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外,一隊侍衛穿行而過,為首者身著白甲,肩披紅色披風,銀白色的頭盔在月色的照耀下,煞是威武。
一雙劍眉目直視前方,但是目光卻在不住的掃視周圍。作為羽林軍的一位卒長,嚴冬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巡視著澄清殿。
「要你們有什麼用。說!有什麼用!」
「廢物!一群廢物!」
澄清殿內不時傳出當今天子的大喝,可嚴冬卻沒有停留,甚至這些言語剛一傳進他的左耳,就又從他右耳傳出,對于他們這些天子禁衛,最忌諱的就是听到不該听的話,這是嚴冬父親在世時經常對他說的。
穿過一片片空地,巡走在一道道高深的圍牆下,嚴冬帶著自己的隊伍,不停的查看著每一處角落,即便踫到另外的隊伍,也只是點頭示意,然後擦肩而過,繼續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作為羽林軍中的一員,他們需要護衛著建章宮的安全,特別是像今天這樣——天子駕到。
建章宮是長安城外的一處的宮苑,也是當今天子洪武帝最喜歡的一處的宮苑。而羽林軍,正是因為建章宮而立,所以羽林軍也俗稱天子門徒,這樣的稱號,甚至連守衛皇城的期門軍都無可加諸。
朱紅色的高大圍牆,氣勢磅礡的宮殿,這一切的一切都顯示著建章宮的不凡,而嚴冬不住的穿梭其中,從子時到寅時,沒有一刻的停歇。
天空雖然還是黑暗,月亮依舊懸掛在天空,可嚴冬已經到了交接的時刻。一排排披甲帶刀的羽林軍從停軍閣中走出,擴散到整個建章宮。待交接完畢後,一排排羽林軍又從四面八方向停軍閣匯集。
往常回到停軍閣,嚴冬都會休息一會兒,而後起來晨練。但是今天不同,他要回家。如果嚴冬只是羽林軍的一位卒長,當然不會有休假這樣的待遇,可要是再加上他昭侯的身份,這樣的特權也就很平常了。
拿下頭盔,卸下甲衣,嚴冬換上平日的衣服,一番洗漱,而後躺在床上,靜靜等待著天亮。
「嚴冬,閆冬,現在,我只能是嚴冬!」
哎!心中一聲嘆息,嚴冬閉上了眼楮。
認真的算起來,嚴冬來到這個世上已經20年了。本以為自己會平平安安的渡過這一生。但是五年前的變故讓他毅然的放棄了安逸的生活,投筆從戎。
這是一個戰亂與和平共存的世界,所有的生活與嚴冬前世的歷史沒有什麼分別。
只是,王莽新政成功了。
沒錯,就是這樣,王莽的新朝延續了80年,而後又被推翻,形成了如今三大王朝的格局。
大漢,大乾,大周。
如今三大王朝摩擦不斷卻又相安無事,而嚴冬就身處于北方的大漢。
大漢乃是延承西漢,依舊是劉姓家族,當今天子劉啟乃是漢高祖劉邦的第三十四世嫡孫。一樣的三公九卿,一樣的分封與郡縣同行,這些一樣讓嚴冬恍惚之中略帶著迷茫。
嚴冬覺得自己會這樣迷迷糊糊的度過一生,可是五年前的變故讓嚴冬的恍惚和迷茫都消失了,身為將軍的父親突然身死讓嚴冬清醒過來,自己父親身體健康,且身為將軍要職,基本不會沖鋒在線,怎麼可能突然暴斃。這所有的一切讓嚴冬明白,這不是一個平靜的世界,爭斗,戰爭,死亡,依舊存在。
自嚴冬的父親嚴順開身亡後,他就繼承了昭侯的爵位。同時拜托自己父親的好友姜涂進入軍隊。身為期門軍副統領的姜涂很快便將自己安排在了羽林軍。
如今,嚴冬雖然才剛剛20歲,卻已經在羽林軍當值五年。
時間在嚴冬的思索中飛逝著,當嚴冬再睜開眼楮時,一絲橘紅色的陽光已經斜照進屋內,起身,收拾一番,嚴冬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嚴冬,又回家啊!」
建章宮偏門,嚴冬牽著馬,緩緩的朝宮外走去。
「是啊,許久沒回去,今日回去看看!」嚴冬笑著答道,然後又說︰「張校尉,用不用我給你帶點東西!」
張帆迎了上來,拍著嚴冬的肩膀,低聲說道︰「正好,這不是剛發了俸祿嗎,嚴冬,你幫我帶回家!」
說著,張帆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然後又將一封信一塊兒遞給了嚴冬。
「行,沒問題。」應承著,嚴冬將東西收了起來。
「麻煩你了。行,那你趕緊走吧,不耽擱你了。」張帆笑著又拍了拍嚴冬的肩膀,而後示意他離開。
點了點頭,嚴冬牽著馬走出建章宮,而後一躍而起,坐于馬上,右手揚鞭而去。
「駕!」
看著嚴冬一人一馬的身影越來越遠,張帆滿眼的羨慕。
「校尉,我就不明白了,嚴順開不是死了嗎,嚴冬也就是個卒長,您和他客套什麼啊!」一旁,余士奇不悅的說道。
「你懂什麼,雖然嚴順開死了,但是他那些朋友可都還活著,要不然你以為嚴冬怎麼能進咱們羽林軍呢。」張帆白了余士奇一眼。
「可是,我听說嚴順開以前得罪了平王,所以嚴冬雖然來咱們這里五年了,依舊是一個卒長。」余士奇一副小心的樣子,低頭說道。
一把推開余士奇的腦袋,張帆不耐煩的說道︰「去,別亂說話。」
「得,得,我不說了還不成!」余士奇一臉怪味的轉身離開。
低頭苦笑,張帆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傳言,而且他還確信,嚴順開確實和平王有過節,只是,這些事情和他一個小校尉有何瓜葛,而且他也不認為平王是那種小心眼的人,畢竟平王一向待人很寬厚。
「可為什麼嚴冬現在還是個卒長呢?」張帆又迷惑了,旋即搖了搖頭,說道︰「想這些干什麼!」
建章宮距離長安並不是很遠,再加上有一條馳道直通長安,所以一個時辰後,嚴冬就來到了長安城外。
那青色的高大城牆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嚴冬的眼前,每每看到此景,嚴冬心中都是一陣感嘆,實在是太壯觀了。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城牆十余丈拔地而起,而從垛口看去,不少士兵披甲待陣,給那些宵小之徒以震懾。
下馬,掏出自己的令牌,嚴冬在城衛的矚目中緩緩走進長安城。
走出門洞,一片喧囂頓時撲面而來,無數叫喊聲涌入耳朵,一股股熱浪撲身。
正對城門的迎天直道雖有十幾仗寬,卻還是略顯擁擠,其中車水馬龍,行人來來往往,摩肩擦踵。
昭侯府位于長安的永安坊,雖然如今坊市之間的隔離已經沒有,但是永安坊作為達官貴族的聚集地,很少有人能在這里開市。
走進永安坊,一股清涼傳來,讓嚴冬有些陶醉,人們常說,近家情更怯,嚴冬雖然每個月都會回來一次,但是每次回來都有這樣的感覺。
「呦!這不是我們的嚴小侯爺嗎!」
正當嚴冬準備朝家走去時,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用回頭,嚴冬就知道來人是誰,顧朝安,自己從小的死對頭,當今廷尉顧炎之子。
說來,兩人並沒有什麼大的矛盾,只是當初上官學時,每次審考,嚴冬都力壓顧朝安一頭,讓顧朝安很不忿。所以當嚴冬投筆從戎後,顧朝安春風得意的說,嚴冬是江郎才盡,迫不得已才從軍。
苦笑,嚴冬直接拍馬而行,並沒有理睬顧朝安,只听見顧朝安大嚷道︰「哼!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卒長,有什麼神氣的!」
來到昭侯府前,嚴冬心中一陣莫名的感慨,府門大開,秦伯早已恭候門前,看見自己到來,忙上前要給自己牽馬。
一躍而下,嚴冬上前幾步,攙扶住秦伯,笑道︰「秦伯,我自己來!」
「好,好,侯爺長大了,自己來!」秦伯蒼老的臉上露出笑容,高興的說道。
如今的昭侯府雖然格局沒有變化,但是物是人非,也僅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僕人,其中和嚴冬最要好的,就是秦伯和自己的丫鬟慕清。
坐在堂上,秦伯向嚴冬匯報著這一個月來府上發生的事情。
「侯爺,姜大人府上前幾日來人,說是您回來後,讓您去姜府一趟。另外李小姐來了好幾次,可每次都沒見到您,走的時候總是悶悶不樂的。您要是有空,還是去李府一趟吧!還有趙嬸的兒媳婦生了,所以請一些時日的假」
听著福伯的話,嚴冬也在安排著未來兩天行程。姜府肯定是要去的,一來姜涂是自己父親的朋友,幫了自己不少。二來也算是自己的上司。但是提起李府,嚴冬就有些頭疼,李姝對自己的情義,嚴冬很清楚,也不抗拒,只是李姝的父親李明山讓人不放心。
李明山身居要職,為丞相府長吏,可李明山在自己父親身亡後,跟府上就沒有什麼聯系了。而以前還時常說起的親事,也是消無聲息,這已經算是很明顯的劃清界限了。
只是李姝,哎!
思索了一會兒,嚴冬心中有了決斷,抬頭看秦伯還站在那里,不由忙起身說道︰「秦伯,您怎麼還站在這里,來,坐下。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不用在乎這些。」
「誒!禮數不可廢,再說了,我也習慣了。」秦伯笑著搖了搖頭,但還是在嚴冬的攙扶下,坐了下來。
「我知道,但是咱們不是說完事情了嗎。」苦笑著,嚴冬不由想起了慕清,這個和秦伯一樣固執的丫鬟。
「對了,秦伯,怎麼沒見慕清呢?」嚴冬疑惑的問了起來,以往,自己只要回來,慕清總是跟在自己身後。
「哦,前兩天李小姐來的時候,請慕清去李府了,說是你去找她,她才把慕清還回來。」福伯也罕見的打趣說道。
「這!慕清真是的!」有些哭笑不得,嚴冬可是知道,慕清不想做的事情,誰也不能逼她,這一次,肯定又是慕清在給自己創造機會。想到自己的丫鬟胳膊肘往外扭,嚴冬又是一陣頭疼。
看來,李府還真得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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