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有不少人在賣魚買魚,魚都是剛從湖里打出來的。那魚長著灰褐色的背、淡黃色的月復部,鈍圓的頭部。
擺在地下的魚,大的有幾十斤重,小一點的也有四、五斤的分量。我認出來了,這就是我們常吃的湟魚,是一種高原獨有的魚種,肉味極其鮮美。尤其是湟魚頭,吃起來更是妙不可言。可這種魚長得太慢了,一年只能增加一兩的體重,那幾十斤重的湟魚,不知已經長了幾百年。我還知道,湟魚的魚籽里含有劇毒不能吃,連水禽都不敢去吃那魚籽,這可能是湟魚保護子孫後代的一種方法吧。
我和妹妹站在湖邊,听著水浪拍打岸邊沙石的聲音,放眼朝湖中看去。可能是我們太小,也可能是湖太大,眼楮看酸了,也找不到湖的邊緣……
湖面上,各種水禽成群的在水中盡情暢游,嬉戲,熱鬧非凡,這里是鳥兒的樂園,鳥兒的天堂。
我蹲了下去,用雙手捧起了一點水,想解解渴。可剛把水喝到嘴里就又吐了出來,那水竟真是咸的!
我正在那里一邊吐、一邊擦嘴時,旁邊傳來了一個女孩的笑聲。我扭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她白皙的皮膚,長著一幅標準的瓜子臉,柳葉眉彎而細長,眼睫毛長長的、翹翹的,大眼楮清澈如水。高高的鼻子,一頭烏發,兩條小辮子高高地扎在頭頂上,頭發左邊別著一個精巧的白色蝴蝶型小發夾,發夾上面插著一朵紅色的、很好看的小花;身上穿著碎花白色圓衣領、燈籠長袖外罩,一條紅色的裙子,腳穿一雙白色的長筒襪……她的衣著雖然不是新的,但卻干干淨淨,活像是一個小天使,她正在那兒捂著嘴笑話我。
我沒好氣地說︰「笑什麼!笑什麼!」
那女孩听我這樣一說,「咯、咯……」的笑聲一下就停住了,但臉上還是帶著笑容。她慢慢蹲了下去,在湖邊沙地上挖出了一個小坑,眨眼工夫那小坑里就溢滿了水。女孩用手捧了一些喝了下去,接著就站了起來,微笑著離開了。
我正站在那兒想著這個女孩是不是在戲弄我,妹妹已經蹲在那里喝了一口小水坑里的水,還用手拽著我的褲腿說︰「哥哥,水好甜呀!你快喝點吧!」
我正要蹲下嘗嘗那水的滋味,沒想到一個小男孩搶先過去喝水,他一下就把那坑水給弄渾了。
我沒好氣的把男孩推倒在了地下,瞪著眼問他︰「是想搶水嗎?」
那男孩看著我凶狠的模樣,臉上一片恐懼,低聲說︰「這坑是我姐姐挖的!」
「啊?剛才那是你姐姐呀,起來吧小家伙,沒事了!」說著我把小男孩從地下拽了起來。
從地下站起來的男孩臉上還是顯得很害怕,為了安慰他,我笑著說︰「我認識你姐姐,我和你姐姐是同學,不要害怕啊……」
還沒等我說完,妹妹就在一旁說︰「說謊!你才不認……」
我上去捂住了妹妹的嘴,裝作大人的樣子問小男孩︰「小家伙!你叫什麼啊?從哪里來的?」
看到我這個樣子,小男孩放松了,爽快地回答我︰「我叫黃為民,我和媽媽、姐姐是從省城來的。媽媽帶我到省城醫院做扁桃體手術,我們現在要回家。」
「那你……」我正準備問男孩去哪里。
「李天星……」不遠處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循聲望去,一男一女兩個人朝我跑來。那男的名叫楊河濤,因他的長相、身材酷似電影《小兵張嘎》上那個鬼子翻譯,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胖翻譯」。那個女的名叫蘭彩鳳,因長得和電影《箭桿河邊》上的地主老婆不差上下,外號就叫做了「藍菜花」。他倆都是我的同學,能在這里見到他們真是很意外。
我把小男孩打發走後問他倆︰「你們怎麼也在這里?是來玩的嗎?」
胖翻譯說︰「我老爸和藍菜花她老爸被下放了,要去勞改農場工作。我們兩家家具少,搬家就坐一輛車了。」
「你們也是去勞改農場?」我有點興奮︰「哪個農場啊?」
「曲東勞改農場!」藍菜花搶過話頭先說了。
听了這話我眼楮發亮了︰「我們家也是去曲東勞改農場呀!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還沒等兩個同學回答,妹妹搖著我的胳膊說︰「哥哥、哥哥,你有同學了,就不理我了吧!」
我正想逗逗妹妹,媽媽在路邊大聲地招呼我們,讓我和妹妹去吃飯,過後還要趕路。告別了同學,我倆和媽媽走進了食堂。
飯後,我們全家又上了車,繼續往前趕……
汽車行駛了一段時間,眼前又出現了一座山。司機說,這座山叫「柿子山」,夏天的時候,這座山上的路是軟的,汽車行駛在上面,就像是行駛在軟柿子上,車在路上晃晃悠悠行駛,感覺就像是要陷下去,汽車要費很大力氣才能爬到山頂。山的名字叫「柿子山」,可在山上卻找不到一棵柿子樹。
人們傳說,在這座山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冰湖,那水在一層堅冰和厚厚的山體的包裹下,水只能從地底下慢慢地流入鮮海湖。夏天到了,冰變得柔軟了,遍山都是泉水。山體被滲出的水潤濕了,大山表面就變得很柔軟和富有彈性,像個熟透了的柿子。山上雖然沒有柿子樹,但卻有了一個傳奇的名字柿子山。
到了山上,汽車一動,讓我覺得好像是在腳底下踩著個軟軟的柿子,感覺十分神奇。坐車就像是坐在搖籃里,十分的舒服。可司機卻神情嚴肅,緊張地駕車爬山。汽車緩慢地向山上爬,好像很費力,有時我都急地想下車去推汽車一把,讓它的速度快起來。
汽車爬到半山腰時,我們看見了牛羊。黑色、白色的犛牛混在一起在山間草地上靜靜地歇息,純白色的羊群在悠閑地吃草。羊群、牛群互不干擾、互不侵犯,一片祥和的氣氛。在牛羊群附近,幾個帳篷(藏族牧民居住的地方)點綴在草原上,它就像是萬花叢中的奇葩,把草原襯托得更好看了。
我們的這輛車得意洋洋地慢慢往山上爬,就好像是一個人正在逍遙地散著步,正在沉思,忘了一切……
突然,車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我從車窗里探出了身子向後看去,那是一輛大客車想超車。
司機開車走到一處寬闊一些的路面上後,把左手伸到窗外,向客車做出了個可以超車的手勢。那輛大客車慢慢追了上來,一點點超過了我們的車。在大客車的尾部即將從眼前過去時,我看見黃為民和他的姐姐就坐在那輛車上。他們也看見了我,黃為民伸出手向我擺手,我也伸出手向他們致意。幾分鐘功夫,那輛大客車就遠離了我們絕塵而去了……
我們的汽車上到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頂時,已經是下午了。下山的路是彎彎曲曲、七拐八彎的盤山路,沒有四、五十分鐘到不了山下。
從山頂朝山下望去,猶如坐著飛機從天空俯瞰大地。遠處的路就像是一根根銀線被縫綴在大山上,牛群、羊群像芝麻粒兒一樣在山下游動,已經到了山下的汽車,就跟小孩的玩具般大小……
我們的汽車好不容易下到了山底,司機找了個有水溝的地方停了車。那里已經停了一輛大客車,乘車的人們正在車下休息,有的人正在找地方解手。
大客車的司機正用一個水桶往車輪上澆水,我們這輛車的司機也從車幫上取下水桶,在水溝那兒灌了滿滿一桶水,提過來後就澆到了車輪上。水踫到車輪後,發出了像燒開水般「 」的響聲,熱騰騰的水蒸氣騰空而起,像雲一樣慢慢地飄向了遠方。司機這樣反復了幾次後,水再沾到車輪上,就沒有了水蒸氣。司機給我解釋了後我才知道,下山時路的彎道太多了,使用剎車多了,車輪都被燒紅了。我們接著要走的路是個很長的慢下坡,還要繼續使用剎車,不讓剎車和輪轂冷卻就繼續使用,那樣很可能就會燒毀剎車片,就會出危險。澆水是為了冷卻剎車片和輪轂,強制它恢復原狀,以保安全。
冷卻完車輪後,我們車的司機走到了大客車司機跟前,掏出煙後,給了客車司機一支。點著香煙後,兩人就聊起了天,看來他們很熟悉。
不一會兒,給胖翻譯、藍菜花他們搬家的汽車也追了上來,胖翻譯和藍菜花發現我後,下了汽車跑了過來。
我們幾個正說著話,在湖邊遇到的那個小男孩黃為民也跑了過來。到了我跟前後他大聲喊著︰「大哥哥、大哥哥,你看!格桑花!」他把一束鮮花舉到了我的面前。隨著那花到了眼前,一陣芬芳飄了過來,香極了。那束花上的花朵有紅色的、粉色的、黃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花朵不大,都是八瓣的,花兒一朵挨著一朵,多的就像夜晚天上的星星,漂亮極了。看到格桑花,突然使我想起,那女孩頭上戴的正是這種花。
藍菜花被格桑花吸引住了,她想從男孩手里騙幾支,可男孩不願意給她。胖翻譯看著藍菜花那窘相,便奚落起她︰「想騙人家小孩的東西?你羞不羞啊!」
听了胖翻譯的話,藍菜花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幾支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我扭頭一看,把花兒舉在藍菜花面前的,是那個我在湖邊遇上的漂亮小女孩,是她把格桑花送到了藍菜花的眼前。
小男孩看到女孩,用手一指女孩,得意的對我說︰「我姐姐!」我對女孩微笑了一下,可女孩沒理我。
看著眼前的花,藍菜花不知該接不該接。女孩說︰「這種花草原上多的是,拿著吧!」藍菜花剛伸出手,想想又把手縮了回去。
我一步跨到了女孩跟前︰「她不要我要!給我!」
女孩連看都沒看我,一下就把花藏在了身後︰「不給你!」說著拉起藍菜花的手,把花塞進了她的手里。
我正狼狽地不知說啥好時,忽听幾個司機喊了起來︰「狼來了!大家快上車!」
听到司機的喊聲,車下的人都亂哄哄地朝車上跑去。大客車哪兒頓時就亂套了,大家都你推我擠地往車門里擠,生怕自己被狼吃掉。女孩的媽媽跑了過來,她抱起男孩,叫上女孩朝大客車跑去。女孩只跑了幾步就摔倒在了水溝哪兒,鞋也掉了。她可能是嚇壞了,爬了幾次都沒站起來。
看到此情,我顧不得父親的呼喊,快步沖到了女孩身邊,用力把她從地下拽了起來。這時,父親也跑到了我們跟前,他看見大客車跟前的擁擠場面後,果斷地說︰「先上卡車!」拉著女孩就朝我們的車跑去。我把女孩的鞋拾起來後,也飛快地跟在後面跑到了汽車跟前。父親雙手一舉就把女孩送到了車廂上,我像只猴子似地,幾下就爬到了車廂頂上。女孩的母親在大客車後窗看到了她,微笑著朝我們擺了擺手。不一會兒,我們的車上又爬上來幾個人,他們也是害怕還沒擠上大客車狼就來了,就干脆上到了卡車上躲避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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