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秋天,京都基地上空藍天如洗、晴空萬里,城外繁花似錦、綠意蔥蔥,如果天空中沒有偶爾飛過的堪比白紀翼龍大小的飛鳥、林間隱隱閃現的成年男子身高的巨大野獸,人們甚至願意忽視那幾乎直沖天際的高大樹木,想象他們所處的這個地球,一如十年前那般平靜祥和,而不是經歷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包括這萬物之靈的人類。
「初夏,你在看什麼?」
城郊用高危電網拉出的簡易安全防護圈內,一直靜默著勞作的人群中,忽然傳出一道嘶啞猶如手指摳模著玻璃般難听的女聲。然而除了說話對象本人,其他人都像是什麼都沒听到一般,木著一張張疲憊憔悴的臉,低頭彎腰的辛苦耕種著。
末世十年,人類的生活物資越來越匱乏,基地雖然能保證人類面對喪尸和變異動物的安全性,可是衣食住行都是要靠自己。尤其普通人無法攝取變異動植物的能量,而沒有變異的動植物少之又少,也讓人類對于耕種更加重視,那點小小的好奇心怎麼比得上手中顫巍巍搖擺著的綠意喜人。
「阿寧,就是看看遠處順便歇一歇。」談初夏轉過身,沖著一個臉色暗黃的年輕女子一笑,一張溫和的臉忽然變得明媚起來。
柳寧嘆了口氣,快步到了談初夏身邊,關切的打量了下,輕聲的埋怨︰「你說你,你大姐夫是異能者又很有能耐,干嘛還要出來做這麼重的活,你看看你的臉色。」
像談初夏那樣,大姐夫以前也是錦城基地的高層,現在即使到了京都基地,只要異能還在,生活壓力又不大。好好地一個年輕女孩,何必讓自己累成這樣,又不是她這樣孤家寡人的,沒辦法只能找這樣的重活、髒活,能吃個八分飽都算不錯了。
「阿寧,我有手有腳的,干嘛要靠別人。」談初夏搖了搖頭,別說現在是末世,就是和平時期,也不能指望著別人生活。她靠著自己努力生活,至少不會被嫌棄是吃閑飯的。
阿寧無奈的笑了笑,她其實也知道談初夏的脾氣,何況談家叔叔阿姨只偏心長女幼子,談初夏這個老二做的多還好,要是真的不干活,家里說不定會吵翻天。阿寧忽然想到什麼,神神秘秘的拉住談初夏,問︰「初夏,你還不打算結婚嗎?」
要是結婚了,自然就不用孤孤單單一個人了,甚至有了孩子,生活也更有希望了不是嗎?想到這,阿寧的眼楮更亮了,說起了她才听到的消息。
「基地已經安穩了快五年了,听說好多人都打算安定下來,包括那些異能者。初夏,你家里認識人多,讓她們幫忙安排個異能者相親,再好不過了。」
談初夏一下就笑出了聲,單手拍了拍阿寧瘦削的肩膀。
「你傻了,我有男朋友的啊。」她知道柳寧和她的男朋友駱思良不對付,不過各花入各眼,她也沒必為此爭論。只是和異能者相親?柳寧在想什麼?想了想,談初夏軟聲的提醒︰
「阿寧,那些異能者大多眼高于頂,怎麼會看上一個普通人。」
她知道這個朋友獨自一人過的很辛苦。可是異能者哪怕是初階異能者也多是不願意選擇普通人的,不僅是因為戰斗力,而是外界大量的變異動植物都是可以作為異能者食物的,普通人卻只能選擇沒有變異的動植物,這進一步擴大了兩種人的隔閡。所以,除非本身的戀人、妻子就是普通人,異能者是很少找普通人結婚的,當然,那些打算三妻四妾、三夫四侍、坐享齊人之福的異能者例外。
柳寧先是撇了撇嘴,她和談初夏認識十一年,末世里相交甚密,還能不知道好友在想什麼嗎?可她就是看不起駱思良,不是因為他是普通人,而是一個末世求生的成年男人,竟然因為家在京都基地內圍,除了忍饑挨餓,連喪尸都沒殺過,甚至要不是那次談初夏正好在他家,說不定全家都要被變異狗咬死了。而駱思良的父母卻忘恩負義的認為,談初夏一個外地逃難到京都基地的普通人,根本配不上他們兒子,一直不同意兩人結婚,以至于談初夏都三十了還沒能結婚。這樣的家庭,談初夏就是如願嫁進去,也只會被百般挑剔,還不如另外找一個。
不過礙于幾次和談初夏提駱思良都沒能成功,柳寧也不再重復強調,反而是在談初夏好心勸說的時候,得意的笑了起來。
「初夏,你沒有听說嗎,基地因為穩定下來了,打算恢復學齡兒童的課程。結果卻發現,小學三年級以下的學生少的可憐,整個京都基地包括幼兒園在內的只收到不足一千的名額。也就是說,這十年里近千萬人口的京都基地,竟然只有不足一千個孩子出生,母親是異能者的更是屈指可數。」
耳邊柳寧還在嘀咕著「那些專家說,很可能是異能者身體變異後,生育能力也被改造了,消息傳出來以後,大家都說異能者就算是為了傳承也會……」談初夏的臉唰的就白了,看了看周圍連田地都顧不得照看而圍上來的人,她一把拉著柳寧飛快的跑了。
「初夏,你干嘛?」柳寧跑得氣喘吁吁,到了一個沒人的拐角,一把將談初夏的手甩開,不滿的抗議。
「阿寧,如果真是這樣,你沒考慮過那些異能者會怎樣嘛?」一旦柳寧說的消息是真的,他們這樣沒有異能的女人,豈不是要淪為生育的機器?
「那又怎麼樣,本來異能者還看不上我們呢,現在起碼還多了選擇面。和誰過日子不是過。你擔心什麼?」柳寧瞪大眼不解的問。尤其異能者在末世本來就受歡迎,根本就是好事。至于生孩子,嫁給普通人難道就不用生了嗎?現在可是末世,能吃飽穿暖已經是天大的幸福了。
談初夏緊皺著眉,國人對于後代是十分執念的,談初夏對此再了解不過了。談初夏父母生了五個女兒一個兒子,就為了要個兒子繼承香火。
「可是那些已經有了女朋友或者妻子的異能者呢?」想到同是異能者的大姐兩口子,談初夏更加不安。他們末世前那年剛結婚,也是一直都沒有孩子。不過想想大姐談谷雨美艷的容貌和即將進入高階7級的空間系異能者,哪里輪到她操心,要是冒然提起,父母說不定還覺得她是妒忌詛咒自家姐姐呢。
柳寧噗的一下笑了起來,她終于知道談初夏在擔心什麼了。
「末世之前,也多的是因為夫妻一方不能生育而離婚的,女性異能者也不是沒有孩子出生,只是少而已。真的感情好,怎麼會在意有沒有孩子。」說完,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眼里滿是期待。
談初夏神色一暗。人多是自私的,既想要愛情又想要孩子的大有人在,到時候一定有不少人只能做見不得光的生育機器。而柳寧又未嘗不知道這一點,她只是把這個當做救她出苦海的救命稻草。可她沒資格說什麼,她雖然過的辛苦,可也不像柳寧那樣無依無靠,甚至也幫不了她什麼。
「希望吧!」談初夏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想到她和駱思良的婚事,駱思良的父母一直希望駱思良可以找一個條件更好最好是異能者、或者家就在京都的女孩。也許這對他們來說是個轉機?
談初夏自嘲的笑了笑,回去了種植園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後,大步的向著位于南區的家里走去。末世後能源更加稀缺,基地的公交車早就消失,私家車根本用不起,也只有馴服的變異動物拉的車還在拉客,可惜她坐不起。
徒步走了近一個小時,天都黑了,談初夏才到家,看著亮著燈的客廳和隱隱傳出的聲音,談初夏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疲憊的笑容。
「爸媽,我回來了。」她推門後招呼,意外的看到大姐談谷雨也在,听到她的聲音後回頭,一雙眼楮紅腫不堪,臉色也很難看。
「大姐,你還好吧?」談初夏關切的問。她們關系並不好,可畢竟是姐妹,何況逃離錦城基地前往京都基地時,要不是有大姐在,他們一家子說不定會和其他人一樣被拋棄,到時候也未必那麼幸運的像從家鄉逃到錦城沒有損傷。所以談谷雨表現的再怎麼盛氣凌人、動輒得咎,談初夏還是對她心存感激的。
「好,怎麼不好?」談谷雨沙啞著嗓音說話,盯著妹妹的眼楮就像愛看殺身仇人。坐在她另一邊的大姐夫高展卻滿臉笑意的上下打量她。
談初夏心中一寒,目光下意識的轉向她身邊的母親何藝玉。
「行了,回來了就吃飯吧,你大姐沒事。」何藝玉只是拍了拍大女兒的手,對著談初夏十分和顏悅色。
談初夏心中生疑,從小到大何藝玉都只對大姐和弟弟談博遠溫言軟語,也只有末世初她護著一家人從家鄉逃到南城找大姐的路上,母親對她會有好臉色,從找到大姐以後,她這個談家老二再次透明的存在。而現在大姐明顯情緒不對,母親竟然還能顧及她?加上姐姐兩口子迥異的表現,談初夏更加不安。
只是直到她吃完飯回到房間,從四妹談白露的口中,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將我們兩個送人?」談初夏再也坐不住了,就是再怎麼了解父母的偏心,也無法接受他們會將自己打包用作大姐夫向上爬的工具。
談白露嘲笑的看著自己一臉崩潰的姐姐︰「你不應該早就知道他們了嗎,為了那個兒子,他們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大姐夫已經答應了事成之後給博遠提供升高階的能量石,直到他成功為止。咱爸咱媽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談初夏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大姐夫高展既然打算送人,挑的一定是與基地位高權重者有關系的人。這樣的人,就算她有心反抗,到時候又能怎樣。就算最後僥幸逃月兌,又能到哪里去。現在是末世,只要是處于弱勢地位的,還能指望靠別人的憐憫活下去嗎。
談初夏定了定神,問︰「為了孩子?」
「你知道了?」談白露意外了下,這個消息其實傳出來有段時間了,不過二姐每天早出晚歸的干活,根本沒人告訴她。她頓了頓,一臉不在乎的點頭︰「知道了也好。其實送給上面的人,說不定還是好事呢!」
「爸媽都同意,大姐也同意,博遠,博遠也是?」談初夏心有不甘的問。沒想到最艱難的末世流浪都過來了,喪尸潮也逃過了性命,最後居然會被自己最親的人毀掉自己的人生。
「對,听說是大姐最先提議的哦。」談白露笑眯眯的說,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運。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不等談初夏反應,房門忽然被打開,大姐談谷雨紅著眼楮、一臉絕望地出現在門口。
「是啊,不是你提議,不過是你同意然後來勸爸媽的嘛!」談白露完全沒有被揭穿的羞恥,甚至對這談初夏擠眉弄眼︰「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好大姐,所以啊,我就對媽說,大姐大姐夫不也沒孩子,家里兩個女孩何必都便宜了外人,反正姐夫也是會從外面找的,不如一家人知根知底!」
姐姐妹妹的臉忽然扭曲起來,她忽然莫名其妙的站在男友家門口,駱思良一臉愧疚的看著她,耳邊男友母親得意洋洋的喋喋不休︰「你還不知道吧,異能者和普通人才有生育的希望,女性異能者更願意找沒有異能的普通人,思良已經定了合適的姑娘了,人家可是說好了,第一個孩子和女方姓,第二個開始都隨咱家……」
談初夏還記得那一瞬間的絕望和崩潰,光彩奪目的能量石送入口中的決絕,還有最後,整個人被撕碎般的劇痛和成年男子高高揚起手臂帶來的風刃。
「啊!」談初夏再也承受不了的不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以躲開這噩夢般的一切,知道一陣劇烈的搖晃伴隨著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入混沌的耳朵。
「初夏,初夏,你怎麼了,要上班了,還是你打算找人幫忙值班,初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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