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
林愛芒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公司大門,手里還提著一大包資料,準備回家去做。下班時間是下午五點,可是,她的工作卻讓她一直忙到現在。
唉,林愛芒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回頭望望大廈門口那金光閃閃的大字,又望望大廈玻璃幕牆里自己的影子。
一頭短發,因為自己不想花錢打理,所以顯得異常干枯;
瘦削的臉頰,皮膚很白,一種不健康的白;
因為太瘦,眼楮顯得很大,眼眸正閃著微微希冀的光。
是的,希冀的光。
林女乃女乃說,給自己起名為「芒」,就是希望自己能夠活出屬于自己的光芒!
一身合身的套裝,稍微顯示出主人不再是工廠女工的身份。林愛芒曾經在服裝廠當過女工,她會去買一些次品的衣服,然後利用自己的一雙巧手,改得合身。
林愛芒的目光落在玻璃幕牆上自己的手的影子。干癟的手,皮膚干燥得仿佛要裂開,因為瘦,青筋如同樹根一樣盤亙在手背上。
這是一雙操勞的手。因為自己除了工作,還會利用一切可以擠出來的時間做兼職,打零工。
林愛芒收回自己的視線,繼續往幾百米外的汽車站牌走去。
自己身體不好,有時候的確會影響到工作,可是,但凡自己有一點點的力氣,自己從來沒有保留地投入到工作中。而且,自己的業績就算比不上金牌銷售,也不會太差。
可是那些人,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努力,總是故意給自己找麻煩。像今天,很多工作根本就是別人故意找的茬。
也許,不是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努力,而是,看不起自己這個人吧。
林愛芒苦笑一下,慢慢地朝前走。
自己來自沿海一座小城市轄區內的小縣城。估計自己從出生身體就不好,才會被丟棄在祖師公堂門口。從小到大,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得不經常請病假,就算自己很珍惜學習的機會,很認真地學習,也受到了不少影響。
加上祖師公堂的經濟來源一直很不好,根本就無法提供足夠的錢讓自己讀大學,自己只能讀完高中就出來工作。
可是,高中學歷能做什麼呢?而且,拖著一副病怏怏的身體!
林愛芒做過很多工作,當過臨時小工,當過清潔工,當過工廠女工,最後,因緣巧合,來到這個公司下屬一個工廠,從一名最最普通的女工做起,做到主管,因為熟悉這一行,又因緣巧合,被調入總公司,成為一名銷售人員。
林愛芒已經三十歲了,可是因為病痛的折磨,因為生活的操勞,看起來就像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
突然,林愛芒低低地呼了一聲,整個人似乎在一瞬間縮小了不少。
她的右手也很快地握住左手手腕上的一串木珠——因為這串木珠能夠給她帶來一點安心的感覺。
是,病魔又來了!
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大概,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吧?
林愛芒從來就沒有想過未來,因為自己沒有未來!
她只是想著,自己能夠多賺一點錢,拿回到祖師公堂,讓弟弟妹妹們能夠過得好一些。
她真的希望,自己的悲劇已經不可避免,能夠讓不是親人,更勝親人的兄弟姐妹們臉上的笑容更多一點!
但是現在,林愛芒努力抬起頭,想要找一個不會妨礙到別人的地方坐一會,等待發作的時間過去。
忽然,她的眼眸睜大了!
就在她前面,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邊嗚嗚地哭著,邊往馬路中間走去!
而就在這時,正是綠燈,一輛汽車朝這邊飛快地駛來!眼看就要撞上小女孩了!
林愛芒的心里竟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她在找媽媽吧?她一定有媽媽!她是多麼可愛啊!她應該幸福地活著!
林愛芒沖了出去!
她推開了小女孩!
「吱——」刺耳的汽車摩擦地面的聲音。
周圍的人雜亂的呼叫聲。
然而,林愛芒什麼都听不到。
耳鳴。如雷般的耳鳴。
林愛芒仿佛覺得自己的身體爆炸了。成了碎片。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汽車撞到。
她只知道,很疼,身體的每一塊肉都好像被刀割裂一般地疼痛。
然後,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所以,林愛芒不知道,從她的身體的每一根血管中涌出來的血液讓她變成了一個血人,極其可怕。
她更不知道,血液浸濕了她手上戴著的一串木珠,更詭異的是,血液似乎滲了進去,木珠竟然不見一絲血液的痕跡。
仿佛有波光在木珠上閃過……
林愛芒覺得自己很累,可是為什麼呢?自己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怎麼還能感覺到累呢?
而且,自己的身體好像被晃動著,耳邊還有細細碎碎的聲音,那又是什麼?
不要踫我了,不要吵我了。
我很累,讓我好好地死吧。
林愛芒正想繼續「死」,一個听起來很熟悉的聲音卻打斷了她。
「小芒,小芒,乖孩子,你醒醒!快醒醒!快睜開眼楮看看女乃女乃啊!」
這個聲音,帶著淚意,令人感覺到聲音的主人極大的悲痛。
林愛芒的心動了一下,好像是祖師公堂林女乃女乃的聲音!難道自己被送到醫院?
是林女乃女乃啊,自己就算要死了,也要好好地跟林女乃女乃道個別!
林愛芒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楮。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林愛芒僵住了,因為真的很怪異!
為什麼林女乃女乃看起來還很年輕,好像只有五六十歲的模樣?
「小芒——小芒——」林女乃女乃看見林愛芒終于睜開眼楮,她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緊緊握住林愛芒的手,一聲聲地喊著小芒。
小芒的命真苦啊!從小被父母拋棄,還得了怪病,每一次發病,都從鬼門關走一趟!
這一次又是暈倒在學校,被送到醫院搶救!連醫生都以為這一次過不了了!除非能夠蘇醒過來!
現在,小芒終于蘇醒,可是——唉,什麼時候小芒才能治好病做一個健康的孩子啊!
林女乃女乃激動著林愛芒的蘇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林愛芒滿眼、滿臉的驚異。
林愛芒望著年輕了好多的林女乃女乃,又輕輕轉動眼珠子,望向旁邊的窗戶——還是對開的木窗!
自己是在做夢吧?
一個年輕的、低低的、好听的男中音在病床的另一邊響起︰「林愛芒同學,你感覺怎樣?」
林愛芒不敢置信地听著這個聲音!
她轉動眼珠子,視線落到男中音臉上,年輕的英俊的臉!真的是趙老師!
教自己初二語文兼班主任的趙老師!自己升上初三,趙老師就離開了學校,到市里一所中學任教!他怎麼會在這里?!
林愛芒的心忽然砰砰砰地激烈跳了起來!
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難道自己重生了?!
這是真實的,不是夢境,所以自己疲累的感覺、疼痛的感覺如此清晰!
林愛芒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雙少女的手,皮膚還沒有干裂,還沒有消瘦得青筋暴起。不是自己粗糙得讓人不忍卒看的中年婦女的手。
林愛芒心中震驚得竟然無法呼吸!
自己重生了!從三十歲回到十五歲的少女時代!
林愛芒不知道,為什麼命運要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難道是因為自己救了那個小女孩?這難道就是果報?
重來一次,是不是自己的命運會不同?
不,不是會不會不同!
而是,自己一定要讓自己的命運改變!一定要讓自己所重視的親人過上好日子!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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