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皇帝身體一向並不是非常康健,這次冒著嚴寒到軍營里去慰問將士,的確讓士氣大震,他回去之後也好好喝了姜湯,做好了保暖,但在第二天他還是著了風寒,身沉頭痛,又咽喉痛,不至于起不了床,卻也只是強撐著才能接見臣子。
長寧第一時間便知道他生病的消息,在太醫為他診病抓藥之後,她甚至親自守著小太監煎了藥,然後端去給皇帝吃。
皇帝此時已經和臣子討論完了事情,坐在里間里,因覺得頭重腳輕,甚至不得不用迎枕放在背後靠著,這樣的他少了很多帝王的威儀。
長寧將藥端給他喝,想到前一年,她也曾在這間房里給先皇侍疾,不由更是百感交集。
不過現在他的皇兄還沒有病得要她喂藥才行,他接了藥過去自己喝了,看長寧一副擔憂自責的模樣,一向善解人意的皇帝知道長寧在想什麼,便說︰「寧寧,你不要難過了,朕這只是感染了風寒而已,很快就會好的。」
長寧蹙著眉頭說道︰「要是我不建議皇兄您去軍營之中,就不會染上風寒病倒了。皇兄您是一國之君,身系一國安危,雖然去軍營之中慰問將士十分重要,但哪里比得上您的身體重要。」
皇帝將藥碗遞給長寧端著去放到桌子上,才一手撐著沉重的腦袋說道︰「寧寧,你不要自責,若是你這般想,朕更要自責。再說,朕這不過是一點小病而已,很快就會痊愈。而此次大戰,關系大周存亡,何其重要,朕去軍營之中看望將士也是應當。」
長寧知道多說也沒有用處,皇帝已經病了,唯有讓他好生養病才行。
其實她覺得皇帝這病,並不只是昨天去外面受了風,大約還與他一直忙碌,憂慮和忙碌國事有關,本就積勞,在受了風之後,當然很快就病倒了。
長寧讓皇帝好好休息,有京中送來的奏折,她會先幫看看,整理好後再拿來念給皇帝听。
皇帝雖然想強撐著批閱奏折以及同老將軍談論軍情,但身體卻實在無法支撐,之後就回床上躺下睡了。
皇帝身邊有兩位太醫診病,皇帝每日吃藥,但病情的起色並不大。
皇帝在做太子時候,就是經常生病的,吃的藥也不少,這次這般病了,吃了藥效果不大,好在是沒有太過加重。
長寧十分關注皇帝的身體健康,幾乎每日都會專門問太醫皇帝的情況,兩位太醫的意思都是皇帝需要靜養,再者就是北地嚴寒,要是能夠回京都去養著倒是好些的。
長寧也知道,皇帝病倒,主要還是不適應北方的寒冷。
要是他能回京都去養病,倒是不錯,只是現在北齊不退兵,他如何能夠回京都。
淮河之上結了厚冰之事,在第一時間報到了大將軍府里來。
皇帝也強撐病體在議事堂里開了會,幾位大將都飛快地趕來了。
長寧坐在屏風之後旁听,她現在是皇帝的秘書,幾乎任何事,皇帝都是不避她的。
淮河結冰,會引起大周皇帝和將士這般注意,是因大家都知道,北齊定然會趁著這個時候攻過來的。
北齊以騎兵最為強悍,淮河上結冰,北齊大軍以從冰面上直接過來,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淮河上很難結厚冰到以從冰面上通過,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二百多年前了。
沒想到這次居然就讓顧世旻給遇上了。
長寧並不懂周易,不會觀天象算吉凶,但也有些覺得這簡直像是上天要和大周作對,而且幫助蕭祐一樣。
她看到皇帝因為生病身體虛弱,卻不得不和將軍們商討如何對敵,便頗為悲憤地想,為何蕭祐那種狂妄的之徒反而受上天的厚愛,而她兄長這般的仁愛之君反而總是不受待見。
當然,這個想法只是一瞬間的事,之後,長寧便已經隨著在座將軍們的話在思考他們的作戰之法了。
其實這般大戰,並不需要太多戰術,如何利用地形迎擊敵軍,如何揚長避短,如何派兵遣將更為靈活方便策應……
長寧只會給皇帝出一些用美□□惑蕭祐,並且挑撥北齊君臣關系,利用韃靼來打擊北齊這些狡詐的建議,對于軍事,她不能說一竅不通,卻也並不是熟讀兵書之人,更沒有陣前對戰的經驗,不敢以紙上談兵怠誤戰機,只是听這些將軍們和皇帝如何決策。
北齊大軍南下攻打大周之時,大周便已經做好了準備,于是是以有備之師對抗敵軍遠道而來的疲軍。
再加上壽州城外早就有所準備,城里城外夾擊攻擊壽州城的北齊兵,即使北齊兵比大周兵更適應這種嚴寒,但也並沒有佔到什麼上風。
這幾場仗打得昏天黑地,長寧坐在大將軍府中,也听得到城外的鼓聲和沖殺之聲,只覺得這聲音說是直達雲霄。
她知道城外土地定已經被鮮血染紅,但是戰爭就是這樣殘酷。
要是能夠一統天下,倒是以讓這片土地安寧一些年歲,但是,要求得和平,現在的戰爭卻是必須的。
皇帝雖然處在病中,但是,他並沒有臥病在床,而是前去了城樓上親自督軍。
雖然北齊大軍是想攻入壽州城捉拿或者殺死大周皇帝顧世旻,但他們並沒有什麼機會攻城,一方面已經有城外堡壘之中的軍隊截殺北齊大軍,另一方面,壽州城中又派出了四萬人迎敵,所以大戰只是在壽州城外打開。
長寧在大將軍府並不算是坐立不安,但是也更想去城樓上看看戰局到底如何了,而且她也有些擔心皇帝的情況,當然,也擔心在戰場上的慕昭。
在一番思索之後,她就去換了一身男裝,梳了男人髻,帶著幾個保護她的精銳士兵出了大將軍府,她並沒有乘坐馬車,反而是騎了她自己的白馬。
在這大將軍府中,除了皇帝能夠管住她,其他人都沒有辦法阻止她出府,是以她騎馬出去,也沒有誰阻攔。
即使如意因擔心勸阻了她幾句,但也被長寧的三言兩句就打了。
長寧策馬前行,此時城中已經十分忙碌,到處都在準備戰斗用物資,往城牆運去。
越靠近城牆,外面的戰斗之聲便越震耳欲聾,戰鼓聲,將士的喊殺之聲,馬的嘶鳴聲,兵戈相交之聲,宛若九天之雷降下,整個大地為之震顫。
這不是長寧第一次看戰場,之前隨駕先皇身邊時,也見過了。
皇帝身邊的親衛軍都指揮使趙溫此時守在城樓下,他是見過長寧公主一面的,所以此時看到一位俊俏到美艷的風流少年策馬而來,因皇帝親兵相護開道,其他士兵只得放行,他多看了這少年一眼,馬上分辨出她該是女子,于是再一辨別,就知道這是長寧公主。
他趕緊上前去,拉住了長寧的馬,長寧沒有責怪趙溫的無禮,已經從馬背上姿勢輕盈地下了馬,對著趙溫拱手為禮道︰「趙將軍,在下是來探看皇上情況的,怕他支撐不住病體,帶了藥丸來。」
趙溫不好在此時揭穿長寧的身份,只得不大高興但又不得不還了一禮,鏗鏘有力地道︰「請隨卑職來,皇上在城樓上。」
現在天氣還是頗冷,為了防止北齊軍攻城,從一大早開始,城中的軍民就已經送了很多水上城牆,將水從城牆外壁倒下,這個天氣,雖然沒有滴水成冰,但也差不多了,這能是這些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季。
那些水沿著城牆外壁倒下,水很快就結成了冰,此時城牆外壁已經滿是厚冰,那些北齊士兵想要攻上城牆是十分困難了。
壽州城作為大周北方第一重鎮,每每會遭受北齊的攻打,此前長寧還曾對皇帝提過,以在壽州城的城牆外,再修建一處外城牆,要是北齊兵攻破了外城牆,那大周士兵正好以將北齊兵甕中捉鱉一般地對付。
這個想法很好,但是要再築城牆所費不貲,自然不好實行,不過要像城外的駐兵堡壘一般修築一個土牆,倒是以在月內完成,不過現在還沒有實施這個計劃,第一是天氣嚴寒土壤凍結不好修築,第二是北齊攻打過來了,沒有時間修築。
長寧被趙溫帶著找到了皇帝,皇帝站在城樓垛口後面,看著城外喊殺沖天的大戰場面。
他因為生病,身體虛弱,根本無力承受一套鎧甲的重量,所以只是穿著皇帝常服,然後披著厚厚的披風。
長寧也披著披風,上前拜見皇帝道︰「皇兄!」
皇帝驚訝地看向她︰「你為何在此。」
長寧將藥丸拿了出來給他看看,說道︰「為皇兄送了藥來。」
皇帝搖頭不贊成她到這里來犯險。
但也是奈何不得這個妹妹。
第一天大戰,兩方都是死傷頗多,在天色漸晚時,互相都鳴金收兵了。
城中進了非常多傷員,皇帝和長寧親自去看了看,皇帝其實是不喜歡打仗的,更是對人之死亡有天生的悲憫情懷,不過既是一國之君,他自然只能克服了。
第二天,北齊軍要攻城的勢頭絲毫不減,因壽州城門緊閉,並沒有出城應戰,北齊軍便在城外大肆辱罵起來。
在議事堂中,長寧直接穿了男裝站在皇帝身後,說道︰「讓我軍將士現在好好吃飽,讓北齊軍在城外自去叫罵。」
一將軍乃是急性子,他已經知道這個少年其實就是長寧公主,心中不滿女人參與軍事,便道︰「北齊軍罵得難听,城中將士卻不能出城與之對戰,士氣定會大降,公子這話一听便不是上過戰場之人說的!」
意思是讓長寧閉嘴。
長寧卻並不以為意,甚至對著這個將軍拱了一下手,繼續說道︰「我的話還沒有說話,看到北齊軍要就地吃飯時,我軍便出城門騷擾,讓他們沒法吃東西,更不能讓他們生火燒水。在他們放棄吃飯要大戰時,我們便退回城里來用飯,如此再三,北齊軍定然又餓又渴又冷,我軍卻一直能夠保有體力,在要入夜北齊軍最餓最渴之時,我大軍出城攻擊,定然能夠讓北齊軍大敗。」
長寧這話一說完,所有將軍都在心里想這真是妙計,只是也太損了吧。
連皇帝都笑了起來,說︰「此計甚妙。」
那位之前譏諷過長寧的將軍也道︰「如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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