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讓我既尷尬又難受,黃曉雪心里沒有你,你瞎激動啥?可藍菜花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想想又覺得很正常,人家是女生,為什麼要給你一個男生寫信?慢慢的,我就把這件事忘掉了。
大概二十多天後,那天課間休息,藍菜花托胖翻譯叫我,說是有事給我說。見了藍菜花後,她笑眯眯地說,黃曉雪又給她來信了,在信中問了我的情況,還讓藍菜花把她工作單位的地址告訴我。藍菜花有些狡黠地說︰「我還把你搶照片的事告訴曉雪了……」
還沒等藍菜花說完,我就打斷她說︰「你盡給老子造謠,我啥時搶照片了?那是你給我的!哎,黃曉雪是咋說的?」
「她在信中沒說什麼,只問了你的情況,讓我告訴你她的地址,讓你在放假時和大家一起去找她玩,就這些,沒別的。」藍菜花輕描淡寫的回答我。
「把地址給你了,你就給黃曉雪寫封信,把你搶照片的英雄壯舉給黃曉雪講講,說不定她還會表揚你呢!」胖翻譯像是開玩笑,又像是真的那樣對我說。
「我才不給她寫信呢!你倆是合伙戲弄我吧?老子才不會上你們的當!」
看我這樣說,胖翻譯和藍菜花都不承認是戲弄我,我還想再說他倆時,上課的鈴聲響了。
胖翻譯的話還真勾起了我的心思,黃曉雪把地址告訴我是啥意思?她完全可以給我寫信,沒必要在藍菜花那兒問這問那,給我來封信就啥都知道了,真是多此一舉。難道她給我地址是為了讓給她寫信?但為何不明說?
不管她黃曉雪怎麼想,我想大著膽子給她寫封信,看她給不給我回信。下課後我沒回宿舍,等同學們都走後,我趴在課桌上開始給她寫信。
信寫了一遍又一遍,撕了一張又一張,熬了幾個小時,終于寫完了給她的第一封信。信上也就是一般同學似的問候,讓我寫的滿頭是汗。
上了高中,我們等于長大了,人也更能吃了,31斤糧食定量對我們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州中學的伙食要比農場中學貴得多,菜里有點肉就要好幾毛錢,一個紅燒羊肉,食堂要賣五毛錢,雖說好吃,但經常吃就吃不起了。那時候,幾乎每個晚上都要餓肚子,讓人很難受。後來,我們發現,藕粉或粉面(澱粉)用水煮一下或用開水燙一下,既好吃還解餓,還不貴。
那天,我和四和尚幾個人跑到商店,要買藕粉、粉面,可這些東西要糧票,我們沒有糧票。正在感到遺憾時,售貨員拿出一樣東西,說是這東西不要糧票,可以買給我們。我看了一下,包裝盒上印的是「代藕粉」,也可以用開水燙著吃。沒有糖票,我們就買了一些糖精(從煤里提煉而來,非常甜,放多就苦了),拿回去後就用開水燙上了,味道和真藕粉一樣。從此,每到晚上餓了的時候,我們就用代藕粉驅除饑餓。長大後才知道,那個代藕粉根本就沒任何營養,不知道是用啥做的,那糖精吃了還有害,吃這些東西,完全是欺騙肚子。
有一天,我接到一封信,信封上是19中隊的地址,看來是我家來的信。
打開後,我就發現不是我家來的信,而是黃曉雪寫的信。信里也是按同學的口氣寫的,只是多了些對我的關心。她隨信還給我寄來一張照片,那是她穿著藏族演出服照的,照的很漂亮。黃曉雪帶著藏族婦女戴的那種帽子,活像一個美麗的藏族姑娘。這是她的一張全身照,藏族服裝配上她穿的藏族靴子,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看著她的照片,我都有些激動了。我輕聲對照片說︰黃曉雪,你真漂亮!讓我親一下,抱一下好嗎?說完這話,我的臉就紅了。
黃曉雪在信中說︰不要告訴同學們我給你寫信了,可別再耍二百五,啥都給別人說。照片也不許給其他同學看,就你自己看,你可記住啊!
原來,她把地址寫成19中隊,是為了不讓人知道是她寫的信。我覺得她很怪,這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這又不是特務之間傳遞情報,有啥可怕的。既然她有要求,我就不讓人知道吧。
給黃曉雪寫回信時,我就自然了,不像寫第一封信,很快就寫好了。我告訴了她晚上餓肚子,用代藕粉充饑的事,還告訴她,代藕粉很好吃,糖精很甜。
時間不長,我就收到了黃曉雪的第二封回信,在這封信上,她埋怨我不早告訴她挨餓的事,信紙上有明顯的淚痕。黃曉雪在信中說,她要讓我的學生時代過得幸福、美滿,不留下任何遺憾。她說︰看到好吃的菜,就去買,吃飽吃夠,你正在長身體,可別虧了自己。我這次隨信給你寄去十元錢,用完了我就會再給你寄,算是我還你的吧!
看完她的信,我心里難受起來,她剛參加工作,一個月的工資不到三十元,給我十元,她怎麼過?我提筆給她寫了信,讓她再不要寄錢。她這樣做,我會很難受。
時間不長,我就收到了匯款通知,那上面的地址還是19中隊,匯款人的名字填的是我爸爸的名字,幾個同學看到後,都很羨慕我。
取出十元錢,我的心在哭泣,她也在長身體,可為了我,啥都不顧了。我暗暗叮囑自己,這些錢一分也不能花,有機會時還給她。
從此,我和黃曉雪就經常通信了,我倆收到對方的信,都沒耽誤過回信。這一切,都是瞞著同學們進行的,誰也不知道我倆有互相通信這條「熱線」。只有胖翻譯和藍菜花覺得奇怪,因為在以後,黃曉雪給藍菜花的每封信中,她再沒提起過我。
有一天,藍菜花接到了黃曉雪的信,胖翻譯也看了信,他對我說︰「李天星,你得罪黃曉雪了吧?她的每封信,都會提起我們幾個,唯獨沒說過你,你肯定怎麼她了。」
我笑著說︰「我得罪她?我倆不說遠在千里也是遠在百里吧?見都見不上她,何談得罪?可能是黃曉雪變仙女了,顧不上理我了。她不理我,我理她,放假的時候,你們陪我去找她,問問她是咋回事。」
「行!」胖翻譯大聲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們都陪你去,到時開黃曉雪的批判會,讓她老實交代,為什麼不提李天星!」
胖翻譯的話一說完,我就在心里想,這一對傻瓜,我和黃曉雪是啥人?要把我倆派到國外當特務不,當情報人員,那可是最優秀的。
到了冬天後,學校給各宿舍發了爐子,但沒發煤,煤要學生自己掏錢買。在農場上學時,冬天的煤都是公家免費供應的,上了高中可好,還要自己花錢取暖。我們這些男生,家長給的那點錢吃飯剛勉強夠,如果再湊錢買煤,肯定就要餓肚子。
女生們老實,她們都湊了錢買了煤,不過買的很少,只是在晚上讓爐子著一會兒,屋里有了一點熱氣後就把火封上了,那是為了省煤度過冬天。
我們這些男生,沒有一個出錢買煤的,入冬後就開始挨凍。每天晚上睡覺,都是哆嗦著鑽進冰冷的被窩,把頭蒙在被子里,靠自身熱量和那點哈氣取暖。到了早上,誰也不想起床。宿舍就跟冰窖一樣,離開被窩就會凍得渾身發抖,穿上冰冷的衣服後,要半個多小時才能暖和過來。我們都是在上課的鈴聲即將響起來後,才快速地穿上衣褲,再飛也似的跑到教室。因為晚上打的洗臉水全部變成了冰,我們就把洗臉這道工序給省略了。一般情況下,七天洗一次臉,一個月洗一次腳。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人越來越受不了,宿舍已變成冷庫了。看著老師不管不問,我想到了自救。
那天晚上,我問幾個同學,敢不敢去偷煤。同學們說,那有啥不敢的?可偷回來放哪里?到時老師一查就發現了,沒地方存放。
我讓四和尚他們幾個出去找了幾把鐵杴,我拿上一把後就開始在宿舍中間挖了起來,一個小坑出現後,幾個同學就明白了是咋回事。大家都動手後,在宿舍中間挖了一個大坑。夜深人靜後,我們找了一輛架子車,在老師的辦公室前、教室前開始弄煤。也不知道是到了幾點,煤磚就把那個坑填滿了,留出幾塊兒晚上燒的煤後,我們用土把煤掩埋起來。
爐子點著後,屋里暖和極了,大家都洗了冬天的第一次臉和腳,然後愜意的鑽進了被窩,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的上午,校革委會把全體住校男生集合了起來,讓大家交代是哪個宿舍偷了煤,各個宿舍的學生都不承認。看住校生這個樣子,老師組織了起來,挨著宿舍進行檢查。走到最後一個宿舍時,老師們也沒找到一塊兒煤。後來校革委會主任判斷,這煤一定是讓校外的人給偷去了,大罵了大門口的值班的一頓,又在小後門那兒安排了值班的,就算是了事了。我們偷的那些煤,一個冬天也沒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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