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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曉,眾人尚在熟睡,唯獨丹碧軒內傳出陣陣舞劍之聲。
蕭琮手握軟劍,腳尖點在根細軟樹枝上,站得穩穩當當,忽而旋身掠起,周遭落葉叫她內勁激得狂舞,仿佛瞬間化作利鏢,一刻不停地向下飛射而去。
她以劍尖點地,一個鷂子翻身雙腳落地,面露欣喜道︰「沒想到本門心法和我從前所練內功如此契合,自從打通了全身經脈,不但得回所失功力的六成,再往下練習竟也毫無阻礙了
想到自己在數日內接連突破了三四兩重境界,只覺如在夢中,然而此刻丹田中內力充沛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冷寂雲過來將一件深灰錦袍披落她肩上,回首瞄了瞄筆直沒入地面的樹葉,嘆道︰「這與第四重心法相配合的招式已經厲害非常,倘若日後突破了其余幾重,我可再也贏不過你了
蕭琮看他又喜又羨的模樣竟有幾分孩子氣,不由大笑起來,捏了捏那人的鼻尖,打趣道︰「你非要贏我做什麼,以後誰欺負了你,我給你出氣就是了
冷寂雲無語︰「你當我是小孩子和人打架?」
蕭琮心底大樂,笑笑地攬過他肩膀,道︰「你不正是比我小上兩歲麼?」
正笑鬧著,蕭琮忽地彎下腰,以單手捂住了心口。
冷寂雲大驚,生怕她又是和那日一樣,忙扶著她問︰「怎麼回事?」
蕭琮擺擺手要他安心,喘了口氣才道︰「我已練成第四層心法,卻還駕馭不了第四層的劍招,不要緊,稍事調息就好
等她運功完畢,天也已經大亮了。
不多時,有三名穿藍布衫的年輕弟子到來,替沈喬傳達了一個時辰後比武開始的消息。
蕭琮微驚,她分明記得呂修白前日入關修煉,特意交待了將比武之期延後幾天,怎麼又臨時改期?
一個時辰後,門中弟子已齊聚議事廳外堂。
今日因是比武對壘,院中的布置也較平時有所不同。
兩丈見方的高台坐落于庭院正中,台上東西兩側各設兵器架,上面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台子的中心處則由巨大木柱搭建成一座層層鏤空的木塔,抬眼望去竟是直指雲霄,高不可攀,倘若從高處跌落下來,後果可想而知。
蕭琮看著那高塔不由雙眉緊蹙,原以為只是比武較量,點到為止,現在看來這吩咐建塔之人分明欲置人于死地,實在用心歹毒。
此刻除沈喬和蕭琮兩人立于台上,掌門的其余六位徒弟都已分坐擂台四面,身後隨侍著各自一脈的第三四輩傳人及普通弟子。
沈喬今天換了一身新裝,面上春風得意,笑吟吟地似乎對稍後的比武胸有成竹。
而蕭琮身上仍是常穿的一件素衫,新漿洗過的衣料干淨筆挺,趁著女子仗劍而立的英姿,自成一番氣度。
沈喬挑了挑眉,揶揄道︰「你是不是有點意外?呵,我偏是要挑一個師傅不在的日子,倒要看看你還能找誰來給你撐腰!」
蕭琮听聞此言,哼了一聲,道︰「你太小看我蕭琮了,我憑本事和你過招,又何必要人撐腰?」心里卻愈覺此人氣量狹小,與他對敵也是羞恥。
說著環顧台下眾人,高聲道,「師傅今日雖然不在,但在座諸位都是旁證,誰勝誰負自有論斷,蕭琮信得過大家她言談間真誠坦蕩,不卑不亢,反倒叫沈喬心生怯意,不自覺地收斂起笑容。
蕭琮揚劍一指,對沈喬道︰「出招吧
話音未落,只听一聲呼斥,對方已欺身近前,正對她小月復刺出狠厲一劍。
蕭琮看準機會側身扣住沈喬右腕,同時飛起一腳襲他下盤。
沈喬一只手無法抽回,又听腳下呼呼風起,索性以左手抓住蕭琮手臂,借力使下半身懸在空中,躲過了對方那一踢。
然而還來不及定下心神,只覺身體一輕,竟是被蕭琮給倒摔了出去,忙得施展輕功,幾個縱身攀住高塔,再回神時,蕭琮也已提劍飛身,落在了木塔的另一邊。
沈喬一眼認出她所使出的輕功身法,驚得臉色大變︰「你……你竟然已經練成第三重的功夫!」
他刻意令自己冷靜,卻如何也忍不住心髒狂跳,目光閃爍。
與此同時,台下眾人也听到了這番話,霎時滿座驚嘆,人聲鼎沸。
要知藥師門的心法自第二重起就變得艱難異常,雖然二三兩層之間看起來只有一線之隔,可也只有修煉時才曉得其中鴻溝實是天差地遠。
歷來在本門弟子中,若有三年內從第二重境界突破至第三重的,都已屬根骨奇佳之人,往往十分自得,如蕭琮這般在短短一月中連續練成三層內功,更掌握了書中所載輕功劍招的,眾人更是連見也沒見過了,又怎能不驚?
沈喬驚慌了片刻,便也定下心來,心想,蕭琮的第三重心法想必是剛剛練成,而自己早已經邁進突破更高境界的關卡,如此即使同樣習練了三層功法,對方又怎能跟自己相抗?
思及此,沈喬臉上又漸漸有了笑意。他仰頭看向上方仿佛遠在天邊的塔頂,細長雙目眯起,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台下眾弟子發出「哦」的一聲驚呼,但听靴底踏過木梁,發出連連悶響,沈喬已一鼓作氣攀向塔尖,使個金雞**站在了最上方。
他余光向下一掃,果見蕭琮緊跟了上來。《》
塔端窄小,面積只容一腳,沈喬耐心等待著,直到看見對方雙手握住了自己腳下的橫木。
就是現在!
他嘴邊揚起個陰狠的笑容,猛然發力,踩向蕭琮十指。
右腳踏出的一刻,他似乎已經提前感受到成功的快樂,飄飄然如在雲端。
然而一腳踩落,腳腕像被什麼黏住,竟連一分也動彈不得!
沈喬駭然地看向腳下,一顆心立時沉向谷底。
他的腳被蕭琮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腕部,目光向下,手的主人正仰面瞪視,滿臉慍怒。
沈喬只覺腳上一沉,身體跟著失去平衡,整個人從高聳的塔頂疾墜而下,果真身在雲端了。
「啊啊——」
耳邊勁風呼嘯,身下空蕩蕩不著一物,嚇得他再顧不得其他,大聲哀叫起來。
台下眾人見此變故,無不心驚膽戰,有人瞠目驚叫,有人後退著掩住雙眼,更有人駭得怔在當地,一動也動不了。
三弟子周堂手腳顫抖,老二豫章早驚得起身離席,可憑她的武功卻是想救也救不得。
眼看沈喬的身體在片刻間下落數丈,粉身碎骨在所難免,在場眾人都已絕望。
千鈞一發之際,卻見蕭琮忽然跟著跳下了塔尖,女人素色的長袖與袍角飛揚,黑發在疾風中鼓蕩,遠遠望去,猶如一只矯健獵鷹自高空俯沖而下!
只見兩人身影越來越近,在離地一丈遠時,蕭琮伸臂撈住了沈喬的後襟。
一股綿長內力如滾滾浪濤涌入一馬平川,沈喬的下墜之力被卸掉八成,反向側面飛去,蕭琮則抓住了身旁一根木梁,右手長劍翻飛,依書中所述的法門使出套劍法。
霎那間,劍氣蓬勃疾沖向下,蕭琮借這反沖之力在空中幾個翻身,已落回了地面。
眾人驚呆了,這莫非是……第四層心法所附的流雲劍氣?!
再說這邊廂,沈喬在地上滾了幾趟,勉強爬起來時渾身上下都沾滿灰塵,狼狽不已。
他臉色慘白如紙,倒不是受了傷,而是被嚇得不輕,腳落了實地都還覺得飄飄忽忽,雙腿無力。
見識了蕭琮剛才那招流雲劍,沈喬心底已知不是她的對手,心想︰我之前想害她性命,她必定不能饒了我,剛才救我,無非是要眾人稱贊她以德報怨,收買人心。只是以我現在的功力,看來是奈何不了她了。
正想著,卻听蕭琮猛咳幾聲,忽然弓著身子吐了口血在地上。
沈喬見狀怎會不知道緣由,心里暗暗轉過心思,原來她修習未精,剛才那一招使出來已是受了內傷。雖說現在出手不免落人話柄,但等坐穩了大師兄之位,他們縱有不滿又能怎麼樣?
他如此想著,眼珠滾動了幾輪,突然間雙掌在地上一拍,身體就向蕭琮疾飛而去。
蕭琮大驚,哪料到沈喬卑鄙如此,匆忙間雙手當胸推出,忽覺胸中阻塞,一股大力迎面撲來,竟給摔到了台下。
沈喬好端端站在台上,看著她道︰「你離開台子就算是輸了,還不叫大師兄?」
听此一言,藥師門弟子中又是一陣沸騰。
之前種種眾人都看在眼里,武功品行之高下,更加心知肚明。然而沈喬畢竟仍是大師兄,在門派中積威已久,他們後輩弟子又怎敢指摘?
蕭琮面沉如水,推開了身邊六弟子的攙扶,對沈喬斥道︰「我看在你也曾為藥師門立下功勞,這才饒你一命,沒想到你恩將仇報,好不無恥!」
沈喬臉色一黑,厲聲道︰「看來你是不肯服我了,來人,給我拿下她!」
蕭琮長劍一抖︰「我看誰敢!」
幾名弟子給她吼得唬了一跳,見她嘴角帶血卻人如利劍,紛紛舉著兵刃踟躕,竟無人敢近前。
蕭琮伸手抹去嘴邊血跡,已是怒極,盯著沈喬一字字道︰「我今日能救你,就隨時能殺你
沈喬後退一步,色厲內荏地︰「反了!」
「就是反了!」豫章一個縱身從台下竄上,落于他身前,罵道,「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剛才沒讓你摔成個十七八瓣,真是老天爺也不開眼。你今天要是敢動師姐一下,我豫章這把劍先穿了你的狼心狗肺!」
沈喬氣道︰「臭丫頭,師姐倒叫得順口,真是好得很吶!」說完看向其他幾個師弟師妹,咬牙道,「你們幾個,還有誰要認這個師姐的,就快些滾出來吧!」
「我……我……」六弟子剛一開口,卻被沈喬瞪住,一急就把話頭咽了回去。
老三周堂見沈喬又看向自己,忙得連聲道︰「我是誓死追隨大師兄的
四弟子跟著說︰「柳行也擁護大師兄,五師妹你呢?」
老五看看柳行,又看看沈喬和蕭琮,顯然十分為難,但她猶豫再三,終是向蕭琮走過去︰「我老五向來是听四師兄的,但師兄既然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我也不能听了!」
「五師妹你……」
「隨她!」沈喬笑道,「既是不識好歹,四師弟何必強求呢?七師妹,你又怎麼說?」
七弟子田悅便走上前來,她胸膛起伏,似乎還不能平靜。
「師兄今日所為實在有違道義,令師妹羞恥,從今往後,我只有大師姐,沒有大師兄了
沈喬氣得發抖︰「好好好,你們自己選的路,可不要後悔!本門弟子听令,把這幾個欺師滅祖的逆徒統統拿下,有違抗者,同罪論處!」
豫章听了也高聲道︰「你當他們還認你做大師兄嗎?來人,給我把沈喬、周堂、柳行和祝蘭亭四人捉了再說!」
兩聲令下,台下弟子無論是支持哪一方的,都已抽出兵器來。前一刻還兩相談笑的同門,這一刻卻因立場不同而大打出手。
眾人正激烈地混戰,突然有一名弟子從院外沖進來,竟是給人削掉了一條胳膊,她急喊道︰「別打了!遠山派和南天幫的人要殺進谷來了!」
這下子,眾弟子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也忘了廝殺,神情驚慌起來。
遠山派和南天幫都是臨近的大幫派,人數眾多,可與藥師門匹敵,可雙方從未結過梁子,怎麼會突然起了沖突?
沈喬也知道事態嚴重,便道︰「既然有外敵來犯,大家先跟我殺退他們!」說著就要率領眾人往山谷的出口方向去。
「等等!」蕭琮攔住他,問那負傷的弟子,「他們有多少人?」
「有咱們的兩倍多
沈喬听了一驚,卻道︰「他們人多又怎麼樣,我還怕了他們不成,一會兒咱們一起沖到谷外的寬敞處,在那兒才能施展得開
「不行!」蕭琮急道,「他們人數眾多,在谷外混戰起來咱們傷亡必重,應當誘敵深入,等他們進到燕谷的窄道里,不易攻也不易退的時候,再發起總攻!」
沈喬被她一通駁斥,心里又恨又怒,吼道︰「戰法攻略你又懂得多少,事關重大,由不得你兒戲,若是怕死那就留下!」說完也不听蕭琮再辯,帶著眾人浩浩蕩蕩沖出谷去。
群情激奮之下,蕭琮也阻攔不住,她見身邊僅剩下不足百人,想到沖出去的弟子中不知有多少要死于沈喬的狂妄自大,悲憤中狠狠一掌將桌子拍碎。
事已至此,她卻不想坐以待斃。敵眾我寡的情形下,縱然武功再高強,也不能以一當百,而論計謀,她雖讀過兵書戰法,但比起那人,卻要甘拜下風。
蕭琮當即命身邊一人將冷寂雲叫來此處商議。
那人剛去不多久,卻見名弟子火急火燎地奔回來通報。
「不……不好了!敵人人數太多,三師伯被殺了,四師伯、六師伯和七師伯都被抓了吊在刀尖上,二師伯和五師伯也受了傷!」
「什麼?那沈喬呢,他怎麼不帶大家撤退!」
「他……他已經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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