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鞋跟踏在走廊上,出了清脆的「 噠」聲。被綱吉拉著跑出了宴會大廳的鈴奈在長廊上停下了腳步。
「……綱君。」
一直維持著緘默,面無表情地任由著綱吉把自己帶離「慰靈宴會」的鈴奈輕聲開口。有風吹過撩過四周的綠意,讓樹木枝葉出了柔和的細碎輕響。鈴奈出的音節也如同要融化在風中那樣很快消失。
「已經以了吧?」
鈴奈的問題讓綱吉有一秒的不解,繼而又讓綱吉感到了些許的不甘與飽含著復雜心緒的心痛。
——她已經不願意再向過去那樣陪在自己的身邊,與自己分享彼此的人生了嗎?那個總是願意陪自己談天說地、像是永遠不會厭倦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光的溫柔前輩已經消逝了嗎?她就連如此短暫的獨處時間都不願意再留給自己了嗎?
「綱君想說什麼就在這里說吧。」
鈴奈說著將自己的手往回抽。當那被長手套包覆起的縴細手腕從綱吉掌心中離開的那一刻,綱吉確實地听到了自己心里傳來的吶喊。那是仿佛控訴一般的絕望聲音。
其實擁有超直感的綱吉怎麼能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呢?他只是不想察覺。不想察覺到鈴奈是在替自己承受自己不願也不想承受的所有;不想察覺到鈴奈正在承受和即將要承受的是自己拒絕承受的全部。也不想察覺自己是在有意識的回避自己不想面對的一切。
而,生在自己眼前的一連串事件便是自己逃避的產物。
再像鴕鳥那樣把頭埋在沙子里,什麼都不去看、什麼都不去听、什麼都不去想一定會活得比較輕松。哪怕有人會指責從沉重的現實面前逃開,只想輕松生活的自己,也只需要像以前那樣把耳朵塞起,把眼楮閉上就不用再听到那些煩人的苛責了。反正生活得輕松的人一定比較幸福。
是。
她不會存在于那樣輕松的世界之中。
為什麼總是覺得無法理解其想法的那個人會讓自己輕易的理解到了她不會選擇最輕松的那條道路呢?
為什麼自己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了她的覺悟,幾乎本能地察覺到了她的決意,然後本能地明白了和自己各站在天平一端的她會因為自己逃避的行為而與自己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這里已經不會有別人听到了——」
「——不要。」
隱含著憤怒的話語讓鈴奈的雙眸微微睜大,用力被扯回的手腕讓鈴奈感覺到了些許的疼痛。震驚之中,被綱吉拉扯著往前倒去、直至跌入綱吉懷中的鈴奈默然地抬起了眼。
「我不要——」
有些許的泣音震動了空氣。青年低沉微啞的聲音變得激烈了起來。
「我不想和鈴奈前輩分開……!!」
稚拙的話語如同孩童的任性撒嬌。說出了這種話的青年卻是用力地、用力地,像是要將鈴奈的軀體都揉碎在他懷中那樣抱緊。
無法看著鈴奈與自己漸行漸遠,無法忍受鈴奈與自己背道而馳。綱吉甚至無法去想象沒有鈴奈存在的世界,沒有鈴奈在的未來。
老實說綱吉還不大了解所謂的「愛情」是什麼。但自己並不是因為習慣了身旁有鈴奈在才會有這樣的心情的事情綱吉還是明白的。綱吉能夠清楚地听到自己心底深處的聲音叫喊著︰不要!我不想!我不想和這個人分開!!我不要和這個人漸行漸遠、背道而馳!我無法看著這個人一個人到我無法觸及的地方去而什麼都不做!!
什麼動機,什麼理由,什麼原因;什麼彼此的立場,什麼首領的位置,什麼權力的斗爭……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想——」
就算現在的自己看上去再怎麼狼狽、再怎麼難堪。只要這份心意能傳達到她那里的話——
「我想每天都能見到鈴奈前輩!」
「我想和鈴奈前輩說更多更多的話!」
再一個十年?不夠。
一個十年再加一個十年?遠遠不夠。
哪怕還能在一起一個世紀也依然完全不夠。
「我想陪著鈴奈前輩去很多的地方!」
「我想一直一直、一直的——」
笑容。錯愕。哭泣的臉龐。沮喪的神情。懊惱。不甘。嘆息。偶爾的憤怒。時不時的害羞。
綱吉想,無論她是什麼表情,自己都一定會產生這樣的心情吧。
「和鈴奈前輩在一起!!」
被率直又純粹的視線筆直的凝視,能在綱吉的眸子中看見自身倒影的鈴奈鈴奈有一瞬的恍惚。
青年的表情無比隱忍,而那隱忍之中卻又透出了無法隱藏的脆弱與試圖挽留什麼的焦躁。綱吉的表情一如想要狠狠抓住手中之物再也不放手卻現掌心之中的是在不斷在流逝的沙粒。
像是被刺痛了雙目那樣,鈴奈垂下了眼。
「……」
她的沉默讓綱吉有些尷尬。以此為契機,綱吉終于現自己居然大膽地抱住了現在比自己矮上一個多頭的鈴奈。
「對、對不起!!」
「……意思……」
手忙腳亂地道著歉,綱吉剛想放開鈴奈就听到了鈴奈的聲音。
「什麼、意思……?」
鈴奈的聲音很輕,輕到了讓人听不出她這麼反問時抱持著的是怎樣的心情。
「唉?」
「這是、作為同伴的……?」
面紅耳赤的綱吉聞言一怔。旋即意識到了自己先前說出口的話每一句都猶如求婚言。
「這、這個……這個是、那、那個……」
久違地結巴了起來,綱吉吞吞吐吐了三秒後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隨之鎮定了下來。
「……並不是作為同伴。」
在心里默念了幾百次「鎮定點啊我鎮定點啊我」的綱吉現了自己聲音之中的破音。不過他選擇無視了這點小小的不完美。因為對于心髒已經跳到喉嚨的他來說,能夠出完整的音節而不是像少年時代那樣面對喜歡的人時只會語無倫次已經是一種飛躍性的進步了。
「只是我、作為一個男人的我、對前輩……」
鼓起勇氣再度正視鈴奈的臉龐,綱吉認真地握住了鈴奈的手。
「我喜歡前輩……!!我想和前輩共度一生……不,以的話,無論多少時間我都想和前輩一起度過!!」
連自己作出這樣的告白是否會傷害到最要好的同伴、摯交都顧不上,只是比誰都要更加認真地傳達著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感情,綱吉的腦海之中已一片空白。
「……是嗎?」
鈴奈的回答意外的冷淡。從低下頭的她的紅唇之下溢出的是求證的話語︰「那麼,這算是求婚嗎?」
「∼∼……」
臉上的溫度驟然升高,綱吉下意識地想要找個什麼借口搪塞過去好讓自己不那麼尷尬和狼狽。然而他花了三秒的時間蠕動了一下嘴唇,最後還是說出了實話。
「……是的。」
「雖然完全說不上正式,也沒有做什麼必要的事前準備……但我絕對不是隨口說說的……剛才那個、確實是向鈴奈前輩求婚的意思……」
不想被鈴奈誤認為是一時感情沖動、隨隨便便地就順著氣氛把求婚的話說出口了的綱吉努力地試圖對鈴奈解釋。
「……我想和鈴奈前輩在一起的心情,絕對、不是假的——」
一滴黑色的眼淚從鈴奈的眼角滑落,在她的頰上留下了一條濃黑的瑕疵。這滴黑色的眼淚讓綱吉忘記了自己絞盡腦汁所想出的話語,也讓綱吉想說的話噎在了他的喉嚨之中。
「那,」
仰著頭,眼眶之中已滿是淚水的鈴奈給了綱吉意外熱情的回應。
「我們結婚吧。」
像是馬上就會大聲哭出來那樣笑著,鈴奈回握住了綱吉的手。
「我也想、成為綱君的妻子。」
「——————————————————」
綱吉听見了自己猛力吸氣的聲音,也感覺到了血液在自己身體中飛速涌動的熱感。長長的沉默之後,綱吉渾身上下都爆出極致的喜悅。那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甚至無法用肢體來表達的至高幸福。
「太好了!太好了!!」
綱吉不知道在這種時候對鈴奈說了些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拼命開闔著嘴巴、試圖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幸福與喜悅。綱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抱著鈴奈轉了幾個圈,他只知道被喜悅沖昏頭腦的自己連停下動作都做不到。
「……」
被綱吉抱起轉圈的鈴奈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碧色的眸子。她的眼淚自始至終都只流過那一滴。而她唇角的笑容在不知不覺之中蕩然無存。
等激動的綱吉又是不斷喃喃自由「太好了」、又是抱著鈴奈不斷轉圈散掉一些興奮之後,綱吉才稍微鎮定了下來。
有些害羞還有些忐忑地看向答應了自己求婚的準新娘,擔心自己興奮過頭讓鈴奈反感起來的綱吉得到的是鈴奈倚靠到自己肩上的溫存動作。
「∼∼∼……」
激動興奮害羞喜悅幸福又是一口氣將綱吉沒頂。帶著一種沒有實感到近乎飄飄然的幸福心情,綱吉和鈴奈一起回到了宴會大廳。
「——就算我們肯讓北條鈴奈暫代boss之位,澤田綱吉也不會容忍北條鈴奈繼承彭格列吧!!」
剛踏入宴會大廳的門,綱吉和鈴奈就听到了這樣一句。諷刺的是就在第七代雲守話音未落之時,綱吉和鈴奈進入了眾人的視線。
抽氣聲與私語聲中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氣氛蔓延在了整個宴會大廳里。在場沒有人不側目于綱吉與鈴奈那五指纏綿、十指相親,親昵而緊密地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沒有人知道本該因為彭格列首領之位而反目成仇的兩位有力繼承人為什麼會相攜出現,更沒有人知道先前還險惡地對峙著的兩組人馬的首領表現得這樣親昵是想要做些什麼。
只有一點在場的所有人是知道了︰澤田綱吉和北條鈴奈不但不能會像彭格列元老們所期望地那樣相互廝殺至頭破血流。反而還會以比過去更加緊密的方式聯系在一起。而這只意味著一件事。
——彭格列的未來再也不會由現在的這幫元老們擺布了。
越過人群看向最愛的女性和唯一的師弟,根本就不想要明白這是生了什麼的迪諾已想到了那個自己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我們——」
清了清嗓子之後開口的人是綱吉。
雖然在看到不遠處愕然呆立的獄寺、山本和迪諾時綱吉有了強烈的罪惡感,是能獨佔鈴奈的喜悅很快就沖淡了綱吉心中的這份罪惡感。在安靜地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听見的宴會大廳里開口,綱吉的唇角因為他那打從心底里感到的幸福而微微上挑。
「要結婚了。」
萬眾嘩然。
包含著了平那大嗓門的「啥?!」的嘈雜聲中里包恩壓低了自己的帽檐,風無言而笑。想要到鈴奈和綱吉身邊去的庫洛姆停下了腳步,沒想到是綱吉這個呆頭鵝撥了頭籌的尼洛吹了聲口哨,獄寺和山本石頭一般僵直在原地,巴利安的成員們除了斯夸羅啐了一聲、弗蘭面無表情、xanxus還在睡覺之外其他人都分別表現出了些許的驚訝。
巧妙地用笑容掩飾掉了其他的感情,巴吉爾第一個抬手拍掌。稀稀拉拉的掌聲很快變成了潮水一般的鼓掌聲。間或有「恭喜你們!」、「恭喜兩位!」、「這樣一來彭格列就安泰了呢!」的祝福聲響起。到最後滿堂的賓客除了和彭格列的元老們十分交好的人之外都紛紛獻上了掌聲與祝福。
「……」
一片喜氣洋洋之中,面沉如水地斯佩多依然負手站在原地。他靜靜地看著加百羅涅的boss強迫著自己對被眾人包圍的兩人說上一句「恭喜」後黯然地退出了大廳;看著身為綱吉左右手的獄寺與山本壓抑住自己的感情,拼命地拿出最「自然」的態度去調侃、祝福並恭喜綱吉與鈴奈。他靜靜地听著大嗓門斯夸羅用比平時更殺氣滿溢的聲音喊著︰「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