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阿力從小木屋里走出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正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時,忽然發現倪筱爾正坐在秋千上一蕩一蕩地發呆。
只見她披著件單薄的針織衫,漆黑長發松松地被一根簪子綰著,慵懶而又隨意地靠在秋千繩上,阿力忍不住走過去,好心地道︰「少夫人,這里風大,小心著涼了。」
倪筱爾回過神來,見阿力一臉關懷,忍不住雙眸彎成月牙狀,「沒關系,我就在這里坐一會兒,你可千萬別告訴蘭姨我在這里,不然她又要念叨我不听話了。」
阿力見她的眼楮底下有一層淡淡的黑眼圈,忍不住問道︰「少夫人是在想念軍長嗎?」
倪筱爾慌張地捂住雙頰,一臉疑惑,「有這麼明顯嗎?」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總覺得身體不舒服,做夢常常夢見單亦宸,醒來之後因為他的不在而更加惆悵失落。
她跳下秋千,忽然想起一件事,「阿力,幫我備一份禮物給阿秀送去,我不方便去馮家,她生下孩子這麼久了,也沒能去看她。」
阿力神色一黯,如果說阿秀的絕情令他傷心,那麼看見襁褓里那個可愛的嬰兒,他則覺得更加難過,如果當時他能堅持將阿秀追回來,現在自己就應當是那孩子的父親了吧。
不願在倪筱爾面前展露太多難過的情緒,阿力點了點頭匆匆去辦理。
倪筱爾換了身干練的黑白職業套裝,躡手躡腳地提著包正要出門,忽然听到身後傳來蘭姨焦急的呼喚,「少夫人,不是說好了這幾天要在家休息的嗎?萬一累倒了,少爺回來一定會責罰我的。」
蘭姨最近的嗅覺比家里的電子報警器還要管用,倪筱爾心里暗自嘀咕著,臉上則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蘭姨,我在家很悶的,你還不如讓我去錦風工作呢。」
蘭姨堅決地搖頭,轉而想到了什麼,眼楮一亮,「如果少夫人覺得悶的話,可以請好朋友來家里開派對呀。」
倪筱爾愣了愣,忽然一拍大腿,「蘭姨你真是聰明!就這麼決定了!」
「少夫人,你快上樓休息,我這就去準備。」蘭姨樂呵呵地轉身出去。
倪筱爾則匆匆奔上樓,從書房里搬出了一本大部頭相冊,里面全部都是單亦宸身邊的年輕軍官照片,倪筱爾微微眯起眼楮,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隔天,幾乎所有單身的軍官們都收到了首長夫人的派對請帖,畢竟是單家少女乃女乃,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紛紛準時赴約,等到年輕軍官們進入單家時,才發現倪筱爾不僅僅只請了他們。
一群漂亮美艷的千金小姐們聚集在一旁,一雙雙水汪汪的眸子紛紛打量著軍官們,倪筱爾咳嗽了一聲,走到話筒旁,一本正經道︰「各位,今天本人舉辦這個派對呢,是為了解決身邊眾多單身未婚男女們的感情困擾,給各位提供一個交友平台,大家請隨意吃喝,當然啦,要是能夠促成一兩對的話,那我也算是功德無量了哈哈哈!」
倪筱爾正沉浸在眾人紛紛配對成功的腦部想象中,興奮地兩眼亮晶晶時,忽然听到了一聲極為掃興的嘆息。
她快步奔到嘆氣的女人身邊,將她拽了起來,「謝小詩,你給我振作一點,你看看這些軍官們,高矮胖瘦應有盡有,翻版吳彥祖金城武劉德華比比皆是,哪一個不比關耀宇強?你就睜大眼楮好好挑一個男朋友吧。」倪筱爾恨鐵不成鋼地批評道。
自從關耀宇與劉雯雯訂婚以後,謝小詩整個人就跟放了氣的皮球似的,蔫了。
往日里神采飛揚的女人像朵過早枯萎的花,毫無生氣地活著,作為她最好的姐妹,自然不能看她這樣頹廢下去,倪筱爾舉辦這個派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
謝小詩沮喪地搖搖頭,「筱爾,我嘆氣不是為了關耀宇,而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倪筱爾吃驚地瞪大了眼楮,能讓謝小詩為之煩惱的男人,想必一定不簡單。
謝小詩看著好友好奇的目光,覺得難以啟齒,糾結再三終于咬牙道︰「我……我撬了葉苗苗的男朋友。」
「哦……」倪筱爾點了點頭,忽然猛地回過神來,「你剛剛說誰的男朋友?」她一臉震驚地跟謝小詩再次求證,剛剛是否是自己幻听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謝小詩窘迫地滿臉通紅,低著頭再次重復道︰「我睡了葉苗苗的男朋友。」
倪筱爾覺得自己一定是听錯了,葉苗苗的男朋友,那個叫歐文的男人?
謝小詩結結巴巴地將那天晚上在酒吧巧遇歐文,隨後糊里糊涂跟他一起開了房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倪筱爾,完了之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倪筱爾一眼,生怕被吼。
倪筱爾深吸了一口氣,「你最近還有跟他聯系嗎?」
謝小詩慌忙擺手,「沒有了!我沒有主動跟他聯系!」
然而倪筱爾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她蹙眉,「你是說,歐文跟你聯系了?小詩,你清醒一點,且不說歐文這個男人怎麼樣,單是這件事要是被葉苗苗知道,你一定慘了。」
葉苗苗對歐文的痴迷有眼楮的人都能看到,謝小詩偏偏要去趟那渾水,倪筱爾惱怒地橫了謝小詩一眼,「你呀你,也不是小孩兒了,怎麼在男女的情事上總是犯糊涂?」
兩人正小聲嘀咕著,忽然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一臉靦腆地站在倪筱爾面前,謝小詩急忙找了個借口閃人。
「少夫人,我叫毛杰。」年輕的軍官淺淺一笑,清秀白皙的臉頰邊就出現了一個淺淺的酒窩,「我想跟少夫人打听一個女孩兒。」
才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有希望促成一段佳緣了?倪筱爾心花怒放,于是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充滿鼓勵地示意毛杰繼續講下去。
毛杰猶豫了一會兒,紅著臉道︰「請問少夫人認識葉苗苗葉小姐嗎?」
倪筱爾的臉僵住了,她打量了一下看起來青澀害羞的男孩兒,怎麼也無法把他和葉苗苗聯系在一起,疑惑了半天,倪筱爾忍不住問道︰「你和苗苗是怎麼認識的?」
毛杰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腦海里閃過一年前在人群中與葉苗苗驚鴻一瞥的畫面,當時他寫了一張字條給葉苗苗。
有緣自會再見。
如今他剛剛從維和部隊回到軍區的駐扎軍,剛好就遇上了倪筱爾舉辦派對,毛杰心里抱著一絲希望,渴望能夠在派對中看到她的身影。
听毛杰講完了這一段故事之後,倪筱爾沉默了良久,原來,原來當初的種種誤會是這麼來的。
那張「有緣自會再見」的字條,原來是毛杰寫給葉苗苗的。
只可惜,有些明知道是誤會的事情,經過時間的沉澱過後,就再也不可能恢復到當初毫無雜質的模樣。
她低頭寫了一張電話號碼和地址,遞給毛杰,微笑道︰「我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其余的,看你自己了。」
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男孩兒喜悅的模樣,倪筱爾低頭笑了笑,經年已過,物是人非,有些人是不是良人,還需要故事中的主人公自己去體會。
眼見毛杰走遠了,謝小詩端著一盤子的燒烤過來,滿手油膩地拿著一只豬蹄啃得歡快,她含糊不清地指著烤串說道「筱爾,你們家廚子的手藝真是太棒了,回頭我辦派對時你記得把廚子借我一用……」
倪筱爾的目光掃過油膩的肉,忽然一陣惡心涌上心頭,她捂住嘴,彎下腰干嘔了幾聲。
謝小詩慌忙將她扶住,「怎麼了?身體哪里不舒服?」
倪筱爾搖了搖頭,模了模有些眩暈的額頭,勉強笑道︰「放心,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些惡心,可能是昨晚吃壞肚子了。」
她不以為意地扭頭看著在音樂中翩翩起舞的年輕男女們,臉上浮現出一絲模糊的笑容,如果單亦宸此刻也在該有多好,這場盛會雖然熱鬧,可熱鬧的總是別人,沒有了單亦宸,她的心里,始終是冷清的。
整場派對一直熱鬧地持續到了半夜,直到凌晨時分大家才一一告別,倪筱爾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累得癱坐在沙發上差點直不起腰。
原本以為只是一件簡單的差事而已,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辛苦,她錘了錘酸痛的腰,喉間那股惡心的感覺再次泛了上來,這一次來勢洶洶,她沒能壓住,奔到洗手間狂吐了一番。
不敢讓蘭姨操心,倪筱爾只能悄悄忍下了胃部的不適,她抬起臉,看向鏡子中面色蒼白的自己,聯想起這段時間每天的嗜睡與反胃,忽然心中驚了一下,該不會是……
呼之欲出的答案令她的眼神璀璨得像寶石一般閃亮,她掩住嘴,忍不住悄悄笑了起來。
一大清早,從倪筱爾的房間里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蘭姨驚得急忙奔了過去,拼命地敲著洗手間的門,「少夫人,您怎麼了?可千萬別嚇唬我啊!」
只听到里面傳來幾聲興奮地尖叫之後,就恢復了平靜。
過了片刻,門開了,一臉平靜的倪筱爾出現在門口,「蘭姨,以後打掃洗手間一定要仔細一些,剛剛有只老鼠跑過去了。」
蘭姨吃驚地瞪大了眼楮,「老鼠?」她急忙奔了進去,四處尋找著老鼠的蹤跡。
倪筱爾悄悄捂住手里的驗孕棒,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無論如何,她都要將這個好消息第一個告訴單亦宸。
心情仿佛插上翅膀一般快樂,倪筱爾哼著歌出了門,往日令人討厭的堵車今天看來都覺得十分有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絲毫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賓利早已尾隨自己很久了。
車子一直徐徐跟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地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車里的男人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神色溫柔。
身邊坐著的僕人奉上一本厚厚的菜譜,恭敬地說︰「少爺,這是您吩咐的少夫人這段時間進食的菜肴。」
他隨意翻了翻,見倪筱爾胃口不錯,緊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了,他輕輕笑道︰「張叔,麻煩你照顧筱爾了。」
將目光再次挪向窗外不知道在獨自傻笑著什麼的倪筱爾,單亦宸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個傻丫頭,事情還沒辦完,他不能公然現身,只能每隔一段時間悄悄地跟在她身後走一段路,看著她平安無事,他就徹底放心了。
張叔樂呵呵地又將倪筱爾這些日子的生活瑣事一一講述給單亦宸听,單亦宸唇角止不住地微微揚起,然而還未展開的笑容在看到斜刺里忽然出現的一輛車時,臉色驟然冷了下去。
自家少爺的臉色說變就變,張叔十分惶恐,誤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順著單亦宸冰寒的目光看去,只見一輛車停在了倪筱爾身邊,車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男人足足比倪筱爾高出了一個頭,此刻居高臨下對著倪筱爾說著什麼,態度傲慢卻又隱忍。
而倪筱爾則不遑多讓,一臉斗志昂揚的模樣與他爭鋒相對。
單亦宸的大腦迅速將男人的資料過濾出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人不是凌宇軒嗎?
眼見凌宇軒說到激動處,指尖已經觸踫到倪筱爾的衣衫了,單亦宸微微閉上眼楮,神色冷凝,「老張,踩油門。」
什麼?老張瞪大了眼楮,踩油門不就撞上去了嗎?
單亦宸目光微斂,眼中寒光一閃,「你沒听錯,我說,踩油門。」
老張硬著頭皮一腳踩下油門,主子發話,別說是踩油門撞情敵的車了,就算是撞飛眼前這個情敵他也不得不照做。
車子如同箭一般飛馳了出去,伴隨著巨大的一聲轟響,撞上了凌宇軒的車尾,張叔伏在方向盤上,出了一身大汗。
人生在世,還沒做過這麼出格的事情了。
凌宇軒與倪筱爾同時被突如其來的車禍給震驚住了,瞥見自己的車尾已經被撞成了一堆廢銅爛鐵,凌宇軒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他冷著臉看向肇事車輛,大步朝黑色賓利走來。
張叔不安地看向滿臉得意閉目養神的單亦宸,「少爺,車主找來了。」
單亦宸微微挑眉,「我來開。」
就在凌宇軒怒不可遏地抓住賓利的車門準備拽開與車主算賬時,賓利忽然如同一尾靈活的游魚,一個敏捷地漂移,調轉了方向消失在滾滾車流中。
凌宇軒呆若木雞地站著,仿佛剛剛做了一場噩夢一般。
一旁的倪筱爾忍不住同情地搖了搖頭,不管凌宇軒的車是誰撞的,總之兩個字︰活該!不過剛肇事車主的漂移技術,令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只不過,單亦宸此刻絕不可能在這里出現,更加不可能做如此幼稚的事情。
倪筱爾心情愉悅地走進錦風,意外地踫見了一個拘謹地站在門口的年輕男人。
保安大叔,「年輕人,我勸你還是走吧,葉小姐說了,她根本就不認識你。」
毛杰臉色一黯然,「沒關系,我在這里等她下班就好。」
沒想到毛杰這麼快就找來了這里,倪筱爾瞥了一眼一臉失望的毛杰,于心不忍,然而這件事又不是自己所能插手的,于是匆匆繞開他身旁走過。
「少夫人!」毛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驚喜地喊出了聲。
到底還是被抓個現行了,倪筱爾暗自嘆了口氣,轉過身笑容燦爛,「毛杰,你來找苗苗?」
毛杰老老實實地點頭,「可是我沒法上去,不過我想,她總會下來吧,我只想跟她說會兒話而已……」情竇初開的年輕人越說越羞澀,幾乎將頭埋進了膝蓋間。
倪筱爾忍不住撲哧一笑,沒想到單亦宸手下居然還有這麼純潔的軍官,怕是從小到大都沒真正和女人接觸過吧?
「行了,我幫你上去叫她,你先坐會兒。」倪筱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感激的笑容中忽然覺得壓力倍增,她怎麼覺得自己當初不該給他葉苗苗的聯系方式呢?
三十五樓的大辦公室內,葉苗苗與倪筱爾分庭抗禮,如今事務所內部分為以葉苗苗為首的葉派和以倪筱爾為首的倪派,雙方搶case搶人脈硝煙不斷,倪筱爾不願與葉苗苗起爭端,于是派了喬安前去告知葉苗苗。
沒過多久,葉苗苗氣勢洶洶地奔到了辦公室,「倪筱爾,你想故意看我出丑是不是?一個小軍官,還不知道是不是乳臭未干,一整天在樓下說著要找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他之間有什麼關系呢。」
倪筱爾頭也不抬地敲擊鍵盤,漫不經心道︰「是嗎?既然覺得影響不好,你就該親自下樓解決一下問題才是。」
葉苗苗情知倪筱爾伶牙俐齒,吵架是決計沒有贏的可能,只能狠狠一跺腳,奔了出去。
喬安附耳在倪筱爾身邊,低聲道︰「剛剛听他們說,葉苗苗最近頻繁接觸咱們之前那樁案子的老板,怕是要又要開搶了。」
倪筱爾無奈地笑了笑,葉苗苗搶case的手段不光明,可誰都明白,不爭不搶就意味著不戰則敗,是loser的行為。
更何況,她們兩人現在不僅僅要肩負著自己的死活,還有手下幾十號員工的飯碗。
沉吟良久,她淺淺一笑,「她要是想要那個案子,就給她。」
喬安吃驚地看著她,「可是那是你好不容易才接洽到的啊,要再遇到一個這麼好的機會可就難了。」
倪筱爾笑著模了模她的腦袋,「你呀,放心吧,我讓給她另有我的考量因素,總之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委屈。」
她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台歷表,再過兩天,被分派到分公司的藍少波就要回來了吧?
她忽然有些興奮,躍躍欲試地想要從葉苗苗的臉上看到失敗的表情,凌宇軒說的沒錯,野心就像罌粟般讓人著迷。
而此時,葉苗苗怒氣沖沖地奔樓,環顧四周一圈,最終在保安大叔的指認下發現了等候自己的年輕男人。
她有些疑惑地靠近,「請問你是……」大腦里一片空白,絲毫沒有他的印象。
毛杰激動地站了起來,訥訥道︰「你好,我是毛杰,我們以前見過面的,在一家火鍋店,你還記得嗎?當時有一個花盆落了下來……」毛杰笨拙地比劃著當日見面的情景,原本期待能從對方的眼楮里看到共鳴的火花,誰知道從始至終,葉苗苗都一臉茫然地听著他講話。
他激動的情緒略微平復了下來,遲疑了半晌,小聲問道︰「你真的對我沒有任何印象?」
葉苗苗沒想到來找自己的是這樣一位年輕帥氣的軍官,他看起來似乎十分熱熱情,可是自己的確不認識他,此刻見他的情緒down了下去,她下意識地想要安慰他,「可能當時人太多了,我沒有注意到也說不定啊……」
「不可能!難道你連那句話也忘了?有緣自會再見?」毛杰終于忍耐不住,漲紅著臉說出了字條上的話。
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靂劈中,葉苗苗呆呆地站著,一臉怪異的表情,「你剛剛說什麼?」
「我當時托首長的警衛員親自送給你的字條,還記得嗎?」他想要從她的眼神里找到熟悉的神色,然而看到的,卻分明是失望。
毛杰灼熱的心驀地變得冰涼起來,他想,或許的確是自己太冒昧了,一年前的事情,一張小紙條而已,她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抱歉,打擾了。」毛杰迅速地抬起頭,沖她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可能是我太冒昧了,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微微頷首,走出了錦風大樓。
身後,葉苗苗一臉震驚地站著,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就是要趕他走的事實。
他剛剛說了好多好多話,但是她只記得了一句︰有緣自會再見。
原來,這句話根本就不是單亦宸寫給自己的,原來,是她自己誤會了這一切。
漫長的歲月里,她把所有的感情都投放進了一個完美的男人身上,她憑借著這張字條帶來的安慰,誤以為總有一天,只要自己努力,單亦宸始終會看見自己。
她甚至選擇了一個長得和單亦宸無比相似的男人做男朋友!
但是現在,他突然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是假象!這個叫毛杰的男人才是那張字條真正的主人!
葉苗苗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仿佛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依托全部垮掉了。
她恍惚地走出大樓外,抬眸看向停在門口的一輛熟悉的車子,頓時清醒了幾分。
無論如何,把握住現在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至少,她還有歐文。
她歡快地奔到他的面前,露出一個嗔怪的笑容,「不是說了,以後不要來接我了嗎?」
歐文摘下墨鏡,溫柔地抬手整理著她凌亂的發絲,她甜蜜地依靠進他的懷里,卻被他忽然推開。
歐文淡淡道︰「苗苗,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們分手吧。」
所有的反應仿佛慢了半拍,她呆呆地看著歐文,遲鈍地重復著他的話,「分手?」
歐文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愛上其他女人了。」
她睜大了眼楮,胸口仿佛被一柄錘子狠狠地擊中,疼得快要站立不住,然而葉苗苗仍舊擠出了幾絲笑容,「你一定是在騙我對吧?我們在一起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呢。更何況,前一秒鐘你才說過你愛我的。」
他怎麼可以這麼雲淡風輕地告訴她愛上別的女人的事實?葉苗苗咬牙盯著他,滿臉的痛苦,她不相信歐文是這樣薄情的男人。
然而歐文眼中的漠然卻叫她不得不相信,他的心早已不在她身上了,他說︰「苗苗,還記得我們當初在一起時說的話嗎?如果有一天不愛對方了,要坦白地告訴對方,我不想騙你。」
見葉苗苗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他伸手想要撫模她的頭頂安慰她,然而伸到了一半,又忍不住失笑,已經沒有必要了。
給再多的希望到最後只會變成更多的失望。
眼見歐文上了跑車正要一騎絕塵而去時,葉苗苗忽然從夢中醒悟過來,她飛快地奔出去,在他離去之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道︰「歐文你少得意了!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我只是把你當做單亦宸的替代品而已!」
歐文訝異地睜大了眼楮,不過很快,他朝她做了一個OK的手勢,隨即灑月兌地一笑,驅車離開。
葉苗苗咬牙看著他離去的模樣,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喂,幫我查一下歐文最近身邊都有哪些女人?」她惱恨地放下手機,無論如何,她絕不容許遭到別人背叛!
徵信社的速度很快,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就已經將歐文的新歡的有關照片和資料發給了葉苗苗,她死死盯著照片上女人的臉,幾乎恨不得把照片上的女人撕碎。
謝小詩,一個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女人。
謝小詩在躲一個人,一個神出鬼沒每每出現總是令她害怕的男人,她謹慎地從更衣間里探出腦袋,四處逡巡了一番,終于捂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
冷靜,淡定。
不就是一個男人而已,她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怎麼可能害怕這種纏人鬼?
不過是花錢雇幾個打手群毆一下不識趣的對方而已。
于是謝小詩在心里暗自下了決心,萬一再次看到這個叫歐文的男人尾隨自己,她一定將請打手的錢備好。
「您好,謝小姐,您要的衣服請試穿一下。」導購小姐臉上帶著美麗的微笑出現在謝小詩面前,手里還捧著一件嶄新的衣服。
謝小詩也沒細看,抓了衣服就縮回了試衣間,等到展開一看,才發現是件性感的女僕裝,位于胸部的位置深挖了一顆十分顯眼的雞心,她呆若木雞地拎著衣服,好半天才努力試圖要找回記憶,這是她要試穿的衣服嗎?
再次將腦袋伸出了出去,她抱著審慎的心思朝導購小姐再三求證,「請問小姐我剛剛真的有說拿這件衣服給我穿嗎?」
導購小姐十分肯定地點點頭,「對啊,謝小姐還說要在喝酒的時候穿上它跳舞呢!」
謝小詩面色一赧,不過這句話倒是挺符合自己的風格的,于是不再糾結,她縮回腦袋,將衣服試穿上,隨後轉過身對著面前的鏡子照了一下。
只听到寂靜的試衣間忽然傳出一口倒抽氣的聲音,突兀得令謝小詩臉色一變,雙手手掌迅速擺出八卦掌的姿勢,下盤穩扎,一雙眸子機警地四處轉悠。
只見試衣間左邊的門忽然被徐徐拉開,露出了歐文可惡的笑臉。
謝小詩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捂住胸口倒退,「你怎麼會在這兒?」
歐文風流倜儻地走了出來,伸手敲了敲門,嘻嘻笑道︰「情侶試衣間,你難道沒發現嗎?」
順著歐文的視線看去,謝小詩這才發現那扇門從她的方向看沒什麼異樣,可是從歐文的方向看,卻赫然是一面透明的玻璃,難怪歐文能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變態!我要告你!」顫抖著伸出食指,謝小詩忘記了遮掩胸口的風光,歐文的目光頓時火辣辣地放在了她的胸前。
謝小詩雖然身材嬌小,可要說到胸前風光,那可是相當有料的,歐文忽然想起了上次與她在酒店一夜纏綿溫柔的畫面,忍不住哂笑著斜倚在門框上,「看來我的眼光果然精道,尺碼剛好合適。」
原來這件衣服是他挑選的!
忍無可忍地披上外套奔了出去,謝小詩將卡重重拍在導購小姐的吧台上,「結賬!」目光如燃燒的火焰一般死死盯著與歐文同流合污的導購小姐。
然而導購小姐的注意力卻絲毫不在她身上,一雙眸子驚恐地看向她的身後,只听到耳畔一陣風聲經過,謝小詩機敏地察覺到不對勁,正想轉身,卻忽然嗅到一股濃重的油漆味道!
「賤人!去死吧!」伴隨著女人的尖聲詈罵,一桶紅油漆鋪天蓋地地朝她潑來!
謝小詩驚愕地後退,然而後面就是吧台,她又能退到哪里去?
漫天的紅色液體像一張網,兜頭朝她蓋了下來,仿佛電影里的慢動作,整個世界忽然變得默然無聲,她的眼角漸漸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輕輕閉上眼楮,做好了被淋成狗的準備。
只听到導購小姐尖叫一聲,隨即,眼前一黑,謝小詩忽然被緊緊抱進了一個懷里,世界瞬間安靜下來了,尖叫怒罵聲停止在這一刻,她緩緩地抬頭,歐文滿身的紅色液體順著腦袋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著,他狼狽地松開謝小詩,鎮定地扭頭看向葉苗苗。
手里的桶重重落在地上,葉苗苗一臉痛苦地盯著他,「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告訴我,是不是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你!」
歐文平靜地回答︰「苗苗,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她渾身一震,猛然後退了幾步,尖利的指甲深深摳進手心里,努力想要疼痛讓自己清醒起來。
她與歐文是怎麼認識的?一場酒局上,她為了一個官司作陪律師界的某大佬,而他則坐在一個富態的老女人身邊,姿態慵懶閑適。
那闊太太一直用討好的姿態對待他,一雙干皮褶皺的手不時地蹭著他的大腿,他眼中的厭惡令她感同身受,于是,在律師界大佬充滿酒氣的嘴巴試圖堵住她的唇時,她抬手將一杯飲料淋在了他的腦袋上。
他愕然,繼而眼中閃現出一抹笑意,在闊太太嘶聲喊著保鏢時,同樣地伸手拿過飲料,淋在了闊太的腦袋上。
隨後的事情變得混亂起來,他以一敵十,將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後牽著她的手跑了出去。
在路燈的照耀下,葉苗苗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長得酷似單亦宸,俊美到令她無法不去心動。
她主動貼上他,情意綿綿,「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聳聳肩,「可惜我不可能對一個人從一而終。」
她斬釘截鐵地回答︰「當有一天你想走的時候,我不會挽留你。」
商場四周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像一頭獵豹守護著自己的食物,一雙眸子緊迫地盯著葉苗苗,冰冷而又決斷。
葉苗苗垂下頭,她想要的幸福,再一次地,從指間溜走了。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從今以後,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恨恨地轉身撥開人群離去。
一場風波,令謝小詩的臉色微微發白,她恍惚地看向滿身油漆的歐文,仰起臉輕聲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一直到回到家里,她仍舊在想這個問題,懊惱地用枕頭狠狠砸了自己一下,她恨自己心志不堅,怎麼能夠喝完酒之後就跟人家上床了呢?
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忽然停止,她听到里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迅速逃到了客廳里坐著,如今這種情況,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謝小詩心神不寧地等候著,直到歐文洗完澡走了出來,她才勉力裝作一臉鎮定的樣子看向他,「其實,那只是一次突發事故,那晚我們都喝醉了,你不必為了這件事跟葉苗苗分手的。」
她不是跟人上了床就需要男人負責的那種女人,在她看來,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不必為了一點小事影響整個生活。
而歐文並不是她考慮在內可以交往的人選,她承認此刻面對他的窮追不舍,她束手無策。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他並沒有反駁,只是斜倚在牆旁邊,一雙深邃的眸子始終幽深莫測地凝視著她,她不自在地挪了挪,別過臉避開他的眼神。
真是奇怪,只不過是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而已,可為什麼她卻從他的身上嗅到一種令人畏懼的氣息?難道是因為心虛而產生的錯覺?
歐文安靜地走到她身邊,緩慢地蹲下,對上她躲閃的眸子,沉聲道︰「那晚,你喝醉了,可我沒有。」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分明對她心動了。
謝小詩不安地低下頭,「可是我們並不合適。」
伸手覆住她胡亂揪著衣角的手,他輕聲笑了,「不管合不合適,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走進你的生活,好嗎?」
他這樣小心翼翼地凝視著她,小心翼翼地呵護她的感受,久違的溫柔,真誠的告白,這些不都是她所向往的嗎?
恍惚間,她的腦海里閃過關耀宇的影子,垂下眸子低低一笑,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他,那該有多好。
謝小詩內心已經有了決斷,她將手緩緩抽了出來,在他深沉的眸色里輕聲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的答案,我……」
「叮鈴……」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謝小詩的話,她匆匆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去開門。」
無視他眼中的失落,她頭也不回地奔到門口,拉開門的一剎那,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怔怔盯著他,「你怎麼會來?」
分別足足有半個月之久,他依舊是那副世家公子的風流微笑,他凝視著她期盼的眼神,心中百轉千回,差點就要將在她家門口徘徊了有半個小時,迫于思念想要再見她一次的真相說出來,然而,目光觸及到她身後披著浴巾的男人,他的笑容陡然僵住。
「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他平淡地看向謝小詩,心中一簇火焰 里啪啦燒得正旺。
謝小詩低頭淺笑,「是啊,偏巧趕上我男朋友在家,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就恕不接待了。」害怕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她轉身迅速合上了門。
謝小詩緩緩滑落跌坐在地上,悄悄捂住嘴,淚水撲簌簌落下。
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既然決定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又何必在她心緒逐漸平靜的時候重新來招惹她?難道她就只配在他思念的縫隙中存活?
門外,關耀宇想要叩門的手在空中舉了半天,終于緩緩放下。
他的思念,與她何干?
直到門外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她才逐漸放聲大哭,淚眼朦朧中,一個溫暖的懷抱接納了她,歐文輕輕抬手,擦干她的眼淚,無聲地陪伴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紅腫著眼楮,帶著濃重的鼻音看向他,「我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