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晌午這個時段的生意實在太好了,姜氏是絕對不會把小閨女給叫醒的。只是這會兒,不僅常來捧場的碼頭工人們照常來了,就連碼頭上那些管事們也進店來吃晌午飯了,一時間後廚里實在忙不過來,只得把趙四娘從被窩里挖起來幫忙。
要說趙四娘家的鋪子已經在碼頭上開了近一個月了,前前後後也進來過不少穿著體面的客人,可碼頭上的管事們卻一個都沒有過來消費過。
其實那些管事們也只是最底層的管理者,晌午在碼頭上也吃不到什麼熱飯熱菜。最多像蘇記那種條件好一點兒的商行會常備著小爐子,燒點兒熱水給他們喝喝。早就听手底下的苦力們說附近的鋪子好吃又實惠了,只是他們總是以領導自居,哪怕只是個芝麻大的小領導,都自恃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上人,自然不願意自降身份和苦力們湊在一起吃飯。
只不過當眾掌事們听說蘇記商行的陳掌事不單在那家鋪子里吃了早飯,就連晌午飯也會去那兒解決,而且還發話說以後頓頓如此,這下子他們就什麼顧慮都沒有了。雖說各人分屬不同商行,可是就像蘇記商行領跑整個幽州的商行一樣,他們也隱隱之中以陳掌事為風向標。既然人家陳掌事都不怕丟份兒,他們這些人就更不怕了。于是一時間碼頭上所有的掌事都浩浩蕩蕩地涌向趙家鋪。
在習慣了坐在位置上點餐的眾掌事看來,自個兒親自拿著只盤子挑選菜品並不體面。不過盡管他們心里是這麼想的,手上還是照做了。原因無它,人家陳掌事身邊跟著長隨,可他還不是自個兒站在那兒挑菜?難道他們比人家陳掌事還金貴?
雖說一眾掌事和其他客人一樣站在那兒挑選,動作並無二致。可他們的購買力明顯要比普通客人高上好幾個檔次。經他們走過一圈後,鋪子里售價最高的菜肴基本上就售罄了。
趙家鋪的自選菜品價格普遍在一文錢到三文錢之間。除此之外,長桌的最東側擺有幾道大葷菜肴,如醬鴨、香腸、臘肉、鹵肉以及紅燒肉等。售價在十五文錢到二十五文錢之間不等。
這些大葷的原材料有的是昨天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更多的則是之前趙四娘逮到機會就弄回來的便宜好肉。對于趙四娘這種隔三差五就捎塊豬肉回來的行為,姜氏等人不是沒有批評過。可去集市采購的人就他們父女二人,趙永忠根本就起不到監管的作用。使得趙四娘總是有一千個理由把肉往家里帶,漸漸地大家也都麻木了。于是家里不單時常有鮮肉吃,還能吃到各種腌制肉品。
不過以前誰都沒有想過要把這些大葷拿到鋪子里出售,包括趙四娘在內大家都認為碼頭上不適合銷售這類價位頗高的商品。這次趙四娘力排眾議,說服大家在開張第一天加上這些大葷,說得好听是為了鋪子著想,用以豐富菜品種類,其實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想大口吃肉的口月復之欲。
原來那些肉雖然是趙四娘買回來的,可處置權卻在楊氏的手上。楊氏最是個勤儉節約的人,不管什麼肉。每次最多只肯割二兩下來。一大家子總共有十幾口人,光半大孩子就有四五個,他一筷子你一筷子,雖說大家都寵著她讓著她,盡量多挑些肉給她。可她還是不曾吃盡興過。
于是明知這些大葷十有*會賣不出去,不靠譜的趙四娘還是各燒了一大盆,就準備待會兒收了鋪子狠狠地吃上一頓。
只听「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後,沒能如願吃成大餐的趙四娘笑吟吟地宣布道︰「有好幾位管事給的是碎銀子,家里沒有戥子,沒法兒準確地稱出銀子的份量。不過據初步估計,咱家今兒淨賺了小二兩銀子!」
大伙兒都看到了錢匣里那堆得高高的銅板。還有里面零星分布著的碎銀子,早就猜到今兒賺的肯定不少。可當听到淨賺近二兩銀子時,大家還是震驚了——一天賺二兩,這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呀!
咳咳,趙四娘輕咳兩聲,說道︰「今兒咱家鋪子來了個開門紅。為了明兒的生意能夠趕上今兒的,甚至做得更好,我這就得趕去鎮上采購了。」說罷,就招呼她爹趕緊閃人。
「四娘,你等一等!」姚氏開口叫住趙四娘道。
「舅母。你有什麼事兒盡管說!」趙四娘忙道。
姚氏自打從鋪子里回到姜家後,就一直坐立不安。自家舅母這種異常狀態,說實話趙四娘不是沒有發現。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趕去鎮上辦,因此就選擇了視而不見。不過這會兒舅母開口了,她就不能再裝傻充愣下去了。
「四娘,你看還讓我回去洗碗成不?我這人笨嘴笨舌的,人家來和我討價還價,我總是說不過人家,今兒都不知道白送出去多少燒餅了。唉,站櫃台的活兒我實在是干不來。」姚氏一臉難色道。
不要覺得奇怪,姚氏想要調動工作崗位干嘛不和姜老爺子提,反而要找自個兒的外甥女說?要知道,趙四娘雖然會間歇性抽風,整出點不靠譜的事兒來,可在辦起正事兒來還是比較讓人信得過的。特別是作為最大功臣,她在鋪子里的地位無人能比,各項事宜基本上都是她說得算。其實早上姜月娥忙不過來跑過來叫人幫忙時,姚氏起先是推趙三娘出去的。只不過趙四娘見了,硬是把趙三娘換了下來,安排姚氏頂上。這會兒姚氏想要重新調回去洗碗,當然還得征得趙四娘的同意才行。
「舅母,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硬是讓你去站櫃台是為難你了。不過這口才,這膽量,甚至于臉皮,都是靠練出來的。你今天不過才第一天上崗,當然會不習慣。沒事兒的,多站兩天就習慣了。」趙四娘苦口婆心地勸道。
坐在一旁的趙三娘瞥了她一眼,心里嘀咕道︰你那口才,那膽量,特別那臉皮,我也沒見你怎麼練,仿佛一夜之間就蹭蹭蹭直往上漲呢!在我看來,這些玩意兒不光是靠練,更是要靠天賦的。
趙四娘可不知道自家二姐正在月復誹她天生是個厚臉皮,見自家舅母依然是很為難的樣子,隱隱還帶著點兒自責,忙道︰「舅母,我知道你心疼那些燒餅,覺得自個兒給鋪子造成了損失是不?」見姚氏一臉黯然地點了點頭,趙四娘笑道︰「這就是我的不是了,事先沒跟你說清楚。其實那些燒餅做出來擺在那兒,我心里就存著拿它們當添頭的意思,並沒指望能賣幾個錢。」
姚氏听趙四娘這麼說,心里方才好受了些,不過她生怕外甥女是故意這麼說來安慰自個兒的,急切地問道︰「當真?」
「當然是真的啦!真正的燒餅哪有那麼小的?就是為了白送給客人我才故意做得那麼小。話說回來,人家陳掌事說好以後都來咱家鋪子吃早飯,咱得正正經經備點兒面點才行。我看除了這種小燒餅,還得做些正常大小的燒餅才行。」趙四娘笑著說,接著鼓勵道︰「舅母,再試試吧!」
姚氏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炕上的丈夫,見他正用滿是鼓勵的眼神看著她,一直不太自信的她登時生出一股勇氣,說道︰「那我就再試試!」
其實趙四娘心里很清楚,站櫃台這個活兒趙三娘確實要比姚氏合適得多。她之所以堅持要讓姚氏頂上,是想要讓姚氏能夠熟悉這一塊的生意,甚至借此培養出姚氏獨當一面的本事。
對于向往大城市生活的趙四娘來說,這兒雖然是個不錯的宜居之地,她卻注定不會久留。等到姜家的生活走上正軌,她賺到足夠的本錢,她就會說服一家人搬去縣城甚至更大的都市,在那兒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而這家鋪子到時肯定是要交給姜家獨自經營,屆時姜家可以選擇雇人來站櫃台,但姚氏作為未來的老板娘至少要熟悉這一崗位,才能幫助姜華把鋪子管理好。
「舅母,就像咱們去人家鋪子里買東西,人家多多少少會送點兒添頭。同理咱家鋪子送客人添頭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一點兒都不送那才叫奇怪呢!其實不光是燒餅可以當添頭。比方說,客人買十塊腐乳,可以送他一塊;買一斤茶干,可以送他一兩……當然了這只是打比方,其實這些東西的成本咱們心里都清楚,具體送多少、怎麼送,你們可以自個兒看著辦。」
「甚至說,踫上難纏的客人,也盡可以多送些給他。有些時候花個一文半文就能打發的事兒,真心沒必要多做糾纏。畢竟咱們打開門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和氣生財。別看咱們當時好像吃虧了,可只要人家記得咱家的好,下回還來咱家鋪子,咱就能把錢從他身上連本帶利給賺回來。」趙四娘細細提點道。
一旁的姚氏和姜月娥听了,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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