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據說立刻泡溫泉對消化不好,陶清揚和溫煥肩並肩在庭院里晃了一會兒,越走越覺得滿意。
幾棵高大櫻花樹——不對,溫煥說這種樹結的果子能吃,那就應該叫櫻桃樹了。幾棵高大的櫻桃樹,樹上的花瓣時不時飄下幾朵,淡淡粉色,被陶清揚接住,溫柔地捧在手里。
「媽媽……」
她的笑意更深,彎腰把花瓣放在樹下。
遠處有清澈的水流灌進中空的竹筒里,竹筒失去平衡撞擊在石頭上,發出一聲脆響,水則傾瀉進溫泉池子里。
竹中承雨露,石作一叮咚。
溫煥說,這個東西叫做添水,起初是利用響聲,為了趕走庭院中的鳥雀設置的,後來又作為純粹的觀賞用具了。
「這玩意兒吵得要死,也不知道哪里高雅,哪里淨化心靈了。」溫煥介紹完以後,照例來了句煞風景的評價。
陶清揚滿臉黑線,「好啦,消化得差不多了,我們趕緊回去泡溫泉吧!」
「人工溫泉而已……沒什麼好玩的。」她興致缺缺。
陶清揚之前也只去過大澡堂子而已,現在哪怕是她瞧不上眼的人工溫泉,也很期待。靠在石頭堆砌的溫泉池壁上,溫度稍高的熱水漫過胸口,泡得人微微發汗,想想就覺得很享受。
強行拽著溫煥來到洗浴室,還體貼地把她裝著泳衣的背包拿來,溫煥終于同意去泡一泡這「石頭做的大水池」。
陶清揚把她們兩個的浴袍放進一間儲物格里,先行一步,走進浴室里間換衣服。里面也有可供掛取衣物的地方,還設了小小的屏風分隔出幾塊區域。
洗干淨以後才可以進入溫泉,這是基本的禮貌,她總是刻意留意這些。
推門進去,陶清揚開始拉休閑服的拉鏈。
她今天穿了件類似瑜伽服的舒適款式套裝,比較容易月兌下來。解開外衣後又月兌里面的內衣,她卻覺得有點不對勁。
在旁邊泰然自若換衣服的,不是那個和溫煥一起來的英挺帥哥嗎?
陶清揚努力回憶,她進來的時候,門口明明寫著「女」的啊!
看她吃驚的表情,英挺帥哥似乎已經習慣了,面無表情地解釋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是女的。」
……女女女的!
陶清揚實在掩飾不住驚訝。
英挺帥哥自顧自月兌掉外套,月兌掉長袖衣,露出里頭黑色工字背心,也一並月兌掉。
果然是個女人啊!
「忘了說名字,我叫杜堂堂。」英挺……美女把衣服抱起來一件件掛在架子上,自我介紹。
還是個很可愛的名字,杜糖糖。
對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補充道︰「是威風堂堂的那個堂。」
「好古怪的名字。」陶清揚默默想著,「不過威風堂堂的什麼的,還真符合她。」
眼前這人仔細看看,雖然有著毛寸短發和……呃,發達的胸肌,眼神也凌厲了一些,不過還能瞧出是個女人,皮相非常好的一個女人。
現代美人大多美而無神,多少有些包裹在化妝品里堆砌出的漂亮,但杜堂堂卻有種氣勢凜然的美麗,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都是鍛煉出的結實肌肉,還有許多淺色的傷痕,像出山覓食的雲豹。
一種野性的魅力。
杜堂堂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挑了一個蓮蓬頭沖洗身體。
陶清揚收到她的眼神,立刻驚醒,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盯著女人的身體看這種行為,真的是太沒禮貌了。
杜堂堂微微一笑,毫不在意,足有一米七八的身體轉過去,背對著她。
背部線條也這麼好看,似乎還有月復肌呢。陶清揚覺得很新奇,戀戀不舍地偷瞄了好幾下,也選了一個蓮蓬頭,打開閥門。
溫煥一步三晃地走了進來,感覺到了浴室里奇異的氣氛,擠到她的蓮蓬頭底下發問︰「你說堂堂是不是很好看?」
「啊?」陶清揚沒反應過來。
溫煥指著不遠處的人,「你看那身高,看那肌肉,看那張臉,是不是很好看?」
「這……」她們似乎是很熟悉的朋友,但這樣說也太直白了吧。
被評價的人見怪不怪,沖溫煥比了個中指,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裹著浴巾出去了。
溫煥猥瑣地壞笑起來。
陶清揚覺得寒毛直立,也匆匆洗干淨自己,和杜堂堂一同走出浴室,留溫煥一個人慢慢磨蹭。
杜堂堂穿好泳衣,系上浴袍的帶子,沖她點點頭,出了浴室直奔溫泉池。里間的水汽太悶,陶清揚只好在放著儲物櫃子的外間等溫煥出來。
只是當溫煥終于磨蹭好,換好衣服走出浴室時,她卻吃了一驚。
雖然早就知道溫老板作風大氣,本質還是女人中的女人,但一身紫色的比基尼襯托出完美身材,有前有後,有胸有**,長發隨意盤起,留幾縷垂在耳邊,穿得像是去選美一樣。
據說只有布料薄得能從一枚戒指中穿過去的,才是真正的比基尼,溫煥這身泳裝布料加起來肯定也夠穿過戒指了。
這件泳衣還是她放進行李包的,那時陶清揚卻沒想著仔細看看。
相比較而言,她一身黑色連體短褲泳裝,穿得像是去潛水一樣——還是深海作業中非常厚實的潛水服。
「怎麼樣?」溫煥擺了個pose,沖她拋了個媚眼,裹著浴衣往露天溫泉池走去。
陶清揚跟上。這也太太太高調了吧!
——事實告訴我們,風情萬種愛打扮,又不想起早的人,往往連晚集都趕不上。
等她們走到溫泉池旁,就只看見里面擠滿了人。杜堂堂闔眼享受的姿勢,帶著天生肅殺的氣息,導致其周圍半米內沒人敢靠近,倒是圍出一小塊空地。
問題是壓強太高,她們也不想靠近。
陶清揚小小聲問︰「她就是你店里專門負責宰殺活物的幫廚吧……」
溫煥忍不住狂笑出聲,一邊笑一邊擦眼淚,點頭道︰「對對,她就是專門宰雞殺魚的!」
杜堂堂閉目入定,僅僅皺了皺眉,完全懶得搭理這人。
見露天溫泉人太多,陶清揚又想拉著她去室內的溫泉池里泡泡,溫煥不太樂意,抱怨道︰「那和蒸桑拿有區別嗎?我走不動了,就要在外面,要不晚上再來吧。」
態度堅決,死也不肯去室內溫泉池——因為這樣就沒法秀她的比基尼了。兩人僵持不下,陶清揚叫住一個經過的工作人員詢問︰「您好,請問露天溫泉池幾點關閉?」
「下午六點。」在旅店工作的姑娘回答得很有禮貌。
「六點?為什麼晚上不能用?」溫煥站在走廊里,雙手環胸,穿著拖鞋開始控訴,「明明晚上邊賞月邊泡溫泉才是最享受的事,你們旅店也太小氣了,多燒幾個小時的熱水就浪費資源了啊。經理呢?我要投訴。」
陶清揚拼命扯她浴衣袖子示意她少說兩句,無效。
工作人員脾氣很好,果然把經理叫了來,男經理態度恭敬,兩人一起听溫煥關于如何加倍提高生活品質的演講,還給她搬了張凳子來坐著。
陶清揚捂臉,真的好想裝作不認識她。
溫煥是個講究的人,在說完對月泡熱水是多麼享受以後,問經理︰「所以你們晚上幾點關閉溫泉呢?」
「還是六點啊。」經理回答的很流暢。
感情她剛才那段話都白說了!
經理解釋︰「因為六點之後必須清潔水池,工作人員也要下班。更何況人工溫泉池晚上開放的話,維護成本……」
成本?當她出不起錢還是怎麼的?
「今天溫泉池開到九點以後,延長三個小時,我包場。」溫煥把話說得霸氣側漏,瀟灑地在椅子上蹺二郎腿。
陶清揚扶著牆壁緩緩倒了下去。
太囂張了,這種土大款的氣勢。
經理還在猶豫,估計沒見過這麼狂霸拽的女人。溫煥突然站起來,把跪倒在牆邊陶清揚拉到自己身邊,換了副小鳥依人的語氣︰「清揚,你也想晚上去泡溫泉吧。」
……不,她不想。
見找不到幫手,溫煥繼續跟男經理就溫泉開放時間的問題舌戰三百回合,經理卻咬死成本絕不松口。
古有岳母刺字精忠報國,溫煥只恨自己老娘心太軟,沒在她後背上也刻一個「咱不差錢」。今天出門時選的飾品是條做工精細的鉑金項鏈,三股細鏈子交纏,上面瓖有一克拉的精品鑽石——還不止一顆!
可惜因為要泡溫泉,她把項鏈摘下來扔背包里了,不能立刻拿出來閃瞎這經理的狗眼。
陶清揚在身後默默地听了一會兒,手指忍不住開始繞頭發,繞著繞著,下定決心似的深深吸氣,突然上前,對男經理柔聲道︰「您好。」
經理也禮貌地沖她點點頭,不清楚這姑娘到底想干什麼。
「其實夜間開放溫泉,對貴店的效益有很明顯的提高。」陶清揚聲音不疾不徐,有理有據,「首先,泡溫泉的同時,還能在月下賞櫻花,這是一個很好的賣點,再設置一些燈籠照明,景色不會比白天差。其次,如果成本上升,貴店可以加收一些服務費,但我想,應該是用不上的。」
經理顯然把話听進去了,疑惑月兌口而出︰「為什麼?」
陶清揚抿唇笑了起來︰「游客總不會光干巴巴地泡著熱水吧,由此帶來的飲品、點心出售,才是盈利機會。既然有客人需求,就是商機。」
不愧是搞定了福瑞珠寶的廣告創意人,陶清揚的策略很實用。櫻花溫泉的夜景,光這個招牌打出來,可能游客就要翻一番了。
經理想了想,立刻給上司打電話商量這個創意。
陶清揚回身,沖溫煥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怎麼樣?」
「清揚好厲害!」要求達成,溫煥也很高興,配合地鼓掌。
「走吧,回去歇一會兒。如果他們動作快一點,晚上我們就可以來了。」陶清揚手心微微出汗,剛才那一段話是她臨時想出來的創意,在說與不說之間糾結了半天,這時候心跳還有點兒快。
看來臉皮還得再修煉一段時間啊,怎麼溫煥就能泰然自若地炫富不眨眼呢。
更衣室里,愛炫富的人在儲物格中模索,皺著眉頭。她把項鏈摘下來以後就塞在背包里,由陶清揚放好。但此時,那條昂貴的項鏈不見了。
雖然儲物格上落了鎖,鑰匙在清揚手里沒有丟,她看著她鎖上櫃子又打開櫃子,但項鏈還是不見了。
溫煥放棄翻找自己的背包,腦海里突然閃了一道光,鬼使神差的,又在陶清揚的包里尋找。
……終于找到了。
她們兩個用的衣物包款式差不多,在陶清揚那個包的隱蔽內兜里,她找到了自己的項鏈。
陶清揚還在鏡子前照來照去,時不時撥弄一下自己的短發,背對著她,看不見表情。
溫煥沒說什麼,默默地拿出鉑金瓖鑽的項鏈,低頭戴好。
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而這個人,比她想的還要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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