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娘剛把小魚燒好正打算往盆里盛,就听見鋪子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又傳來清晰的人語聲︰「咦?這兒啥時候開了間鋪子?去年經過這兒的時候還不曾有呢?」
馬蹄聲?能騎馬的應當算是有錢人了,那可是潛在的大主戶!趙四娘剛反應過來,想要扔掉手里的鏟刀,沖出門去招攬客人時,就听見趙三郎人已經在門外道︰「客官要不要進來喝口熱湯,歇息一下?」
大哥,干得好!不管這筆生意能不能成,趙四娘都在心里為她大哥點了個贊。
「有熱湯啊……」剛剛開口的那個青年男子仿佛有些意動。
「嗯,是有魚湯的氣味,還有煎魚的味道。碼頭邊開的鋪子里頭也就只能賣這些魚啊、蝦啊的了!這些東西也沒啥吃頭,我看咱們還是趕緊上船,到靜海縣城里頭吃頓好的吧!」一行中的另一個中年男子說道。
客官,您騎著馬,立在離鋪子還有好幾丈遠的地方,就這樣還能把味道辨得一清二楚,野貓的鼻子都沒您靈!趙四娘月復誹道。
要是別的客人,趙四娘這時候肯定上前熱情接待了。可當趙四娘看清這批客人時,她有些猶豫了——這應當是一支商隊,共有二三十人,個個人高馬大,長得五大三粗,怎麼看怎麼讓趙四娘覺得沒有安全感的那種。
呃,客官您走好,客官您靜海縣城里吃好喝好!向來欺軟怕硬的趙四娘決定︰這筆生意不做也罷!
「客官,咱家鋪子里不僅有魚湯和煎魚,還有其它吃食。有熱湯,有湯面,就連小菜也有!您要不要進來嘗一嘗!」趙三郎笑著勸道。
哎呦喂,我的親大哥呀!你怎麼什麼客人都敢往里面摟,你不覺得怕怕的嗎?小妹我可是小心肝兒亂顫著呢!趙四娘喃喃念道︰別進來,別進來……可惜天不遂她願。
「大哥,咱們昨晚錯過了宿頭,擠在間破廟里囫圇了一宿。從昨晚到今早吃的都是干糧,連口熱水都沒喝得上。這鋪子再不濟,在里頭喝口熱湯、吃碗湯面也成呀!」另一個青年男子朝那中年男子道。
「是啊,靜海縣城里雖然有不少好吃好喝的,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
「那成!就在這兒歇會兒吧!」那中年男子應當是一行中的首領,他發話後,那行人都從馬背上下來了。
趙四娘看到一群漢子雄赳赳氣昂昂地「殺」進鋪子,心里一陣哀嚎。倒不是趙四娘太過大驚小怪,其實用「殺」這個字真不夸張。因為打頭的六七個壯漢或提著槍,或持著鞭,更有甚者手里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自幼在法治社會里長大的趙四娘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趙四娘忙退回灶台邊,打算背著他們繼續盛魚,來個眼不見為淨。
誰知能干的趙三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但把魚給盛好了,還把鍋給刷干淨了,使她只能對著一口空鍋裝蒜。
「小伙計,給咱們每個人上碗湯面,還有些啥菜,盡管端上來!」那中年男子吩咐道。
「好 !客官您要哪種面湯呢?」趙三郎問道。
趙四娘听趙三郎這麼問,真想沖上去捂住他的嘴︰客人都沒挑剔什麼面湯不面湯的,既然如此,就給他們一直在鍋里炖著的魚炖豆腐湯唄!多省事兒呀!你現在這麼一問,客人說要大骨湯那還好,這湯放在草捂子里保溫,直接舀出來就成。可要是點了肚肺湯,這湯早上就盛在木桶里了,到現在早就涼了,那豈不是要把鍋里的魚湯全部盛出來換成肚肺湯加熱?
「就你們這個小鋪子,還有好幾種面湯?」那中年男子奇道。
「是呀,咱們家有魚炖豆腐湯,大骨湯和肚肺湯三種面湯,任您挑選!」趙三郎笑道。
「那成啊!兄弟們,你們喜歡喝哪種湯,自個兒選!」那中年男子招呼道。
于是一行二十九人中要啥湯的都有,三種湯全點齊了。
就快吐血的趙四娘見趙三郎杵在那兒還想開口問些什麼,忙?l著膽子沖過去把他給拉了回來,不再給他開口作孽的機會。
「四娘,我還沒問客人是要三和面,還是要白面呢?你怎麼就把我給拉了回來?」趙三郎急道。
「這還用問?人家行商的可不像碼頭上做工的,不在乎那一文錢,直接全部上白面的!」趙四娘回道。她心想︰湯已經給你整成了三種,面再分成兩樣,你想要你妹我的命呀?
這時趙四娘瞥見裝著豆腐腦的木桶,轉了轉眼珠,飛快地跑去調了四小碗豆腐腦,朝趙三郎道︰「大哥,剛剛不是有四位客人點了肚肺湯面嗎?你趕緊去把這四碗豆腐腦送給他們,就說肚肺湯面會比其它面條晚一會兒到,這是給他們喝著墊墊肚子的!」
趙三郎應聲去了,趙四娘回身監視趙四郎打菜。只見這實誠孩子打的菜還是一文錢一份兒的,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個一文錢,桌上擺的碟子都快被他用完了。
趙四娘忙制止道︰「別打這麼小份兒的,全給我打平常分量的三倍,待會兒直接收三文錢一碟就行了!」天啊!你這種打法,你不嫌累,我都替洗碗的人覺著累!
叮囑完兄弟二人,趙四娘見體貼入微的趙三娘已經往空鍋里注入清水,此時正在把魚湯盛出來,打算去熱肚肺湯。
趙四娘心中嘆道︰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區別就這麼大呢?
不管怎樣說,在趙三娘的幫助下,趙四娘得以安心地拉起了面條。
那些客人見了自然是驚嘆了一把,都道︰沒想到這小漁村里的一個小姑娘居然有這手本事!
其實趙四娘是打心眼兒里不願意在這些彪悍的客人面前顯擺的,被他們盯上,她心里還是有些揣揣的。可是沒辦法, 面沒有拉面來得快,為了趕時間,就只能露一次臉了!
那些客人先是一飽了眼福,接著就開始飽口福了。端上來的黃豆炖豬蹄和紅燒小魚自不必說,吃起來都是有滋有味的。就連白水豬頭肉也是肥而不膩,越嚼越香。當然眾口難調,也有人口味偏重,嫌它寡淡,那就蘸上一點兒趙四娘特制的調料,味道好極了!
這些常年在外行商的人,賺是賺的不少,可免不了風餐露宿,遇到間好一點兒的飯館兒,都願意花錢大口吃肉。听說這麼好吃的菜只要三文錢一大碟,就更加放開肚皮吃了,面條還沒上來,小菜已經吃光好幾盤了。
有幾位客人,見那四個點了肚肺湯面的同伴捧了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吃得好不愜意,便也跟著叫了幾碗,結果個個都大呼好吃。受到他們的影響,一行人幾乎每個人都想點份兒豆腐腦。可惜的是,這桶豆腐腦就只剩下二十小碗左右的分量,有好幾位出手慢的客人就沒有排得上。
一時間趙四娘又要做湯面,又要做豆腐腦,忙得不可開交。後來她索性把姜月娥和趙三娘拉到放著豆腐腦的桶邊,在她們面前親手示範了一遍如何調制豆腐腦,讓她們學著做。雖說她倆調出來的豆腐腦不如趙四娘親手調制的美味,但也算是差強人意了。
這會兒灶膛後面坐著的是燒了二十幾年大灶,有著豐富燒火經驗的姜氏。她听從趙四娘的指示,把兩口鍋燒得旺旺的,一會兒工夫,肚肺湯就燒開了,下面條的清水也一次又一次地燒滾。終于二十九碗湯頭各異的白面面條上齊了,趙四娘以為終于可以解月兌了。
「掌櫃的,你家的湯面味兒不錯,可就是分量太少呀!」一行人中有個長得像個鐵塔似的黑壯大漢朝剛剛買魚回來的姜老爺子抱怨道。
坐在一旁的同伴中也有好幾個人把埋在面碗里的腦袋抬起來,認同地點了點頭。
姜老爺子在離鋪子好遠的地方,就望見狹小的鋪子里幾乎座無虛席,登時喜出望外。可他一進門就听到有客人向他抱怨面條的分量太少,不禁一怔,心道︰咱家鋪子里的面條都是按照鎮上的分量給的呀?之前也沒听其他客人說分量不足呀?這是怎麼回事兒?……咦?這些客人吃的好像都是白面面條,老伴兒讓四娘今兒少和些白面。難不成是和的白面不夠,四娘就沒給足分量?
趙四娘要是能听見姜老爺子的心聲,知道了她外公懷疑她缺斤短兩,肯定會吐出兩口老血︰天地良心!她少誰的,也絕不敢少這些壯士的呀!
說實話,昨天只賣出了四碗白面面條,按照常理今天最多只應備十五碗左右的白面面團。可是趙四娘昨晚被趙三娘搶白了一場後,心里憋了一口氣,素來有些不著調兒的她就把家里所有的白面都帶了過來,恰好早上又沒人監督,她就把白面統統和成了面團,至少有三十碗的分量。剛剛客人就點了二十九碗,可她幾乎把面團都用出去了,所以說分量只會多不會少。缺斤短兩?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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