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等林愛芒起身的時候,她現自己全身都僵硬成木頭了。
她沒有嘗試站起來,直接慢慢地往地上一躺。
終于還是忍不住,眼淚還是流下來了。
知道自己會死,知道自己的生命最長不過是三十歲,但是,自己重生了。所以,林愛芒心靈深處還帶著一絲期盼,也許,自己會有機會活下去呢?
就像她勸那位仙人少年的話,要努力活下去,活到科學展到可以治療這種病的時候。
可是現在,她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不能。
因為,無藥可救。
醫書上清楚地寫著︰死不救。
再出名的醫生都無法救治天都不讓救的人!
全身如同針刺一樣的疼痛。
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該感激嗎?
感激現在還有疼痛的感覺?而不是像剛才那樣,任憑針怎麼刺,都無法感知到一絲應有的感覺!
淚,不停地涌出來。
哭吧,哭出來。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還在勸說鐘霞,今天,就輪到自己看不開了。
自己還是害怕的,是吧?
自己還是牽掛的,是吧?
林愛芒又躺了很久,等到渾身刺痛的感覺消失,她才坐起來,抱著自己的膝蓋,頭擱在手臂那里。
她安慰自己,最少,自己多了十五年!並且,這十五年,自己充實地過,又何嘗不比那些整天如行尸走肉混日子的人強!
更何況,自己有了空間,說起來,時間已經遠遠不只是十五年了!生命已經遠比所有人都長了!
再說了,自己比前一世的境地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想要做的事情,也在努力地實現。沒有想到的事情,這一世也都在做。
說起來,自己還有什麼遺憾呢?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林愛芒站起來,就連挽救別人的生命,也是自己能夠為別人做到的最後的事情了。
也許,就如同《青鳥》那本書中提到的,只要有人想起自己,自己就會活過來。
林愛芒笑了,戰勝了自己的她,又變得不同。
林愛芒重新拿起了銀針,這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她一定會努力做好。
不分晝夜。
累了,就歇一歇。
渴了,就喝些水。
餓了,就吃點水果。
困了,就睡上一覺。
林愛芒不再在自己身上試針,因為自己身上試不出效果。
模型病人依然一個接一個地來。
診脈好了,施針治療。治療好了,病人消失。
現實時間又一個星期過去,林愛芒已經掌握了各種針法,但是,對一些需要氣息支撐的針法,林愛芒就無能為力了。
林愛芒從空間出來,先把水果搬出來,讓司機過來接,就回師父家了。
一個星期不見,鐘霞的情況已經好多了,林愛芒放下心來,如果能夠給她施針,應該會效果更好。可是現在不行啊。
她只能取出自己在空間里制作的一小包蜜餞,對鐘霞說︰「二姐姐,這是別人送我的一包小零嘴,你嘗嘗,听說對身體挺有好處的。」
鐘霞接過來,鐘丹不無嫉妒地說︰「你這個小芒,就只跟你二姐姐親近!好東西也只給她!都忘了我這個大姐姐了!」
林愛芒雙手舉起來做投降的樣子,說︰「大姐姐,我不敢了!實在是這小零嘴不多,我看二姐姐最近太忙,一吃完飯就忙工作,給她消消食的!」
鐘丹看林愛芒這緊張的樣子,笑著打了她的肩膀一下,說︰「我還真的跟你們爭東西吃啊!」
林愛芒就笑眯眯擠到鐘丹面前說︰「大姐姐,你真的不爭東西吃是吧?」
鐘丹不解地點點頭。
林愛芒轉頭沖著周姑姑喊︰「姑姑,等一下那糖藕片就不用給大姐姐吃了!我跟二姐姐最喜歡吃那個,就都給我們吃好了!」
大家就都笑起來。
鐘丹嗔怪地罵了一聲︰「小滑頭!真貪吃!」
林愛芒笑得很開心,沖鐘丹擠眉弄眼。
周六周日兩天,就在這快樂的氣氛中度過了。
林愛芒沒有見到周海揚,也不在意,周海揚肯定有事情做的,不可能每天都無所事事。大概現在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周日晚上,林愛芒又回自己房子去了。
來到門口,林愛芒就看到牆邊站著一個人。
林愛芒一驚,右手已經握住左手手腕了。
那個人抬起頭來,看向林愛芒。
「二哥哥,你怎麼在這?」林愛芒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隨即她就提起心了。
上一次在車上,她以為已經說清楚了。現在,自己是絕脈,更加沒有可能在一起。
周海揚出現在這里,她怎麼可以放心?
「小芒,不讓我進去嗎?」周海揚不答反問。
林愛芒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二哥哥,已經很晚了,你應該回去了。」
周海揚苦笑,說︰「連單獨跟我呆一會,你都不願意?你怕我對你做什麼事嗎?」
他說得這麼直接,林愛芒也只能很直接地說︰「是。我不願意。我害怕。」
周海揚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林愛芒的眼楮看。
林愛芒的手根本就不敢放松,當然,氣勢上,她也死死地按捺住自己,不躲避周海揚的視線。
周海揚伸出手,模了模林愛芒的頭,緩緩地說︰「我這幾天去找了幾位名醫,約定好,這幾天帶你去看看。」
林愛芒心神大震,手就不由自主地從左手手腕月兌離開了。
周海揚趁機握住林愛芒的小手,認真地說︰「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林愛芒極其緩慢地搖頭,說︰「二哥哥,沒有用的。是絕脈。」
「絕脈?是什麼意思?」周海揚臉色微變,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是,這個「絕」字,他感覺肯定不是好事!
「醫書上說,死、不救。」林愛芒淡淡地說。
「你說什麼!」周海揚大駭,他雙手緊緊握住林愛芒的肩膀。
「我是醫生都不敢救的病人。」林愛芒抬起頭,坦然地說。
「是誰!是誰在胡說八道!」周海揚憤怒極了!如果說出這話的人這個時候在他面前,他肯定會毫不猶豫撕碎這個人!
當然,他不知道,說出這句話,下定這個結論的人,正是眼前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兒。
「我說的。」林愛芒平靜得很。她這些天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不要胡說,真的,你什麼都不懂,小孩子不可以亂說話的!」周海揚語無倫次地說。
林愛芒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慌亂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樣。
「二哥哥,不要這樣。我已經很幸運了。」林愛芒輕輕靠入周海揚的懷里。
周海揚本來應該高興的,因為,自己這些天時刻不忘的女孩兒居然主動接近自己!可是,周海揚高興不起來。
「讓我靠靠吧。」林愛芒有些軟弱地說。
「我的小芒——」周海揚緊緊擁抱住林愛芒,簡直要把她瓖嵌進自己的身體。
周海揚心中長長地嘆息一聲,其實,他心里何嘗不是相信林愛芒的話,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驚慌失措了。
抱住她。
抱住她。
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周海揚知道,這個結果,已經把兩人之間的最後一絲希望都毀滅了。
這個固執的女孩兒,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再靠近她一步了。
這個擁抱,是她跟自己告別。
自己,明明知道,卻無法改變。
只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
好像時間只是過去了一會。又好像時間過去了很久。
林愛芒推開周海揚,抬起頭,說︰「二哥哥,你該回去了。我也累了。」
周海揚的懷里好像還有著她帶著涼意的馨香,但是,她已經不在。並且,以後都不會在。
他的懷里空了,連同他的心,也空了。他的希望,也永遠落空了。
一整個夜晚,周海揚都坐在林愛芒的房門之前。
也許,他是在哀悼自己還沒有得到就已經失去的愛情。
也許,他只是不甘心。
天亮了,周海揚走了。
林愛芒也準備好,回到學校上課了。
接下來的時間,林愛芒生活正常,每天盡可能去學校上課,中午晚上回自己的房子。周末回師父家。
醫,她沒有放棄,依然在努力學習。
現在,她已經開始學習藥方和針灸相結合治療病人。
空間出現的醫書已經變成了《傷寒雜病論》。
林愛芒已經閱讀過一次。
她才現,這本書包括六經辨證、雜病辨證、平脈法,特別是載有六氣主客、傷暑病脈證並治、熱病脈證並治、濕病脈證並治、傷燥病脈證並治、傷風脈證並治、寒病脈證並治等篇目。並且,對風、寒、暑、濕、燥、熱等論述詳盡。
更重要的是,這本書中還列舉了許多病例!
這對林愛芒這個沒有任何老師指導,只能靠著自己模索和大量病人進行實踐的學生來說,這是多麼有益的事情啊!
書中還保存了大量的有效方劑!
這讓林愛芒如獲至寶!
要知道,林愛芒學習醫術,是從認識藥材,背誦藥書開始的。她所學習的,是先懂藥,明白各種藥材的習性,以及互相之間的相生相克,相互相成。
然後,又是開始學習炮制藥材,在制藥的過程中,懂得各種藥材的運用。
接下來,才是學醫。學診斷,學藥方,學針灸。
可以說,林愛芒每走一步,都是在模著石頭過河。不能說林愛芒開出來的藥方不好,沒有效果——其實是非常有效的,很多病人,都是三劑而愈。
但是,這本書不一樣!有的病例,如果是林愛芒來開藥,有可能是用另一種藥方,用其他藥材。跟這本書中提到的藥方是不一樣的。
這個時候,林愛芒就可以研究,為什麼書中會這麼開藥方,這樣開藥方會有什麼效果,病人服用藥之後,會出現什麼狀況。
兩相對比,林愛芒就能夠更加全面地了解如何治病,如何診斷,如何用藥了。
合上這本《傷寒雜病論》,林愛芒不由贊嘆,這本書真的是內容豐富,理、法、方、藥連貫緊湊,理論聯系實際,真是學醫人的瑰寶!
她也從書中找到了一個提到「絕脈」的地方,這樣的人根本就無法活過十八歲!
可是自己前一世,明明活到了三十歲!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麼蹊蹺不成?
林愛芒暗暗記在心頭,等著以後空間會不會出現其他的醫書提到自己的病。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愛芒已經在學校正常上課兩個星期了。
兩個星期來,林愛芒跟王葆華、江育楠相處融洽,跟余啟欣也相安無事。
班里的人也漸漸適應了林愛芒的存在。當然,也有人看林愛芒不順眼,時不時出現某些奇怪的言論,這些對林愛芒來說,完全無關痛癢,不放在心上。
一個重要的節日到來了。
放假七天!
林愛芒已經跟師父說好了,自己要回小縣城一趟,這麼兩個月沒有見到他們,心中實在想念得很。
依然是周海揚陪林愛芒回家。
只是這一路,兩人更多的是沉默,或者,林愛芒干脆就躺在後排睡覺。
周海揚瘦了很多,大概是忙吧。最近周末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听師娘說,他最近在忙一個大項目。
本來林愛芒不想周海揚陪著回去的,可是大家還是不放心,所以,就還是由周海揚接送。
周海揚不想說話,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害怕,自己一開口跟林愛芒說話,就會忍不住懇求她。
可是,這是自己不能做的!自己真的這樣做了,她會看不起自己!
她不愛自己,難道自己還要讓她看不起自己嗎?!
不,不能。
所以,他不說話,不能說話。
林愛芒顯然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她也不說話。
這麼長時間的旅程,兩人硬是連眼神都沒有對上一個!
林愛芒回到家,去了莊子,見了鄭衛國和阿強、胡麗莎。
其實平日里也有跟他們聯系,不過,有些事情也要面對面談清楚。
林愛芒也去跟林愛梅的美術老師見了面——上一次,暑假過來時,那博齋被轉給鐘姑父的一個老朋友的兒子,那個兒子是藝術師範畢業,剛分配到小縣城的一所中學教美術。鐘姑父推薦他給林愛梅當美術老師。
所以,林愛芒這一次到博齋,是專程感謝這個美術老師,並且要了解林愛梅的學習美術的情況的。
這個年輕的美術老師姓李,叫偉華,個子不是很高,樣子很清秀。大概是剛剛畢業的緣故,跟林愛芒說話竟然還會臉紅!
林愛芒只能盡可能溫和地跟李偉華老師說話,了解林愛梅學畫的進展。
大概是說到了他熟悉的範圍,他開始變得有些自如起來,臉也恢復正常了。
提到林愛梅,他又有些羞怯的模樣出現,這讓林愛芒心中大奇!
等到林愛梅也忙完事情,過來博齋學畫畫,這個李偉華老師跟林愛梅兩人的互動讓林愛芒看得津津有味。
林愛梅不愛說話,比較內向。李偉華也不愛說話,比較內向。
兩人說話聲音小聲,有時候呢,他听不大清楚她說話,有時候呢,又換成她听不清楚他說話,所以啊,兩人說話時不時就會挨得近一些。
而這個挨近的時候呢,兩人的臉又都紅紅的,特別可愛!
等到兩人意識到林愛芒還在呢,跟平時只有兩人相處不同時,兩人的臉馬上燒得像柿子!
林愛芒已經弄清楚她想要弄清楚的事情,所以呢,她只丟下一句︰「小梅,你好好向李老師學習。李老師,謝謝您對小梅的悉心教導。我就先回去,不影響您上課了。」
林愛芒走了,林愛梅和李偉華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對在一起,又有些躲閃。
林愛芒回到祖師公堂,陪女乃女乃,陪阿姨,陪孩子們。了解果汁店的生意,了解早餐的生意,了解飾品的生意。
她拿出自己給大家專門制的零嘴,有的是給女乃女乃吃的,強身健體。有的是給阿姨吃的,延緩衰老。有的是給孩子們吃的,增強體質。
這些都是林愛芒根據大家體質研制出來的,花費了她很多功夫。
她本來想要推廣開來,讓更多的人受益,可是,這些畢竟還是含有藥材的成分,要推廣並沒有那麼容易,只能以後看看了。
林愛芒跟林愛天單獨談過,林愛天平時幾乎一個星期就給林愛芒寫一封信,所以,林愛芒對林愛天的學習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但是,她也需要跟林愛天談談,一些事情,信里面說不清楚。
仔細了解林愛天跟同學之間相處的各個細節,知道林愛天這個班長當得非常得人心,林愛芒才終于真正放下心來。
對,林愛芒的確是把林愛天當綜合性管理人才培養!
換言之,就是打算以後把自己的所有生意交給他!
現在,雖然自己的生意還非常少,非常不起眼,可是,林愛芒已經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逐步展開自己的事業版圖了。
她相信,以後,自己的王國會很大!
而這些,就需要由林愛天來掌舵。
當然,林愛芒不會硬邦邦地要求林愛天照著她的想法來做,如果他有其他想法,都可以去做。林愛芒只是提出一種可能而已。
林愛天沒有說過他的打算,林愛芒也不打算問。現在,畢竟林愛天還小,也要等他長大後才能做出決定。
林愛芒也跟林愛月談過。
林愛月真的在一中讀書,方便照顧家里。
林愛芒從林愛月口中听到了很多次郭彥州的名字,忍不住問︰「這個郭老師很關心你?」
林愛月搖搖頭,說︰「不是,他很關心你,總是向我打听你的事情。」
林愛芒聳聳肩膀,說︰「他這個借口可不怎樣。」
林愛月茫然地看著林愛芒,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林愛芒微微皺起眉頭,看林愛月這個樣子,好像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難道是自己見到李偉華和林愛梅的相處,結果看誰都是一對對的?
沒有特別的事情也好,林愛月很單純,可是郭彥州不單純。不比李偉華啊。
林愛芒總是不想要祖師公堂的孩子吃虧的。
跳過這個話題,林愛芒更多地打听林愛月在學校的情況。得知一切安好,林愛芒也放下心了。
回到這里的一切事情都辦好了,該做的事情也做了,林愛芒就跟周海揚回省城去了。
這幾天,周海揚把林愛芒送回祖師公堂,就沒有出現過,就連回去,也是林愛芒給周海揚打電話,他才出現的。
連林女乃女乃都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私下里,林女乃女乃拉過林愛芒,語重心長地勸林愛芒︰「小芒啊,這個海揚呢,是你師父的兒子,你師父對你怎麼樣,你心中有數。有時候啊,就算自己心里受點委屈,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還是要跟他處得好一些。」
林愛芒心中感動,鄭重地說︰「女乃女乃,您不用擔心,我知道該怎樣做的!」
林女乃女乃欣慰地說︰「我就知道小芒很懂事!」
兩人過來,林愛芒主動走到周海揚面前,喊了一聲︰「二哥哥,女乃女乃給我們準備了桂圓干,你幫著提一下。」
周海揚的手微微顫抖,他用力點頭,說︰「好,放在哪里?我去提。」
林愛天已經提著桂圓干出來了,遞給周海揚說︰「海揚哥哥,麻煩你照顧小芒了,有什麼事,多擔待一些,她還小,有時候不懂事。」
原來連林愛天都知道不對!只是,林愛天可不比林女乃女乃!林女乃女乃只看出兩人不對勁,以為是兩人鬧別扭。可是林愛天卻知道這里面沒有那麼簡單!
暑假那時候,周海揚對小芒那心思可是表現得很清楚的!哪有才多久,就成陌路了?
周海揚伸手接過桂圓干,簡單地說︰「我會的。」說再多也沒有用!照顧她?也要她願意讓自己照顧啊!天知道,自己多想要照顧她!
兩人上了車,祖師公堂的人送出很遠,站在那里不停地揮手。
林愛芒茫然地看著漸漸變小的人影。
周海揚心里不好受,忽然,一抿唇,方向盤一轉,就把車停在路邊了。
他從後視鏡看著林愛芒。
林愛芒也從後視鏡看著他。
「這些天,我過得很不好。」周海揚平平板板地說。
林愛芒靜默不語地听著。
「我一直在想你。」周海揚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林愛芒依然沒有開口。
「我不甘心。」周海揚就連這句話都說得很平靜。
「我不明白,你看著我在掙扎,你心中沒有一絲一毫其他的想法嗎?」周海揚的面容也依然平靜,只是聲音中,泄露出他依然不甘放棄。
林愛芒搖搖頭,說︰「沒有。」
周海揚用力地閉上眼楮。
他的胸膛持續不斷地起伏著。
等他睜開眼楮,他一言不,繼續開車。
一路上,他把車開得很快。
快得像要飛起來。
林愛芒沒有說話。
沒有阻止。
因為,她沒有立場。
他知道,他在賭氣。
她也知道,他在賭氣。
他想要告訴她,他也同樣可以把命給她。
可是,他卻是以這樣一種幼稚的方式。
她知道他的用意,可是,她卻不能開口。拒絕他可以,可是,她不能把他的自尊踩在腳下。
開到一個休息區,周海揚對林愛芒說︰「下車。」
林愛芒心中一緊,隨即看向他,說︰「我們一起下車,你要把我丟在這里?就不擔心我有什麼事?」
周海揚打開車門,自己下車,又打開後排的車門,伸手把林愛芒整個人抱下來,然後,他關上車門,自己上了駕駛座,又想要關上車門。
林愛芒伸出一只手,攔在車門那里,靜靜地說︰「你非要逼我是嗎?」
周海揚嘴角出現一抹苦笑,說︰「沒有,我在逼我自己。」他看向林愛芒,說︰「讓我泄一下,也許我就想通了。」
林愛芒縮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說︰「希望你不會後悔把我放在這個地方。」
她阻止不了他瘋狂的想法,但是,她可以用自己來阻止他!
周海揚關上車門,動了汽車。
林愛芒向後退開。
然後,就在周海揚還可以看到的時候,她向休息區里面走去。
周海揚的車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駕駛出去。
林愛芒頓了一下,連頭也沒有回,繼續走。
她點了一份飯菜,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吃了不到幾口,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林愛芒沒有抬頭,依然低著頭吃飯。
急速跑動的腳步聲停在她的身邊。
周海揚微微喘著氣,看著林愛芒。
林愛芒依然低著頭,口中含著飯,慢慢地咀嚼著。
周海揚就站在那里,看著她。
他絕望無比。
就連想要開著車出去狂飆一番,都成了一份奢望。
是,他剛剛把車開出去不到一千米,就後悔了!
他連單獨把她一個人放在這里的勇氣都沒有!
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陷進去了。再也逃月兌不了。
林愛芒,這個女孩兒,已經深深刻入他的生命里。
掙不開。逃不掉。
絕望。
可是,就在這樣的絕望中,她卻依然連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周海揚絕望得想要抓起林愛芒,想要狠狠地搖晃她,想要大聲地質問她!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那都是自己自找的!她早就跟自己說清楚了!
是自己不肯放手!
可是,周海揚忽然看到,就在林愛芒面前的那碗飯里,有什麼東西快速滴入,滲進去,看不見。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生怕自己眼花。
然後,就在他屏息期待中,他看到了,不是幻覺。
一滴水,滴落。
一滴水。
周海揚手心都濕了。全都是汗水,緊張的汗水。
他不知道這水滴代表什麼,是她在清洗盾牌,為了更堅決地拒絕自己。還是代表她看到自己的心,想要給自己機會。
林愛芒吃不下飯了。
是,她哭了。
為周海揚心疼。
這是沒有過的事情。
這一刻,林愛芒無比厭惡自己。
就是因為自己對他曖昧不清,才會造成如此情形!
現在,自己的眼淚又是因為什麼呢?鱷魚的眼淚罷了!
林愛芒對自己說,吃完。不管多難,都要吃完。
她逼著自己,吃完了飯,吃完了菜,喝完了湯。
周海揚一直站在那里,無視所有人的目光。
林愛芒一直在吃飯,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林愛芒的態度太明確了。明確得周海揚想要欺騙自己都不行。
可是,周海揚也不敢離開,不敢再一次丟下她,自己去飆車。
林愛芒吃了多久,周海揚就站了多久。
林愛芒終于推開了飯碗,起身往外走去。整個胃像是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這是林愛芒對自己的懲罰。
周海揚不懂,他不知道這樣吃飯不好,所以,他沒有阻止。
情緒的波動,造成的結果顯而易見。
當車重新上路,林愛芒病了。
周海揚才終于有些感受到,林愛芒一直生活在鬼門關那里。
半路。
求醫無門。
林愛芒躺在後排座椅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周海揚就跪在那里,是,跪著。
他的手臂伸長了,托著林愛芒的頭,另一只手,不停地撫模著林愛芒,以減緩她的痛苦。
他的眼淚在瘋狂地涌出來。
炙熱的眼淚滴落在林愛芒臉上,脖子上,可是,依然無法讓林愛芒的體溫變得溫暖一些。
他接觸到的林愛芒身上的體溫,冰涼得叫人害怕。
他顫抖著手指,伸到林愛芒鼻端,沒有任何呼吸。
他的手指撫上林愛芒的心口,也沒有任何跳動的跡象。
他試探著林愛芒的脈搏,完全沒有感覺到。
周海揚不敢哭出聲來,害怕驚走了林愛芒的靈魂。
他緊緊摟著林愛芒,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他的膝蓋麻了,他沒有起身。
他的手疼了,他沒有放手。
他的心,被揉碎了,切散了,片片了。
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林愛芒的拒絕了。
她不敢奢望,因為她知道,無人可以長久地、一次次地面對她的痛苦。
無人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跟她在一起,也許,面臨的,就是自身的崩潰。
他終于明白了。
自己,到底是太膚淺了。
自己所謂的俗世的愛,對她來說,實在是一件不合宜的禮物。而不是一件她生命的必需品。
他終于明白,林愛芒為什麼想要跟那個患病的少年在一起了。
互相安慰,互相依偎,彼此取暖,彼此慰藉。
對她來說,一份可以互相理解的感情,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自己可以給她的,對她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的感情啊。
周海揚在這一刻,無比憎惡自己。
為什麼要逼她呢?
他記得她對自己說,希望你不會後悔,把我放在這個地方。
是,他後悔了。
從他獨自開車離開休息區,他就開始後悔了。
現在,更是後悔到了極點!
她情緒出現波動,所以才會病。
周海揚心中異常肯定。
他想要狠狠地懲罰自己!來補償林愛芒!
時間過去四個小時。
周海揚跪在那里,四個小時。
他不停地祈求上蒼,放過林愛芒。他願意用自己健康的生命換給林愛芒。
大概是他的誠心祈求獲得了上天的垂憐,大概是他的體溫使得林愛芒沒有徹底結冰,終于,林愛芒的體溫有些回升了。
周海揚不敢高興得太早。
他開始不停地給林愛芒摩擦手臂、大腿、肚子。
他溫熱的手掌在林愛芒冰涼的身體上摩擦著,漸漸的,林愛芒的手臂、大腿、肚子有些微暖意了。
周海揚仿佛受到鼓勵,他更加用心地摩擦著。
林愛芒蜷縮成團的身體慢慢松開了。
他可以模到她的心跳了!脈搏也回來了!鼻端也有呼吸了!
周海揚喜極而泣!
他抱著林愛芒,如同失而復得的珍寶!
剛才,他顧不上給林愛芒換衣服,只是蓋著小毯子,給她保溫,現在,再不給她換衣服,就會擔心著涼了。
周海揚小心地放下林愛芒,再艱難地起身,咬牙忍住那些針刺的痛苦,顧不得等到自己的腿恢復知覺,他雙手扶著汽車,走到後車廂,打開,拿出林愛芒的箱子,取出衣服,又回到車里。
鎖好車門,拉上車窗簾。
周海揚開始給林愛芒換衣服。
他心中沒有一絲**,有的只是盡快換好衣服,讓她更舒服一些。
林愛芒終于醒來了。
一睜眼,就看到了眼眶紅腫、滿眼血絲的周海揚。
沒有辦法看不到,因為他就在自己眼前,跟自己的臉相距不到幾厘米。
周海揚怔怔地看著林愛芒的黑眸,他還回不過神來,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二哥哥——」林愛芒虛弱地喊了一聲。
周海揚這才恍然大悟,繼而開心地想要狂吼!然而,他只是壓抑地小聲說︰「小芒,小芒——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被他猶如珍寶地微微托舉著,林愛芒都能夠感受到他的心疼。
「嚇到你了吧。」
「小芒,我錯了。我不敢請求你的原諒,只求給我機會,讓我補償你。」周海揚低低地說,他已經不敢奢望能夠得到她的原諒了,自己實在太過幼稚,根本就不懂她的痛苦,這樣的自己,哪里還敢奢望跟她在一起呢?!
林愛芒詫異了,怎麼回事?自己這麼一病,他倒是想明白了?只希望他是真的想明白才好,不要老是拿他的生命開玩笑。天知道自己有多羨慕那些健康的人!偏偏有一些健康的人覺得健康不好,要做一些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
林愛芒沒有說話,她在積攢自己的體力,過了好一會,她才說︰「你連自己都不愛,怎麼會有人愛你?」
周海揚羞愧地點頭說︰「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林愛芒不再說話,閉上了眼楮,這些,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
周海揚的心一緊,以為林愛芒又病了,他趕緊伸出手去,試探林愛芒的呼吸。
感覺到林愛芒呼吸雖然虛弱,但是平穩,他才微微放心。
這個時候,有人在外邊輕輕敲了敲車窗。
周海揚望出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朋友,他放下心來,打開車門,小聲地說︰「你帶什麼車過來?」
他的朋友也跟著他壓低聲音說︰「你說的,商務車。你抱著她到那輛車吧。」
周海揚點點頭,先把林愛芒放下,再自己慢慢起身。
朋友吃驚地望著周海揚,這個時候他才現,周海揚一直是跪著的!
朋友趕緊上前,幫助他放松他的腿。
想要幫他抱林愛芒,周海揚卻阻止了他。
等周海揚恢復力氣,他才抱著林愛芒上了商務車。
他的車就由朋友帶來的司機開,商務車由他的朋友開。
兩輛車慢慢地往省城的方向開去。
不怪這個朋友來得這麼遲,實在是這個地方路上生了一起車禍,堵了車。
林愛芒被送進醫院,找到一個名醫,只是那位名醫一模脈,對周海揚說︰「這個病人三個月前我不是已經診過脈了?」
周海揚鄭重地請求︰「她病了,請您看看,能不能幫幫她。」
名醫緩緩地搖頭,說︰「實在是無能為力啊。連減輕她的痛苦都沒有辦法啊。」
周海揚抿緊嘴唇,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她這是、絕脈?」
名醫一震,失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周海揚的心沉到谷底。她的話不是假的。
看周海揚沒有回答,名醫也嘆息了一聲,說︰「不是我不想幫她,實在是,醫生也不能救天不讓救的人啊。你既然知道絕脈,就應該知道,絕脈,死不救。對不起啊。」
周海揚的朋友一听這話,就欺身上前,想要狠狠揍這個名醫一頓!
周海揚揮揮手,極度疲倦地說︰「停手。讓他走吧。」
名醫看看林愛芒,搖搖頭,走了。
周海揚抱起林愛芒,也走了。到他自己的房子去了。
既然無藥可救,無醫可治,就不用在醫院浪費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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