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的這場雪接連下了三天。
三天之內,朝歌城中有兩位大臣死于非命。
沒人知道凶手是誰,那兩位身死的大臣解釋被一劍洞穿了喉嚨,一個是獨自死在書房,第二日才被家人發現。另一個是在前去會友賞雪的途中,據當時給這位駕駛馬車的車夫所言,途中並無任何異樣的情況發生,只在半路上的時候,感受到一陣熱風從馬車的車廂內襲來。而後直到到達目的地,他掀開車簾的時候,才發現馬車內的那位大人已經沒了氣息,鮮血,浸濕了車廂里的狐皮毯子。
漫天飛雪的冬日,怎會突然起一陣熱風?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時候,刺客已經出手了。
但是除此之外,他們都沒了任何線索。
而身死的那兩位大臣平日里交情頗深,一時間與他們相交的王公貴族們人人自危。
第三天晚上,風雪漸停,整個朝歌城都被白雪覆蓋,銀裝素裹。
常春侯府。
沈風陽獨自坐在書房,自打听聞那兩位大臣被刺殺之後,他今天已經獨自坐在書房里呆了整整一天,並且吩咐家中親人不得靠近。
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夜色漸深,遙遠的打更聲傳來。
已經到了子時。
沈風陽坐在書房內,沒有半分要起身離去的跡象。
此時外面已經再無雪花飄落,唯有那寒風獵獵,吹著門窗,發出呼呼的聲響。
沈風陽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靜靜地坐在書桌前,看著桌子上的搖曳的燭火。
他的手心,卻不知何時,已經滿是汗水!
嗖!
書房的門忽然拍動了一下,像是被風吹過一般,然後一道黑影,便出現在這書房之中。
沈風陽的眉毛一顫,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隨即緩緩攤開。
他擠出一臉微笑,緩緩轉頭,看向那道黑影。
「你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
「人都說我沈風陽在沙場上的能力遠遠比不過你,修行更是難以望你的項背,但是其他方面,我卻並不見得一無是處。」沈風陽自嘲一般笑道︰「前日死的左大人,是當年為衛王出謀劃策,施毒計害死衛勛之人,昨日死的劉大人,曾是衛勛的家臣,只不過他在先王死後就背叛了衛勛,勛王子的死,他也有份參與。接連兩日死了這兩位大人,我怎麼也該知道,接下來的人不是我就是王東林了。」
他看著那黑影說道︰「我本以為你廢了,但是那日解除婚約之時,你讓我知道了你還有殺人的能力,但是我想,即便你的傷勢恢復了,一時間恐怕也不會是王東林的對手,畢竟荒廢多年,重新拾起修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我今日一直在等你,等你來殺我。」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自然就是隱居多年,重新出山的葉重樓。
葉重樓似是雙臂環在胸前,冷笑道︰「的確,你還是有點兒聰明的,否則當年也不會在關鍵時刻,與現在那個衛王達成協議,向我隱瞞消息,騙我孤身入朝歌。」
沈風陽的指節微微動了一下,不過他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驚慌。
「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沈風陽忽然一臉好奇地看向葉重樓,道︰「不過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之前不動手,還跟我虛與委蛇,哪怕我要解除卿兒和葉沖的婚約,你最終也沒有真的出手。我有段時間以為你真的認命了,但是現在,你又為何忽然開始動手了?」
葉重樓挑了挑眉,「之前……時機未到。」
沈風陽笑了起來,指著他道︰「那現在時機就到了?」
他的話剛一落音,葉重樓的身影忽然如一道黑色的旋風一般在偌大的書房內左突右襲。
一團熾烈的光芒卷著熱風在書房內橫沖直撞,速度快到不可捉模。
噗!噗!噗!噗!
只听四聲悶響。
沈風陽身旁的書架後面,隱藏著的四個護衛接連倒落在地。
他們的喉嚨,都被一件洞穿,傷口如同妖艷的花瓣陡然綻放,他們的臉上,還帶著猝不及防的驚愕。
葉重樓的身影再次回到沈風陽的對面,語氣不屑地道︰「這就是你敢在這里等我來殺的底牌?哼!不堪一擊!」
沈風陽的臉色終于變得鐵青,他顫抖著站起了身子,看著葉重樓道︰「你的修為,完全恢復了?」
葉重樓鼻尖噴出兩團白色的霧氣,道︰「還沒有,我現在不過氣海境八重天而已,你之前說的對,我一時間還不是已經步入地宮境的王東林的對手。」
沈風陽一臉的不可置信,指著他身旁書架下面的尸體道︰「不可能!他們每個人的實力都在氣海境八重天以上,還有一個已經到了氣海境九重天!」
葉重樓哈哈笑了起來,「你忘了,我最為人所道的身份是刺客。他們自以為藏在暗處,並且一直在等著你發號施令,自然想不到我已經洞悉他們的位置,並且會突然施出殺招!」
他搖了搖頭道︰「氣海境九重天,也終究還是氣海境,與地宮境的反應靈敏度有著雲泥之別,只要他們沒有跨出氣海境一步,我就能出其不意地殺死任何人!」
「看來衛國第一刺客的頭餃果然沒有辱沒你。」沈風陽鼻尖哼了一聲,「刺客!嘿!刺客!」
他再一次坐回椅子上,只是他的臉色此時已經有些蒼白。
他哂笑道︰「我若是知道你還有這般實力,或許就不會提出解除婚約,如果沒有解除婚約,你還會來殺我嗎?」
葉重樓搖了搖頭,「我不會親自動手殺我兒子的岳父,哪怕對方背負著再大的罪孽。」
沈風陽悲愴地笑了起來,他的聲音難得的帶著幾分悔意,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嘿,看來我真的是作繭自縛。我一直自認為眼光獨到,看得清形勢,卻沒想到接連看錯了兩個人,你和你那個天賦卓絕的兒子!」
葉重樓此時傲然地抬了抬頭,「我的兒子,自然不會是廢物!」
這一刻沈風陽已經心如死灰,再無掙扎的能力,他頹喪地嘆了一口氣,道︰「你動手吧,我相信你葉重樓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殺了我,就不會對沈家的其他人動手了。」
葉重樓嘴角的胡須抖了抖,笑了起來,道︰「這個時候,還在為沈家謀算著最大的利益,沈風陽,你果真是煞費苦心。」
沈風陽也笑了起來,「我雖不能將沈家發揚光大,卻也絕不願讓沈家毀在我的手里。」
葉重樓冷眼看著他,「收起你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吧,即便真的要殺你,我也不會對沈家的其他人動手的。」
沈風陽的眼皮跳了一下,隨即滿臉驚訝地看向葉重樓,「你……什麼意思?」
葉重樓冷聲說道︰「我不是來殺你的。」
「那你……是為何而來?」沈風陽在一起從自己的座位上驚起。
那一瞬間,仿佛他又看到了希望,他的身體里再次出現一道生機。
沒有人會心甘情願地去死,他沈風陽更不會。
葉重樓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問道︰「你還記得,衛勛有個兒子麼?」
「衛勛的兒子?」沈風陽皺了皺眉,道︰「那個叫衛龍的稚童?他被衛勛王府的老管家獻出來活活掐死在衛王面前的時候,才剛剛能下地走路吧。」
葉重樓的眼中閃過一抹怨色,道︰「那個被掐死的童兒並不是衛龍。」
沈風陽一驚。
只听葉重樓繼續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背叛自己的主公朋友,那個老管家,他掐死的是他自己的孫兒,他的孫兒和衛龍的出生時間相差不過半個月。」
「怎麼可能?」沈風陽臉上的表情震撼無比。
有人會掐死自己親生的孫兒,假裝投誠?
「那真正的衛龍呢?」
「被我救了出來。」葉重樓的嘴角此時也輕輕顫動了一下,道︰「我當日別無選擇,只有讓所有人看到我被王東林重創了,才有機會月兌離他們的監視,然後我就拖著重傷的身體,去救剛會走路的衛龍。」
葉重樓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痛楚,「當時老管家把衛龍交給我之後,王東林就帶人到了勛王子府,我拖著重傷躲在房梁上,親眼看到老管家牽著他的孫子來到王東林面前,當著他們的面掐死了他的孫兒,告訴他們那就是衛勛的兒子!」
「那時候我已經無力施救,只能看著這人世間最慘痛的一幕發生,當時還懵懂無知的衛龍躲在我的懷里,也親眼看到了這一幕,還是幼兒的他一聲也沒吭,只是無聲地流著眼淚,濕透了我的衣袖。」葉重樓的眼中忽然爆射出怒火,「只為了一個王座,為了各自的權利,卻犯下了如此滔天的罪孽。我到現在才開始動手,已經便宜了他們。」
當時沈風陽還在邊疆,所以並不是很清楚朝歌城中的具體事情,很多都是他後來听說的。
他只是提前得到了衛王要動手的消息,而後當機立斷選擇站到了衛勛和葉重樓的對立面,並且在衛勛死後,蒙騙葉重樓。
這也是葉重樓最終沒有對他下殺手的主要原因,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同樣背叛了當時對沈家軍照拂有加的衛勛。
沈風陽的眼楮忽然睜大,他張口結舌道︰「既然衛龍沒有死,那麼現在,他已經長大了,這就是你說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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