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記者報導,八號風球襲卷A城期間,海水倒灌,大部分地區降水量超過一百毫米,多處房屋倒塌,樹木被毀,並造成五位市民受傷,天文台已經發出紅色暴雨警告信號……」
電視上,主播用沉重的語調播報著最近的天氣,倪筱爾窩在單亦宸的懷里,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上的報紙,似乎看到了什麼新聞,她忽然興奮地坐了起來。
「你看你看,報紙上都說了,如今A城有三十一班航機延遲,十一班航機取消,這樣子叫我怎麼去英國待產嘛。」她眼巴巴瞅著單亦宸,希望能從他眼里看到一點點回心轉意的念頭,畢竟她始終不想離開A城。
單亦宸收走她手中的報紙,輕飄飄一句「坐家里的私人飛機走」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嘆了口氣,趴在他的肩膀上,大眼楮一眨一眨的,「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去了英國,你美麗的妻子會喜歡上紳士的英國男人嗎?」
單亦宸回頭,漆黑的眼眸泛過微微的笑意,「不要忘了,你肚子里還有我兒子,他會幫我監視你。」
話音未落,倪筱爾肚子里的孩子果然不安分地動了起來,她捂住肚子,忍不住撇嘴,「父子倆都一個德行!」
眼看去英國的行程已經越發接近了,倪筱爾的心情卻越發不安起來,前風雨婆娑,高大的法國梧桐一直枝搖葉動,在狂風驟雨中苦苦支撐,這樣晦暗無光的天氣,叫她忍不住擔心獨自居住在倪家小院里的倪震了。
不知什麼時候,楊萬麗站在了她身後,削瘦的身影看起來叫人十分心疼。
「媽,你怎麼還沒睡?」她走過去,抱住母親,親熱地貼在她的肩膀上。
楊萬麗嘆息一聲,「從沒離開你爸這麼久,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家過的怎麼樣。」
她鼻子一酸,「好啦,過一段時間,我就把你和爸一起接到英國來陪我,咱們安安心心過日子好不好?」
楊萬麗慈祥地模模女兒的臉,不舍道︰「你父親這個人,自尊心強,從小最疼愛你,始終不放心讓你受人家的委屈,筱爾,我來單家已經是給你添了麻煩,你父親恐怕更不會來了。」
單亦宸無論如何謙卑,始終也是高門顯貴的單家之子,將女兒嫁進單家,已經是被外人傳說沾了單家的光了,如果再讓倪筱爾把父母都接來住,恐怕外面閑言碎語會更多。
倪筱爾握緊了母親的手,堅定道︰「媽,亦宸和別人不一樣,婆婆也並非那麼小氣的人,你就放寬心,住在這里。」
楊萬麗溫柔的目光看向窗外,倪筱爾知道母親一定是想念父親了,于是命小莫去家中看一看倪震。
小莫剛走出去,忽然看到吉普車旁站著一個男人,穿著深色風衣,站在雨中似乎很久了,一雙溫柔的眸子始終看著二樓窗戶旁那個縴弱的女子。
小莫趟著雨水過去,撐著傘遮住了衣袂翻飛的男人,「軍長,該走了。」
男人緩緩收回深深凝視的目光,淡淡道︰「知道該怎樣回稟少夫人了嗎?」
「小莫知道。」低下頭,小莫鄭重其事地回答。
倪筱爾做了一個夢,一個令她感到恐懼的夢,夢里,是她五歲的時候,扎著漂亮的羊角辮,在公園里歡快地奔跑,身後,跟著年輕的倪震與楊萬麗夫婦,一臉寵溺地跟在她身後。
她飛揚的紅色裙擺始終在眼前閃耀,她一直跑呀,跑呀,轉過旋轉木馬,轉過栽種著一片梨花的苗圃,轉身站在花瓣飄飛的樹下,一臉興奮,「爸爸媽媽,筱爾躲在這里呢,快來追我呀!」
然而,眼前除了陌生的游客,吵吵鬧鬧的小販,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出現。
她呆呆地站在這里,想要從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父母的臉,只是找了很久,始終沒有看到,五歲的孩子慌了,站在人群中哭泣,她以為,只要自己像從前一樣撒嬌耍賴,藏在公園里某處地方的父母一定會看到,隨後和往日一樣一臉慈祥地出現在她面前。
然而,她錯了,根本就沒有人出現。
從始至終,她的父母都沒有在出現。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輕輕滑落,她掙扎著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卻見眼前坐著一臉擔憂的蘭姨,她慈愛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忍,「可憐的孩子,你做噩夢了。」
倪筱爾努力從床上撐起來坐著,腦海中那個虛無縹緲的夢仍舊沉沉壓在心底,令她窒息到無法喘氣。
「蘭姨,我媽呢?」
「放心吧,在房間內休息呢。」
倪筱爾略微放下心來,卻听到蘭姨忽然說道︰「對了,剛剛在你睡著的時候,小莫來了,說是倪老先生出去拜訪朋友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老先生一切都好,叫你不用擔心。」
倪筱爾無奈一笑,父親就是這樣,說不定是提前知道她會找人來看自己,所以提前躲了起來,她安心地走到窗前,看向晴空萬里的天氣,縴塵不染的碧水藍天上,飄著輕柔如夢的雲朵,清麗動人的上蒼面容里,始終看不到曾經歷過一場粗暴風雨的洗禮。
她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天晴了。」
她終于可以安心啟程去英國了,那一定是一場美妙而又幸福的旅程。
「小三,我們要去英國了,你開心嗎?」低頭輕撫著肚子,倪筱爾的眼楮里閃現過一抹溫柔。
原本決定小莫送倪筱爾與楊萬麗到機場,單亦宸隨後到,一路開車將倪筱爾送過去,小莫沖倪筱爾笑道︰「少夫人,您先坐在這里等我片刻,很快我就回來。」
她微微點頭,漫不經心地四處掃了一眼,忽然怔住,人群中,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可隨之,那身影再次出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人甚至扭過頭,一臉悲傷地看了她一眼。
「媽,待會兒你先上飛機,我很快就回來。」倪筱爾沖楊萬麗笑了笑,隨即挺著大肚子追了出去。
繞過人群密集的大廳,她轉了一圈,終于再次在電梯上看見了那人的身影。
奮力擠開人群,她沖了上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衫,他緩緩回頭,一臉愕然,「小姐,有事?」
倪筱爾愣住,一張陌生的面孔上滿是錯愕,顯然不是她認識的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先生,我認錯人了。」
明明就親眼見過他,怎麼可能搞錯?她忍不住懊惱地拍拍腦袋,真是一孕傻三年,自己還沒生呢,就蠢成這樣。
放松了心情,倪筱爾哼著歌正要回去登機,忽然听到身後傳來沉沉的聲音,「你在找我嗎?」
她驀然怔住,那低沉悅耳的聲音仿佛言猶在耳,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希望能夠在機場親自送他離開,可沒想到,今天卻以這樣的方式迎接他的歸來。
她慢騰騰地轉過身,終于,在他淡漠的目光中看清了他微笑的眉眼,一如從前的英俊,只不過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而已。
「好久不見。」依舊是老套的四個字,听起來卻莫名地叫人覺得心酸。
她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莞爾一笑,艷光四射,「好久不見,許團長。」藏在心里的那句話始終未曾說出來,其實她一直都很想說,你終于平安歸來了,許昇。
許昇凝重的目光從她的肚子上掃過,目光驟然一黯,「你懷了他的孩子。」
他知道這句話問出來有多麼蠢,可是,突然邂逅,他腦海里一片空白,竟除了這些話,問不出別的內容。
好在倪筱爾早已回過神來,她清淺一笑,「對呀,已經七個月了,時間過得很快吧,沒想到今天能夠在這里遇到你回來,如果不是我趕時間,一定會替你接風洗塵的。」
正逢廣播響起登機通知,她松了口氣,舉起手跟他道別,「我走了,保重。」
見她裙擺微動,眼看就要離開,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將她緊緊摟在了懷里,她震驚地推開他,「許昇!你在干什麼?」
許昇死死抱著她,絲毫不肯松手,熟悉的幽香沁入他的鼻端,他緩緩閉上眼楮,唇角緊抿,這一年被派往非洲維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里,他一直在想,如果當初在H城遇到的不是化名為林菀的她,如果一開始他遇上的就是那個屬于單亦宸的女人倪筱爾,他是否還會不顧一切地愛上她。
答案是肯定的,他仍舊會飛蛾撲火地迎上那團光。
無論她是倪筱爾或是林菀,他都愛她。
可惜遲了一步,就是一輩子的事。
懷里的倪筱爾正要努力推開他,忽然听到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呵斥,「許團長,我命令你放開少夫人!」
許昇緩緩抬起埋在倪筱爾秀發里的臉,只見在她身後三米遠的距離,小莫舉著槍,筆直地對準他的眉心。
他輕輕一笑,知道依小莫的槍法,這一槍萬一真打下去了,自己勢必會暴斃當場。
低頭看著懷中臉色漲得通紅的女人,他低聲道︰「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松開倪筱爾,許昇冷靜地看著她倉皇地奔向小莫的方向,轉身大步地離開。
「少夫人,您沒事吧?」收起配槍,小莫急匆匆地迎上去,一臉焦灼。
幸好這一幕沒被單亦宸看到,不過許昇也真是膽大,好不容易從非洲回來,竟然一點記性也沒長,仍舊那麼肆無忌憚。
小莫內心捏了把汗,只盼望著將倪筱爾趕快送上飛機。
「亦宸什麼時候來?」倪筱爾滿懷希望地看著小莫,只盼能夠即刻看到單亦宸。
「少夫人請先上飛機。」小莫垂頭。
她一步三回頭跟楊萬麗一起離開,內心有些不舍,再次轉身看了一眼小莫和其余的警衛,她深吸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沒關系,總之單亦宸很快就會來英國與自己一起團聚了。
英國的約克郡小鎮上風光如畫,這里有著淳樸的民風和美麗的自然景觀,單家的莊園是當地最大的一處景觀,倪筱爾初次站在這座堪比城堡的建築前,忍不住捂住了嘴驚呼,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在約克郡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土豪。
只不過,迎接她的卻是一位女管家,標準亞洲女人的長相,膚色偏白,漆黑的大眼楮,和微抿的唇,組合在一起,是位美麗的年輕女人,如果不是她臉上面無表情的話,倪筱爾一定會給這位看起來就十分精煉的女性打上一個滿分。
她恭謹地低頭,「少夫人,我是代替少爺管理這座別墅的管家,你可以叫我克里斯汀,如果嫌這個名字太長的話,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遲碧。」
倪筱爾微笑著點點頭,「辛苦你了,遲碧。」
遲碧面無表情地領著倪筱爾走向她要住的地方,繞過長長的走廊,站在了一扇枚紅色的木門前,「這就是少爺為少夫人安排的房間了,夫人請進去看看。」
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倪筱爾早已累得要命,哪里還有欣賞的心情?她徑直全身放松地躺在了床上,綿軟溫暖的被褥很快令她陷入了昏睡中。
這一睡,就足足睡了一整夜,倪筱爾是被床畔輕聲的哭泣被弄醒的,她從夢中緩緩地醒來,只見一個女僕模樣打扮的女人正伏在桌前嚶嚶地哭著。
她艱難地挺起肚子,想要上去扶起對方,無奈懷著單小三行動遲緩,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雙肩微微抽動,卻始終幫不上什麼忙。
終于,就在對方沒完沒了地繼續哭泣時,倪筱爾終于開口了,「喂,你怎麼了?」
對方像只可憐的小兔子似的跳了起來,一臉無辜地盯著倪筱爾,眼角還有晶瑩的淚珠閃爍,她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終于鼓起勇氣道︰「少夫人,千萬不要把我哭泣的事情告訴遲管家,否則她一定會將我趕出去的。」
倪筱爾怔了一下,看來這座莊園的人都很怕遲碧,遲碧凌厲的作風倒有幾分像單亦宸,倪筱爾莞爾一笑,「如果你不告訴我為什麼哭,我就去跟遲碧打報告去。」
小女僕嚇壞了,急忙解釋︰「我只是……我只是太餓了,所以才忍不住哭的。」
餓?倪筱爾顯然對這件事模不著頭腦,她有些不明白,「餓了就去吃東西?怎麼會哭成這樣?」
「遲管家對我們管得很嚴格,她平時定下的規矩里就有一條,如果主人不進食的話,我們這些下人也不能進食,所以……」怯生生看了倪筱爾一眼,小女僕不敢再說下去了。
然而倪筱爾卻是明白了,因為昨晚自己太累睡過去了,沒有按照時間下去吃飯,所以整個屋子的人都陪自己餓了一遭。
心里略微有些發怒,倪筱爾淡淡一笑,「亦宸太久不在,這位遲管家定下的如此嚴苛的規矩也沒人更改,看來是時候該整理一下規矩了。」
她換了一身簡單的雪紡長裙,慵懶地梳理了一下長發,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遲碧早已擺好了餐具站在餐桌旁等待。
倪筱爾的目光掃過一旁足足有十幾個佣人的臉,只見他們無一例外地死死盯著桌上的食物,眼里的焦灼與期盼是那麼的明顯。
好一個該死的頑固女人!居然在下人面前立威好讓自己下不了台。
倪筱爾不動聲色地坐在椅子上,遲碧早已走過來為倪筱爾一一介紹眼前的菜名,她輕輕抬手,有些厭倦地道︰「夠了。」
遲碧愣住了,繼而執著道︰「少夫人初來乍到,應當遵守約克郡的規矩,進餐前需抱著感恩之心,對每一道菜都抱有敬畏之心,才可進食。」
吃個飯都要這麼里吧嗦的,真是反了天了。
倪筱爾重重擱下湯匙,一臉不悅,「管家,這個家究竟是你的還是我的?」
這句話一出口,頓時所有人都變臉了,其中遲碧的臉色尤其難看,她躬身,「如果少夫人覺得我多事了,我即刻就可以辭去管家的職位,將打理這個莊園的任務全部交給少夫人處理。」
不卑不亢是遲碧最大的殺傷武器,她一點都不在乎眼前的人是少夫人還是老夫人,對于遲碧來說,在這莊園呆了足足十幾年的自己,才是當之無愧的主人,她才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倪筱爾並不生氣,只是笑著看著布滿十米長桌子的菜肴,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以遲管家的資歷,在這莊園里興風作浪我管不著,可是遲管家未免太過放肆了,試問你訂下的每一條家規可有給亦宸看過?你所執行的每一件規矩可有自己身先士卒過?」
倪筱爾咄咄逼人地繞著遲碧轉了一圈,最後,輕輕湊過去,在她的身上輕輕嗅了嗅,唇角微揚,「遲管家可真是個妙人兒,我還沒開始進餐呢,你怎麼能先吃飯?」
話音一落,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僕人們集體看向遲碧,眼神中滿是疑惑與不忿。
遲碧大怒,「少夫人說話請自重!我絕對沒有背著主人先進餐!」向來嚴苛遵守自己頂下規矩的遲碧臉色變得通紅起來。
倪筱爾淺淺一笑,「既然這樣,不妨請醫生來檢查一下,看看遲管家到底吃還是沒吃,你看這里有這麼多人陪著你一起挨餓,事情不弄清楚,遲管家一定心里也不舒服對不對?」
她輕輕揚手,命人去將醫生請來。
遲碧一臉譏諷地盯著倪筱爾,臉上並沒有出現慌張的神色。
不久過後,醫生過來了,低頭給遲碧進行了詳細的檢查之後,沖倪筱爾搖了搖頭,「少夫人,遲管家的確沒有吃過。」
遲碧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眼前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
倪筱爾卻並不擔心,她慢條斯理地坐下,端起一杯茶輕輕喝了一口,末了,好整以暇地盯著醫生,「怎麼會沒有吃過呢?你看周圍這群僕人,個個被餓得眼冒金光,就只有遲管家一個人面不改色精神抖擻,醫生,你要是再這麼不盡心,我可就要代替亦宸將你趕出這里了。」
醫生急了,「遲管家之所以精神無礙並不是因為偷吃了食物,而是因為……」
「醫生!」遲管家忽然意料到了什麼,神色一寒,厲聲呵斥道,她轉身惡狠狠地盯著倪筱爾,「如果少夫人有什麼事情要針對我,盡管來,不需要找一些莫須有的理由抨擊我!」
倪筱爾冷笑一聲,目光銳利,「醫生,你真的要在我面前包庇遲管家嗎?」
氣氛驟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遲碧神色淒厲,而倪筱爾則雲淡風輕,醫生心中暗暗叫苦,左思右想經過衡量之後,終于將心中的天平傾斜向了倪筱爾這一邊。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終于開口說道︰「遲管家之所以不餓,是因為她做過縮胃手術。」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倪筱爾一人面不改色,仿佛一切早已在她預料之中。
「難怪遲管家和別人一起挨餓,大家餓得死去活來,遲管家卻能安然無事,原來遲管家為了能夠嚴苛死守自己定下的規矩,所以做了胃部縮小手術?」倪筱爾放下茶杯,一臉征詢地看向遲碧。
她早已通過其他人查出遲碧做過縮胃手術,可是究竟為什麼這麼做,卻並不知曉。
或許遲碧真的嚴厲變態到這副模樣?她不知道,但卻好奇。
秘密被揭曉的那一剎那,僕人們全部愕然地盯著一向在他們面前冷淡自持的女管家,一直以來,她在他們心中是嚴厲教條的信奉者,他們之所以不反抗,是因為眼前這個女管家的確身先士卒地遵守了每一條嚴酷的教條。
盡管覺得不近人情,卻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
因為遲碧做到了,所以他們一直都默默承受。
然而此刻,掩飾良好的真相陡然被揭開,就好像一個小學生一直乖乖地做作業,成績卻始終沒有對方優秀,終于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原來始終考不過對方的原因是因為,對方一直在作弊!
僕人們漸漸騷動了,各種低聲議論著這件事的荒唐。
遲碧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咬緊牙關,「就算是那又怎樣?在少爺沒有來之前,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罷免我的管家職務!」
倪筱爾冷笑,「那好,你依舊是這里的管家,至于大家听不听你的命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說完之後,倪筱爾溫柔一笑,「大家不必繼續留在這里,這麼多人守著我,我也吃不下,都各自下去吃飯休息吧,有事情我會再叫你們。」
僕人們一臉感激,紛紛退下。
「看到了嗎?當你一手塑造的神話故事破滅,在大家眼中,你將不再是無所不能的女管家遲碧,你只是一個留在這里的普通人,或者說是……騙子……」
輕輕從嘴里說出這兩個字,倪筱爾第一次意識到,有時候殘忍,比起任何一種虛與委蛇的方式都能夠擊潰對方的心防。
或許從來沒有人這樣直接了當地說過遲碧,當她一步一步向後倒退,靠在復古花紋的牆壁上無處可逃時,倪筱爾知道,她終于成功地收服了這個頑固的女管家。
她輕輕顫抖著睫毛,雙手撫模著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淡漠的自豪感,跟在單亦宸身邊久了,竟也學會了一些跟他相近的行事風格,現在看來,這倒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大廳里老式的西洋鐘已經敲響了十二下,倪筱爾安靜地從床上翻身起來,赤著腳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像飄逸的女鬼一樣在莊園中穿梭。
白天教訓了遲碧之後,她一直隱忍著月復內的反胃,什麼東西都沒吃就休息了,半夜實在餓得難受,卻又不想麻煩別人起床照顧自己,只能悄悄來到廚房,打算看看有沒有面包可吃。
單亦宸似乎要明天才能過來,她懊惱地翻找著唯一一塊剩下的面包片,只能暗自忍住挑剔的心情,一口一口地咬著。
黑暗中,她忽然听到了一聲極小聲的貓叫,在安靜的半夜听起來十分清晰。
倪筱爾好奇地走到窗戶旁,推開窗戶,聲音似乎是從窗外的大樹上傳出來的。
她好奇地四處打量著,卻緊接著听到另一聲截然不同的貓叫,听聲音似乎是在回應著窗外的聲音,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警惕地轉到沙發後面,艱難地蹲子。
剛藏好自己的行蹤,就見到一個黑影站在了自己剛剛站在的地方,黑暗中仔細辨認那身影,居然是遲碧的!
堂堂莊園女管家辦半夜佯裝貓叫,實在令人覺得可疑,她屏住呼吸,細細看去,只見遲碧十分警覺地四處掃了一眼四周,見沒人,這才捏著嗓子小聲道︰「上來吧。」
窸窸窣窣間,似乎有人在往上爬,很快,月光下,一個清瘦的男人出現在窗戶上,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跳了下來,年輕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滿。
「為什麼今天下午沒有及時來赴約?」
遲碧無奈地嘆了口氣,「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事情,我也沒有辦法。」
年輕男人冷哼了一聲,「遲碧,你總是喜歡找借口,如果你覺得這段感情對你而言不是很重要的話,那我們不如痛快地分手好了。」
遲碧急道︰「承安,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我什麼都給了你……」她似乎有難言之隱,咬著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從倪筱爾這個角度看去,她的眼楮里一片水光,看樣子似乎十分傷心。
承安並沒有及時安慰她,反而冷著臉走到大廳中的吧台,輕車熟路地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你也知道,我每天在外面做生意很辛苦,現在英國這邊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我已經為公司的事情忙到焦頭爛額了,好不容易想要跟你聚一聚,你卻又總是忙東忙西的,我真不明白,你不是這個莊園的管家嗎?何必什麼事情都需要自己親自去做?」
遲碧小心翼翼地來到他身邊,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輕聲道︰「現在少夫人在莊園里住,她又懷了孕,我不得不小心一點。」
承安眼楮一亮,「少夫人?她獨自一人來的?」
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一直溫柔的遲碧忽然冷下臉來,「承安,你對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我奉勸你千萬不要打少夫人的主意,她可是少爺的妻子,不是好惹的。」
萬一倪筱爾在莊園里有個三場兩短,叫她拿十條命都不夠抵的。
承安卻不以為意,只是見遲碧鮮見地動怒了,這才下意識地撫模著遲碧的臉頰,嘻嘻笑道︰「我只是隨口問一問,你還不清楚我的個性,放心吧,我心里永遠都只愛你一個人。」
他將遲碧擁入懷中輕輕吻著,遲碧申吟一聲,由著他放肆的手伸入衣服中隨意輕撫。
後面的畫面就是少兒不宜了,倪筱爾捂住肚子里的小三,默默念叨︰小三啊,老媽不是故意要讓你看到這種限制級的畫面,千萬不要責怪老媽。
原本以為兩人的激情要燃燒一夜,幸好遲碧回過神來,推了推他,「去我房間,這兒不方便。」
兩人輕輕地從大廳里離開,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寧靜。
倪筱爾松了一口氣,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她的腦海中閃過那個笑得不懷好意的承安的模樣,總覺得這男人配不上遲碧。
只不過這件事是遲碧的私人感情,與她無關,倪筱爾自然也不打算插手了。
她原本做好了第二天與單亦宸相見的準備,因此第二天一早,打扮得明艷照人,就只為了迎接她家的軍長大人。
誰知單亦宸還沒來,等到的卻是一名充滿紳士風度的男人,當遲碧一臉不自然地進來通報,說要求見面的男人叫做承安時,倪筱爾頓時笑了。
看來自己不招惹麻煩,麻煩卻親自招惹上自己了。
她坐在藤椅上,若無其事道︰「既然這位先生執意要來拜訪,就請他進來吧。」
沒過多久,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進來,戴著黑色禮帽,穿著一襲千鳥格的西裝,風度翩翩,英俊的臉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
她不得不承認,難怪遲碧會喜歡上這男人,的確有令女人著迷的本事。
「少夫人你好,我是住在莊園附近的承安,很高興莊園里的主人能夠回來。」他擺出一副英國鄉紳虛偽而又客套的姿態,妄圖從倪筱爾這里博取好感。
早就從昨晚的事情當中對他失去好感的倪筱爾看在遲碧的份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謝謝承安先生。」
承安沒想到自己的滿腔熱情就只博得了一句「謝謝」,頓時忍不住有些尷尬,好在遲碧很快奉上了茶點,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承安悄悄打量了倪筱爾一眼,她雖然已經是個孕婦了,可是除了小月復有些微凸之外,身上完全沒有多余的贅肉,光滑細致的肌膚白里透著粉紅的色澤,盡管已經嫁為人婦,可是體態間仍舊如同少女一般輕盈,縴長的睫毛像蝴蝶一般輕輕顫抖,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優美的鼻子下面,是令人想入非非的紅唇,此時此刻,這花瓣一般的唇,正彎成一抹令人著迷的弧度,令他忍不住想要去細細探索,這魅惑人心的淺笑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承安的目光放肆地在倪筱爾臉上經過,令她忍不住有些厭煩,一旁的遲碧打了個激靈,重重咳嗽一聲,將承安跑偏的心思給拽了回來。
承安哈哈笑著湊了上來,不以為意地重新將目光鎖定在倪筱爾的身上,「少夫人,不瞞你說,我家里世代里是做香水生意的,早就听說少夫人優雅高貴,我一直都想送您一款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香水,不知道少夫人介不介意我的放肆?」
說話之間,他竟然毫不避諱地靠近,像只打量魚一般的貓湊了上來,輕輕地嗅著她的香味。
倪筱爾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抬手,一杯熱茶從承安的腦袋上直直地淋下,遲碧僵住了,承安也僵住了。
倪筱爾微微聳肩,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抱歉,手滑。」
她掀開毯子站起來,蹙眉看向遲碧,「我累了,以後但凡有客人,都由你來接待吧。」
很快,客廳里只剩下了遲碧與承安兩人,承安抬起袖子擦了擦滿臉的茶水,目光中的帶了幾分揶揄,「真沒想到,竟然是個帶刺的美人。」
「我警告過你,不要輕易惹少夫人,承安,你到底想做什麼?」遲碧的臉上帶著淡淡的不悅,然而那絲不悅卻又因為她對承安的情意而變得隱忍起來。
輕輕掃了遲碧一眼,承安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看來今天不只是少夫人就連你心情也不太好,我還是改天再來拜訪。」
遲碧追了出去,站在門口看著承安離開,心中的燭光在暴風雨中飄搖,她想要守護住屬于自己的唯一的家園,可是她卻忽略了他的意願。
或許從一開始,便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比較多。
就在倪筱爾對單亦宸望穿秋水的等待中,一個夕陽如血的傍晚,一輛車停在了莊園門口,倪筱爾听到動靜,興奮地奔了出來。
見車門打開,小莫率先走了出來,倪筱爾頓時笑靨綻放,多日來的疲憊一掃而光。
然而緊接著從車里走出來的男人卻並不是單亦宸。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瞥見她失望的神情,小莫低下頭,小聲道︰「少夫人,軍長因為公事繁忙,實在無法前來見面,所以命我前來照顧少夫人。」
「那他呢?他不來了嗎?」
「軍長會盡快趕來。」小莫不敢抬頭看倪筱爾的眼楮。
一旁的男人靠在車旁,沖倪筱爾一笑,「剛剛在路上與這位長官巧遇,我就載他過來了,少夫人,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倪筱爾沒有力氣跟承安斗智斗勇,只是懶懶地不願說話,卻見車里又鑽出了一個美女,那女人身材高挑瘦削,一張絕美的混血面孔,看起來就像是造物主的寵兒一般完美,穿著件印花小洋裝,露出修長的大腿和光滑的美背。
此刻,長發飄飄的混血美女旁若無人地站在倪筱爾面前,一臉懷疑,「你就是亦宸的妻子?」
亦宸?倪筱爾恍惚的思緒被這個親昵的稱呼給拉了回來,她忍不住蹙眉,上下打量了美女一眼,那美女極其自豪地挺起胸脯,主動介紹,「我叫美萊,是中日法德四國混血。」
管你是哪國混血,干我屁事!
倪筱爾心里默默想著,嘴上卻不得不表現出女主人的大度與風度,「美萊小姐,請問你今天來是為了……」
「我跟亦宸是在這里沖浪的時候認識的,每年他來約克郡度假時,我們都會見面,沒想到今年他一直都沒來。」美萊一臉的失望。
倪筱爾嫣然,「原來是我丈夫的朋友,既然如此,進來坐吧。」不動聲色地瞥了承安一眼,她知道這一男一女都沒抱著什麼好心思,只不過,兵來將擋,她就不信自己搞定不了這兩個心懷叵測的人!
再次遇到承安,比起上次的驚慌,這回的遲碧顯然鎮定許多,她低頭站在一旁,目光下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承安一雙眼滴溜溜在美萊與倪筱爾之間來回打量,只是微笑,並不說話。
倪筱爾就更加懶洋洋地不想說話了,她專心模著肚子里的單小三,心里尋思著晚餐想要吃的東西,三個人佔據一張桌子,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到底還是美萊沉不住氣,率先出擊,「亦宸也真是的,妻子懷孕不留在身邊,卻千里迢迢將她送來英國,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
倪筱爾勉強打起精神,好吧,戰斗打響了,又是一個為了單亦宸飛蛾撲火自尋死路的女人,既然對方親自送上門了,這出戲,總該唱完才算是圓滿。
「美萊小姐跟我丈夫很熟?」她正襟危坐,開始咄咄逼人起來。
美萊愣了愣,隨即回答,「那是自然。我跟他一起在海灘上沖過浪,還一起在酒吧里喝過酒。」
「原來是這樣。」倪筱爾露出得體的微笑,「美萊小姐如果真的是我丈夫的朋友,我建議在他在的時候前來拜訪比較合適,畢竟,沖浪喝酒這種話題要跟當事人親自聊才比較開心。」
她站起來,輕松一笑,「我丈夫因為長了一張好皮囊,再加上家世顯赫,所以總是有一些女人喜歡上門挑釁滋事,不過她們可比你厲害多了,除了沖浪喝酒,還一起牽過手接過吻上過床,美萊小姐跟她們比起來,可算是小巫見大巫了,我身子不適,還是請遲碧親自送客吧。」
倪筱爾句句不留情,話里明顯透露著對美萊的不屑一顧,現在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承安顯然沒想到倪筱爾戰斗力會如此強悍,頓時有些怔住了。
而美萊則氣得渾身發抖,听這倪筱爾的意思,顯然是根本沒將她這個上門挑釁的女人放在眼里?她站了起來,指著倪筱爾怒道︰「你可別欺人太甚!你以為單亦宸為什麼會娶你?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他會跟你在一起?做夢吧你!」
倪筱爾坦然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能生孩子也是一種本事,像美萊小姐這種胸大**小的女人,一看就不是能生養的。」
「你!」美萊啞口無言,大腦空空不知道怎樣拿話應對。
就在她氣得頭頂冒煙的時刻,倪筱爾已經一派瀟灑地轉身離去了。
身後,傳來承安帶著笑意的聲音,「少夫人請留步。」
倪筱爾蹙眉,這個該死的男人,真是在挑戰她所剩不多的耐心!
「有話直說。」她轉身,橫眉冷對。
承安不疾不徐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美麗的水晶瓶,只有指甲蓋大小,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光芒,細細晃動間,依稀還能看到里面輕輕流動著一滴透明的液體。
他微笑,「送給你的,獨一無二的香水。」
倪筱爾臉色微寒,「承安先生,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不需要。這香水,你應該送給你應該送的人才對。」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沒有什麼值得你利用的地方,如果你想借由我來達成某些目的,我奉勸你省了這份心思。」
承安訝異地盯著她,手里的香水送也不是,丟也不是。
倪筱爾最討厭的就是兩面三刀的人,這個承安,表面溫文儒雅,背後對遲碧卻又粗暴無禮,實在令人反感,她特地將遲碧找來,冷冰冰說道︰「遲管家,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接受承安先生的拜訪,也請你作為一個管家,好好辨別什麼樣的朋友該交,什麼樣的朋友該敬而遠之。」
遲碧低頭應承,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情。
此後,或許是遲碧私下對承安說了些什麼,承安果然沒有再出現。
如果不是在某一個黃昏的夜晚,倪筱爾再次瞥見了那對在隱秘的地方相擁而吻的男女,她差點相信了遲碧,唇角驀然閃過一絲冷笑,倪筱爾不動聲色地走開。
她絕對不可能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一個陷入畸形愛戀當中的女人手里。
悄悄將小莫找來嘀咕了幾句之後,小莫轉身離去。
倪筱爾這才安心入睡,高床軟枕,她睡得卻並不安穩,夢中有一雙鷹一般的眼楮正輕輕盯著她,她睡得並不熟,很快從夢中睜開眼楮,只見黑暗中,一個男人正站在自己的房間里,臉上帶著莫名的微笑。
「承安?你怎麼會在我房間里?佣人們去哪兒了?」她慌張地從床上坐起來,一臉戒備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承安輕輕嘆息了一聲,「別白費心思了,我給她們每人送了一瓶香水,現在這里除了我跟你是清醒的,沒人知道我的存在。」
倪筱爾暗自咬牙,看來承安送的香水的確是有問題,只是她現在關心的是,遲碧是否知道這件事。
承安坐在倪筱爾的床邊,微微笑了,「你瞧你,眼楮瞪得這麼大,是在擔心我會傷害你嗎?不,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從你這里獲得一些好處,拿到了我想要的,我自然就走。」
「你想要什麼?」她疑惑地問道。
「錢,很多很多錢。」承安直截了當地回答。
話音剛落,門被人一把推開了,黑暗中,一個女人拿著蠟燭緩緩接近,隔得近了,倪筱爾才看清,是面無表情的遲碧。
她忽然覺得很失望,原來遲碧知道這一切。
遲碧放下燭台,輕聲說︰「所有人都睡著了,放心吧。」
「遲碧,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為什麼要跟著承安一起這樣對我?」倪筱爾憤怒地看向她。
承安笑著一把抓住倪筱爾的手,將她拉向自己,一字一句道︰「省省力氣吧,遲碧一直都是我的女人,關于這座莊園,我比你更熟悉,你只要乖乖將莊園的房契交給我,我保證放你離開。」
他狡黠如蛇,卻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做生意虧空許多,在底下賭場又輸了不少錢,他已經走投無路了,一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早就赤紅了眼楮,失去了理智,哪里還能夠清醒地分辨對錯是非?
至于遲碧,他篤定她不會背叛自己。
「你知道嗎?遲碧當年遇見我的時候,她並非現在這副模樣,如果不是我陪在她身邊,她不可能成為現在完美的莊園女管家。」承安輕聲笑著,他看向遲碧,腦海中想起初次與她相遇的場景,那時候,她是一個人人都避而遠之的女人,肥胖碩大的身材令她一直感到自卑,就連去酒吧喝酒,酒保也懶得搭理這個肥胖過度的女人。
遲碧自卑地想要去死,可惜連死神也不肯眷顧這個體重足足有一百公斤左右的女人,勒在樹上的繩子斷了,她像一顆沉重的鉛球,砸在了路過的承安身上。
然後,莫名的,她愛上承安了。
原本就不是王子與公主般的邂逅,自然不可能會有童話般故事的結尾。
在承安的心中,遲碧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他在其他女人身上得不到的溫存與百依百順。金錢與崇拜,在她的身上全部都可以找到。
而在遲碧的心中,他是所有信仰與守護的一切。
遇見承安之後,遲碧終于瘦下來了,以強大到殘忍荒謬的方式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假想中完美的女人,而承安飄忽的心,卻從未定下來過。
承安知道,無論如何,遲碧都一定會陪在自己身邊,即便自己真的走投無路將主意打在了倪筱爾的身上,她也一定會幫自己的。
「我拯救了遲碧的人生。」承安自信滿滿地微笑。
倪筱爾搖頭,「我不可能將房契拿出來。」開什麼玩笑,拿出房契交給他了自己才會危險吧?
承安看向遲碧,一臉惱怒,「既然她嘴巴這麼硬,給她一點苦頭吃吃。」
遲碧點點頭,將倪筱爾一路拖進了房間內,關上門,沒過多久,只听到淒厲的慘叫聲從里面傳來。
承安不安分的目光從大廳里的每一個角落掃過,記得遲碧分明告訴過自己,房契一定放在這里,可是他四處找過了,根本就沒看見所謂的保險櫃。
只听到倪筱爾的慘叫聲越來越微弱,片刻之後,遲碧從里面走了出來,淡淡地說︰「我問過了,她始終不肯說。」
承安蹙眉,天很快就亮了,他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又怎麼能輕易離去?
「承安,我有些害怕,萬一少爺哪天回來,他一定會殺了我的。」遲碧忽然抓住了承安的手,不安地看著他。
黑暗中,她唇色微微發白,有一種強行鎮定的無措。
承安笑著握住她的手,「你放心,等我拿到了房契,把它交給債主們,就帶著你一起走離開這里。」
遲碧歡喜地點點頭,眼楮里迸發出美麗的神采。
兩人分開尋找,承安有些煩躁地四處翻找著,忽然听到不遠處的遲碧驚呼一聲,「承安,找到了!」
他渾身一震,急忙奔過去,只見月光下,一本厚厚的房契在她手中,上面的印鑒刻章令他激動得心髒幾乎要停擺。
有了這房契,他很快可以擺月兌眼下的窘況,遠走高飛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遲碧將房契遞給他,欣喜道︰「我們可以走了。」
顫抖著將房契翻了翻,承安的神色漸漸鎮定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想到一切都來得這麼順利,忍不住想要肆意大笑,又忍不住想要得意洋洋。
「承安,我們快走吧,萬一被發現,就來不及了!」遲碧拉著承安就要離開,卻被他猛然拉住。
承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神色,與平日里的溫柔鎮定看起來十分不一樣。
他目光緊緊鎖在遲碧的臉上,半晌,才聲音低沉道︰「遲碧,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轟地一聲,仿佛被晴天霹靂劈中,剛剛還一臉歡喜的遲碧慢慢地怔住,她瞪大了眼楮盯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承安,可是你剛剛還說,你要帶我走……」
「那是因為房契還沒有找到……」他冷酷地打斷遲碧的話,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神色,「遲碧,你也知道,剛剛你親手對倪筱爾做了什麼,如果單亦宸知道了,即使我們逃得再遠,也始終無法擺月兌他,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我們,報復我們。」
眼前這個男人條理清晰地跟她分析著眼前的情況,像沒有情感的機器一般,那個曾經口口聲聲說著要陪她一起慢慢變老的男人,此刻的臉看起來卻那麼虛偽。
她的眼淚慢慢落下,狼狽到無處遁形,她自以為了解他,卻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她始終自欺欺人地活著。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留下來,獨自面對一切?」她淒然看著眼前的男人,渾身發軟。
承安緊緊握住她的手,冷靜地看著她,「你還愛我,不是嗎?你也不想看到我死無葬身之地,對不對?」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承安不可置信地捂住臉,「遲碧,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