磨得很慘的人,所以之前封絮會產生同情費銘的情緒也不是毫無道理。
匆匆忙忙回到家,封絮打開電腦後習慣性進了郵箱,發現團長給她發了新郵件。
郵件上說,過幾天瑞亨投資銀行要邀請樂團舉辦一個音樂會,招待他們公司的大客戶。為了這個,樂團近期要多多排練,以完美的表現賺到那筆非常可觀勞務費。
看完郵件,封絮拿起電話給她的發小桑尋打了過去,詳細敘述了今天踫到的事,想讓對方給她出出主意,可對方的反應卻讓她有點無奈。
「出了這種事,鄧雅淳不來找你興師問罪也就算了,居然還贊助你們樂團,為了你的吃飯問題舉辦音樂會?我都有點懷疑新聞說得是不是真的了,你確定你和他真沒關系?」桑尋不可思議道。
封絮冷冷道︰「我十分確定。我和他加起來一共見過兩次面,今天第二次。」
桑尋咳了一聲,半晌才說︰「我剛才開玩笑的。問你個問題啊,音樂會外人可以去嗎?」
「你想干嗎?」封絮有很不好的預感。
桑尋小聲道︰「你知道瑞亨投行給客戶做投資的最低限額是多少嗎?」
「多少?」
「一百萬。」
「這種大公司這個限額也算正常吧。」封絮望著天花板。
桑尋嘆息道︰「是美金。」
封絮差點掛了電話,良久才道︰「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想個辦法讓我也進去唄,既然那個音樂會是用來招待他們那些大客戶的,肯定個個都是土豪,你這都結過婚又離婚了,我還一根獨苗沒對象呢,你也幫幫我的忙。」
桑尋和封絮從小一塊長大,兩人好到穿一條褲子,所以開玩笑也沒什麼顧忌,只是封絮听了心里還是不好受。
「我打給你是讓你幫我想對策,不是幫你介紹男朋友。」封絮有點傷感。
桑尋听出了她的不高興,急忙道︰「你看你,不識逗了吧,我跟你說,你當時應該接著鄧雅淳的名片,這樣我們直接問他想干什麼就夠了,否則你覺得我們這智商能跟他比嗎?他想干什麼,我也不知道。」
這是大實話,她們的確不可能猜到鄧雅淳要干嗎。
在她們的認知里,鄧雅淳是無辜躺槍的,他本該來找封絮算賬,抓她去開發布會或者其他什麼,總之不該是現在這種態度曖昧的樣子。
最好的猜想,是他真的不負他的智商,知道封絮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那他幫她,可能是想要統一戰線,從她這找點線索。
最壞的猜想,就是他是屬貓的,玩死老鼠之前要先折騰一會。
封絮希望他是個好人,而事實上,鄧雅淳真的是個好人。
並不是封絮不收他的名片他就沒辦法聯系到她的,鄧雅淳的特助從其他渠道得到了她的聯系方式,在瑞亨的音樂會開始前一天給她打來了電話。
這位特助說話很直接︰「封小姐,我想和您見個面,談一談關于那則新聞的事。您應該清楚,事情搞明白了,對我們雙方都好。」
這當然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但封絮只有一件事可以告訴對方,她也不打算隱瞞,直說道︰「見面不必了,我直接告訴你吧,我能說的就一點,那天我會去那間酒店敲你們老板的門,是因為我前夫約我過去那里,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特助那邊沉默了一會,緩緩「哦」了一聲,便跟她告別,掛了電話。
封絮正在排練,接完電話也沒心思傷春悲秋,繼續練習了。
其實,估計很少有人會把始作俑者和她的新婚丈夫聯系在一起。畢竟他們那時才剛剛結婚,不管是出于感情還是出于個人名譽,費銘都沒有動機爆出妻子這樣的丑聞。
除非,他對妻子沒有感情,礙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和她結婚,內心非常想擺月兌她才會出此下策。
可就算因為這個,他也不該去找鄧雅淳來做丑聞的男主角,那人太不好惹了,但他偏偏就這麼做了,這是封絮最搞不懂的地方。
她質問他,指責他,他都沉默應下,不反駁也不解釋,完全默認的態度,真讓她茫然。
音樂會舉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封絮是第一個到達會場的,她來到後台,只開了她旁邊桌上的小燈,其他地方一片漆黑。她坐在唯一的光芒中擦拭著琴弓,並沒注意到周圍有人靠近。
鄧雅淳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她穿著件黑色單肩長裙,一頭黑發垂在香肩之側,正全神貫注地擦拭琴弓。周圍都黑著,只有她那里有昏黃的光暈,他雖有遲疑,但還是邁開腳步一步步走近了她,昂貴的皮鞋踩在地上,發出輕輕的響聲。
封絮在他快要走到光圈範圍內時才察覺到他的到來,她意外地抬起眼,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兩人互相對視,鄧雅淳英俊瘦削的身影慢慢走到她面前,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那,雙腿交疊閑適地說︰「你來得很早,可以繼續,不用理會我。」
封絮有點躊躇,鄧雅淳給她十分危險的感覺,完全不同于費銘。她會本能地抗拒他的靠近,也阻撓自己接近他。
在她的潛意識里,她把費銘的事告訴他的特助,等于是在「賣」消息。鄧雅淳贊助她的樂團,讓她在失去愛情的時候不至于也失去事業,她則告訴他只有她和費銘知道的秘密,他們之間應該兩清了的。
雖說,他查清楚這件事對她也有好處,她「賣」消息有點不公道,可他一開始就不聲不響地主動給了「報酬」,她沒辦法拒絕,也只能接受。
到此,他們該在演出結束後不再聯系的,她沒料到他會在演出前再次出現。
為了防止自己說錯話辦錯事,封絮明智地尿遁了,丟下大提琴提著裙擺急匆匆地去了洗手間。
她走後,鄧雅淳身後的黑暗處緩緩走出另一個人,那人和他差不多年紀,西裝革履,氣質不凡,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將。
他們到這來,是故意避開其他人說點不適合被人听見的話,順便檢查一下場地。畢竟,今天來的可都是瑞亨的大客戶,要非常慎重。會在這踫見封絮,只是因為她來得太早了。
「這個就是和你傳緋聞的那個大提琴家?」那人笑著說,「長得挺漂亮嘛。」
鄧雅淳嘴角微勾,笑得很苛刻,卻依然讓人覺得他風度翩翩。
他反問了二字︰「漂亮?」
「不漂亮嗎?」那人也反問他。
鄧雅淳睨著封絮的大提琴似笑非笑道︰「漂亮得太端莊,看著索然無味,沒有性趣。」
那人一怔,半晌才笑道︰「你……真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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