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這天熱鬧極了。
許久沒感受過春節的氣息的子衿高興壞了,她今日打扮的與往日甚是不同,上身穿著一件粉紅加絨的傳統短旗裝,下面則是一條及腳踝的繡花裙子,裙擺處被添上了毛茸茸的細毛草;平日里散著的長卷被她用兩只水紅的蝴蝶結攏到了耳後,整個人看起來喜慶極了。
跟在母親身後包餃子做湯圓,跟在大哥二哥身後貼對聯掛燈籠;樣樣她都覺得新奇,全家上上下下好像就數她最忙了。待到黃昏時,已經陸陸續續有些人家打起了爆竹,這令她愈加的興奮了;只見她提著裙擺四處竄著,也不知哪來的精力,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勞累。
穿著一身長衫的江子轅抱著一卷大鞭炮晃晃悠悠的走到大門前,胸前被鞭炮紙蹭紅了也不在意;子衿蹦蹦跳跳的跟在他的身後,嘴里直念叨「快點。」
「這就好了。」他把鞭炮放到門前的空地上,招呼著一旁的子衿︰「快來幫忙。」
「哎。」子衿興沖沖的跑來幫他把鞭炮平鋪開來,偌大的圈兒因為她的快速後退而在她的手中滾動的越來越小,到最後只在她手心染上一片殷紅。「快來點燃它。」
江子轅連忙把地上紅蛇似的鞭炮擺好來,嘴里念道︰「這點鞭炮是要慎重的,萬一它點燃後打到一半便斷了不好。」
「為什麼?」子衿眨著那雙水晶般的大眼楮,眼里滿滿的都是不解。
江子轅聳聳肩︰「爆竹打斷了就是不吉利。」
「真迷信!」
此時大家都到了大門處,看著江子轅與子衿只顧著說話,江子安連忙催促道︰「你們倆磨蹭什麼呢,還不快點!」
子衿聞言給了江子轅一個「說你呢」的眼神,而後連忙捂著耳朵躲到了一邊。江子轅將手中的火柴對準火柴盒,手向下一劃,火柴「嘩」的一聲燃起了藍色的火焰;他立即點燃引線,而後快步跑到子衿旁邊。
星星點點的火引快速蔓延,伴隨著濃稠的硝煙味, 叭叭的聲音驟然覆蓋了周圍的喧鬧。激烈的聲響讓子衿捂緊了耳朵,她已經許久沒見過這樣大的爆竹點燃的場景,縱然有些爆竹彈到她的身上,她也是笑得開懷。
江楚氏慈愛的看著角落旁的最令她操心一雙兒女,不愧是兄妹倆,連捂耳朵的動作都一樣。爆竹的火光急速跳躍著,就在打到三分之二時,霹靂的聲響忽然戛然而止。子衿立即放下捂著耳朵的雙手,疑惑的看著江子轅。
江子轅亦是不知所措的看著江父與江子安,江父只是隨意一笑,安撫道︰「許是放得久了,有些潮了,打斷了就打斷了。」
子衿提議道︰「不如我再去點燃它吧。」說完後感覺自己衣袖被人扯動,她抬頭看著江子轅,只見他對著她微微的搖了搖頭。收到旨意的子衿撇了撇嘴,正想問為什麼,就听到江子轅說︰「好了,我們去過年吧!」
老人家常說,年頭臘尾的爆竹打斷了,預示著新的一年將會生不詳之事;若是打斷的爆竹繼續點燃的話,將會生更加駭人之事。江家的人雖都不大迷信,但是過年沒博個好彩頭,大家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暢。
先前便听江子轅提了一二的子衿只道他是個烏鴉嘴,是她並不知曉打斷的爆竹不能繼續打,被江子轅這麼一阻撓,心下又不開心了起來。
而後大家便圍著圓桌等著菜全部上齊,下人們亦是在另一桌與主人們在同一廳內過年。這是江家最不計較規矩的時候,就算有人不小心說了些不吉利的話,大家也都是一笑而過。江父作為江家家長,在飯前說了許多對大家新年的期望與祝願,這是他每年都會做且必做的一件事。
一道道注滿江楚氏心血的菜此時正被大家品嘗著;從一大早便忙到現在的江楚氏此刻笑得萬分和藹,十年了,全家終于聚在一起吃團圓飯了。
江子安與江子轅絲毫不管坐在旁邊的妹妹有多無聊,兩人皆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期間還不忘給父親敬酒。好在子衿一向是自給自足的,他們不陪她說話,她就蹭到父母身邊撒起了嬌,小女兒的模樣令江父江母一掃方才爆竹打斷的不快,皆歡聲笑語了起來。
真正被冷落到的劉佩如亦是執起了酒杯;飯桌上的一家人其融融,父慈子孝,母女同心,兄弟和睦;卻唯獨把她排斥在外,現在的她于他們而言,什麼都不是;就連最單純的小姑也是瞧不起她的。以前就算是得不到丈夫的心,好在全家都是敬著她的;而現在莫說敬著了,就連多看她一眼似乎都會讓他們長針眼一般。她怨,怨江子安怨江家所有人;是到頭來真真正正能怨懟的只有自己,要怪就怪自己當初迷了心竅執意要嫁給江子安。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會重新選擇。至少那個人會給她獨一無二的愛。
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家家戶戶放起了五光十色的煙花,巨大的轟鳴聲將整個上海灘都籠罩了起來。
子衿興高采烈的跟著江子轅出了江府大門,他們的車上載著一筒八十八的煙花。
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學生突奇想,他們約定在每年的最後一天在焰火廣場一起放最美的煙火;這個約定一年隨著一年,漸漸的便吸引了許多人前來同放與駐足欣賞。
這是個很美的約定,能許下這樣的約定,那時的他們應該是很單純的吧。
這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便把她與江子轅沖散了。
「二哥。」她夜晚很少出門,亦很少在如此多人的地方行走過。她盲目的跟隨人群涌動,雙目不停的環顧四周︰「二哥,你在哪里!」她的聲音很大,卻很快便被人群所淹沒。
「子衿!」江子轅有些著急,雖然小妹平時就愛出門亂晃,但此時卻是夜晚。如今並不是什麼太平盛世,心懷不正之人實在是多之又多,像子衿這樣的女孩子獨自一人走在外面是最危險不過的。
「子衿,子衿。」
「子衿。」
喊了許久都沒有人回應,江子轅只能抱著煙花折回停放汽車的地方,盼望子衿找不到他後能回來。
子衿確實想到了這一層,是後面的人群涌動的非常厲害;她每往回走一步便被後面走過來的人沖撞許多次。她被人推搡著走了好幾步,忽然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猛的一用力將她拉至他的胸前,熟悉的清茶味驟然將她包圍。她抬頭看著他笑意盈盈的眸子,驀然笑了出來。
「跟我來。」他的雙臂將她緊緊的護在懷中,一步一步的帶著她推開擁擠的人群。她抱著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口;似乎只要有他在,她就以什麼都不怕了。
待到人群稍微疏散的地區時,他放開她的身體,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跑了起來。
「我們要……要去那里?」能是因為正在奔跑的原因,她的語句說的有些不通暢。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拉著她離人群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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