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
夜蟲嘰嘰,皓月橫亙在天上。
作為大晏朝的軍事重鎮,清崗驛地勢險要,城牆修建得異常堅固,高達十幾米全由巨大的條石和青磚一層層夯築,城門口和垛牆上都有值夜的士兵在堅守崗位。
夏初七貓在草叢里觀察了一會兒,便將從運水那俊男身上順來的腰牌放回了懷里,賭運氣一般慢慢溜到了前幾天爬過的狗洞。
鑽狗洞雖不雅觀,卻最為便捷。
她運氣不錯,那黑黝黝的狗洞還沒有被填掉。
鑽入牆內,她匍匐著觀察。
只見十字分區的房屋,一排排燭火全滅。
正如她下藥前預計過的那樣,因驛站的兵將們紛紛感染了時疫,防御明顯松懈了下來,夜巡人數銳減。
有戲!
她輕松躲過一撥守衛,溜到了那天關押傻子的馬號。
馬號是用來養馬的地方,外頭的草垛子很高。她藏身在草垛子後頭,豎起了耳朵傾听里頭的動靜兒。
「啊……小點聲……」
兩道模糊、壓抑、低低的聲音,從草垛背後的隔窗傳了出來,帶著令人臉紅心跳的粗喘聲兒,一听便知道里面在干嘛事兒。
「嗯,兵符的事兒,京里已經得信兒了……」
喘息里夾雜著的對話,讓夏初七愣了一下。
兵符?難道是細作?
可真他媽敬業啊!
辦這事都不忘了革命工作,不僅交接了身體,還交接情報?
再一听,那人又說,「太子染了重病,恐怕時日無多了,京師各部官員調動頻繁,幾位王爺對儲位本就各存有心思,而今眼下,更是蠢蠢欲動,晉王手里握有兵權,便成了重中之重……」
另一個聲音,很輕,「不是立長立嫡?唔,老皇帝屬意誰,可有口風出來?」
「老皇帝看重兒子,可更屬意孫子……」
「啊?皇長孫……趙綿澤?」
「嗯,暴風雨要來了……唔,這清崗驛也平靜不了幾天。」
「啊,你是說?」
「嗯……寧王……哦,很快便要抵達錦城府了……」
馬號地方小,里頭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更顯低顫婉轉。在暖昧的叭叭聲里,夏初七風化在了草垛上。她一沒有想到,會無意間听到這麼多的秘密。二沒有想到,里頭玩得正歡的那兩個竟然都是男的?
難不成,大晏朝民風尚腐?
不過,誰在搞基,誰又在權謀傾軋,她都沒有興趣,只關心傻子在哪兒。
貓兒一般眯下眼楮,她滾出草垛子,推開支摘窗身手敏捷地躍了進去,不等那兩只搞基的家伙反應過來,匕首就抵在了其中一個的脖子上。
「不許動!」
兩個衣冠不整還連在一起的家伙呆住了。
「你,你是誰?」
「我是你老子!」夏初七瞟了一眼這兩個家伙擺出來的造型,好笑地眯了眯眼,「快說,關在這里的那個傻子哪兒去了?」
果然,這兩個家伙干了丑事兒,不敢高聲喊人,更不敢反抗引來了夜巡。
「在西號……」
問明了具體方位,夏初七收回匕首,狡黠一笑,半威脅半暖昧地沖他倆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繼續享受——拜——」
西號在驛站的西邊兒。
夏初七貼著牆根兒走了過去,只見獨單單一個小院兒,沒有旁的建築。她趴在支摘窗下,醮了一點口水,桶開了窗戶紙,將懷里裝了「神仙煙」的竹筒插入窗戶小孔中,往里面一陣兒吹氣。
接下來,便是等待——
這「神仙煙」配置的時候,她特地加重了藥效,可空氣本身有稀釋能力,尤其在比較大的空間里,效果更會大打折扣。差不多等了一刻鐘,里頭才傳來「咚」的物體墜地聲。
成了!
她躡手躡腳,做賊似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兩名全副武裝的看押侍衛,昏睡在地上。
巴適!順利!
里頭關押人的屋子光線更暗,與外間只隔了一道木柵欄。等她取了鑰匙打開門進去時,便見到靠牆的地方有一張簡陋的大床,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頭偏在枕上,沒有動靜兒。
「傻子!」
低喚一聲兒,她掏出懷里事先準備好的解藥帕子,走過去捂在他的臉上——
不料,下一瞬手腕突地被扣緊,床上那人手肘用力地撞擊在她月復部,吃痛一彎腰,她便隨了那拉拽的力道,踉蹌一下落入他的懷里。
「你!」她驚叫一聲兒。
「才來?」那人淡定地打了個呵欠,冷冽的語氣里有一抹她無比熟悉的譏誚,「原來喜歡爬床?」
忽略了後頭一句,夏初七只注意到第一句。
才來……?
男人濃濃的侵略氣息近在咫尺,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人,卻可以想象他欠揍的樣子。
幾乎剎那間,腦子電光火石一般,閃過許多畫面來。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他沒有回答,可答案很快便出現在她面前。
外面整齊的步伐聲、盔甲與兵器摩擦出的鏗然聲,聲聲入耳。緊接著,火炬照亮了整個西號。蜂擁而入的兵將差不多有二十來個,一張張弓弩對準了她的腦袋,冷鷙的光芒刺得她心里發寒。
王八蛋!!
她總算回過味兒來了。
**luo的,她被趙賤人給戲耍了。
什麼小黃本,什麼頭部按摩,什麼鑽狗洞,一切都是他的詭計。
他故意讓她逃出去,還給他留出狗洞來羞辱她,又派了人跟著她,一面方便找尋那只小金老虎,另一面他可以暗地里看她與什麼人接觸,到底什麼身份,是不是誰派來的細作,簡直就是一箭雙雕。結果,他見她按兵不動,只在藥堂里老實做伙計,索性捉了傻子來逼迫她,還讓老孫頭帶她過去,用《青囊書》誘她,用小黃本逗她……
當然,她不會知道老孫頭為了得那口耳咼斜證,足足吹了兩晚的冷風。
只恨啊恨啊,恨不得咬死這個賤人。
「呵呵呵,王爺好閑的工夫?」
看著她陰陽怪氣的笑臉,他習慣性冷諷,「閑著也是閑著。」
深呼吸,夏初七壓抑住心里恨恨的沮喪感,死盯住他的眼楮。
「混蛋!不要以為你很牛逼。今兒姑娘栽在你手里,不是你比我強,只不過我勢單力薄,又沒有人脈和信息資源,才會被你耍得團團轉……」
「牛逼?」
他上上下下觀察著她今兒怪異的裝束,還有腰上掛著的幾個奇怪物件兒,微微一皺眉,「牛者,如何逼?」
翻了個大白眼兒,夏初七沒工夫給古代人做科普。冷靜下來一想,她眼神兒閃了閃,盯了他片刻,一雙大眼楮便在火光照耀下帶出一層薄薄的霧氣來。
「行吧,算你狠。沒錯兒,東西是我拿的,可與傻子沒有關系。你放了他,要怎樣都隨你。」
趙樽看似隨意的扯了下寢衣,冷颼颼反問︰「東西呢?」
「放了他,我就交給你。」
「交出來,我就放了他。」
彎了一下唇,夏初七慢慢靠近他的臉,咬牙切齒,「不放人,我現在就廢了你。」
趙樽斂下眉眼,看著她,目光很深,「你到底是不是婦人?竟厚顏至此。」
兩個人的對話無比詭異,坐姿也十分僵硬和奇怪,瞧得屋子里的兵士們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麼到了此時,殿下竟然還會有「雅興」與女刺客在那兒談條件,一副被美色所惑的樣子,都不站起身來了。要知道,殿下出身皇家,從小到大,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見過?哪有可能被眼前這個並不出眾的女刺客給迷了眼?
「出去!」
在他們好奇的注視下,趙樽突然冷冷命令。
「殿下……」女刺客在這里,誰敢這麼退出去,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顧?
「下去!」
趙樽加重了語氣,冷入肌骨。
「是——」沒有人再敢停留,隨著聲兒落全都退出了西號。
當然,他們都不會知道,依夏初七的陰損和敏捷,就在落入趙樽懷里的那一瞬,雖然身體受制于他,可她的手也極快地揪住了他二兄弟。而趙樽以王爺之尊,被一個姑娘扣住那里威脅,自然不願意讓下屬瞧見。
屋里燈光灼灼,只剩下兩個人。
趙樽微微向後一仰,低頭往腰下瞅了眼,盯著她說得淡定。
「模夠了?現在可以放手了?」
眉頭挑了挑,夏初七得意的加重手勁,懶洋洋發笑,「那得看你放不放人了?」
趙樽垂下眼,重重一哼,「你很牛逼……」
夏初七一愣,差點笑出聲兒來,「不客氣!其實吧,只要你放了傻子,我不僅不會讓你斷子絕孫,更不會告訴任何人……晉王殿下喜歡穿紅褲衩子……」
說到此,突見他冷眼一眯,她頓覺不對勁,卻已經遲了。
後腦勺傳來劇痛,她眼前一黑,便歪倒在他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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