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徐伯隱位于二樓的書房。關上房門。砰然一聲後。室內陡然一靜。便如與外面的喧囂全然隔絕開來。
置身一個陌生的環境。蕭晨倒沒覺得不自在。自顧張眼四望。讓他有些微詫的是。徐伯隱這間書房竟會如此簡單。甚至可以用簡陋二字形容。
但見室內沒有半件多余的擺放。唯一張桌案。一把藤椅。一方端硯。幾枝禿筆。一沓素箋。一只煙缸。一壁藏書。僅此而已。
沒有一件古玩珍寶。就連時下最不可或缺的電腦也沒有安放。來客若不知情。萬萬不會將其主人和一個億萬富翁聯系起來。
這些在蕭晨眼底都只是一閃而過。旋即他將目光駐留在書桌對面那面牆上。牆上沒有任何裝飾。卻如潑墨般。更多更快章節請到。龍飛鳳舞書著一壁行草。細看之下。卻是納蘭容若的一闋詞作《沁園春》︰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閑時。並吹戲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只靈飆一轉。未許端詳。重尋碧落茫茫。料短發、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回腸。」
整幅書作筆力灑月兌。墨跡淋灕。顯是一揮而就。絕無半分滯礙。而從這闕著名的悼亡詞中。更有一股不加掩飾的哀慟傷頹幾欲月兌牆而出。
詞是絕世名詞。書作者功力也是非凡。但讓蕭晨為之側目的。卻是在落款處那行「雙江散客伯隱慟憶愛妻隻兒醉筆」字跡之間。第一時間更新赫然現著幾點暗褐色的污漬。
那污漬顯然同牆上有些斑駁的字跡一樣。頗有些年生了。但憑著蕭晨的眼力。仍一眼辨出那幾點暗褐該是血跡。但不知怎地。看著這血跡。蕭晨平生第一次沒有把它同暴力連接起來。反倒覺得那血濺白牆。淒艷刺目。腦子里竟憑空浮起「子規啼血」一說。
「你看出來了。」
徐伯隱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從蕭晨身側響起。
蕭晨凜然回過頭。卻見徐伯隱微微掠了掠鬢邊的發絲。並沒接著這個話題再往下說。轉身走到窗前。呼地一下拉開半卷的竹簾。
頓時。一股草木之氣隨著夜色撲面而來。有幾分清新。又夾雜著些許幽秘。
良久。
「啪」。打火機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滿室的寂靜。呼的吐出一口煙圈之後。徐伯隱有些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忘了問你抽煙不。」
「不用了。我目前只對‘大大’感興趣。」蕭晨淡淡應道。
「‘大大’。」徐伯隱有些疑惑地半轉過身子。卻見蕭晨從兜里模出一塊紅色的泡泡糖。
「不介意吧。」在得到徐伯隱的默許之後。蕭晨自顧剝去大紅色的包裝紙。將泡泡糖放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道︰
「伯父。我有一句話想問。別見怪。」
「隨便問吧。」
徐伯隱把蕭晨請到這里。原本就打算跟他好好談談。自然不會吝惜于回答一個問題。
「伯父的客人難道都喜歡站著說話麼。」
這問題似乎有些出乎徐伯隱的意料。他微微一愣。隨即目光微微掠過室內那唯一的一把藤椅。才緩緩回過頭。望著窗外無盡的夜色。沉聲答道︰
「十五年來。除了我自己。以及負責打掃的福伯之外。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走進這間書房的人。」
蕭晨微微一凜。卻沒答話。他知道徐伯隱此番如此隆重地將他請到這「禁地」。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室內又恢復了沉寂。只有氤氳的煙圈在擴張。徐伯隱沒再說話。蕭晨也沒發問。兩人間似乎在傳遞著一種無言的默契。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半晌。徐伯隱緩緩轉過身來。兩眼落在蕭晨臉上。那目光並不犀利。卻透著一股睿智︰
「你叫蕭晨。今年二十三歲。是晨瀚集團的少東。初中畢業後離家出走。下落不明。三年後又自動出現。重新復學。大學三年。你轉了五次學。目前暫時在三江大學影視表演系。」
蕭晨自忖自己平時盡量低調。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當然。事在人為。徐伯隱方才所說那些也並算不得什麼秘密。以他的手腕要想探知倒也不難。不過。自己出現在徐家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探知到這個程度。雲天集團這些年來能在雙江商界穩佔鰲頭也不算僥幸了。
揉了揉鼻子。蕭晨苦笑兩聲。抬眼對上徐伯隱投來的目光。應道︰「到底還是伯父厲害。不過我倒不是刻意想要隱瞞身份。只是家里上上下下都有出息。就我不爭氣。整天就游手好閑。生意不會做。讀書也笨。典型的敗家子一個。不好意思說出來是怕丟了家里人的臉。」
「哦。是麼。」徐伯隱頗帶玩味地應了一句。隨即將眉一挑。調侃道︰「一個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推銷上百萬產品的人居然說他不會做生意。一個能在牌局上收發自如翻雲覆雨的人居然說他‘笨’。改天我見了蕭逸飛倒要好好向他請教請教。怎麼也**一個這樣又不會做生意、讀書又笨的兒子出來。」
這番話連消帶打。饒是蕭晨臉皮再厚。也有些微紅了。而這時。徐伯隱卻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你跟慧兒在交往。」
蕭晨心頭一跳。該來的終于來了。早知道這頭老狐狸這麼難應付。打死也不會答應華拉拉這樁差事。
墨跡了一陣。他才斯斯艾艾地答道︰「慧兒是個好姑娘。」
這話說得可算含糊。蕭晨原本只是先應付著。並沒打算就此過關。哪知徐伯隱卻似乎突然便「笨」了。只「唔」了一聲。目光便投向蕭晨身旁那道寫滿字的白牆。清澈的眼光也變得有些游離起來。
難得徐伯隱不追問。蕭晨自不敢主動挑起話題。房子里重歸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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