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後,連日來轟轟烈烈的流言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揚州城內再也無人提起!
至于部分人不小心听到了郡主的小名,直恨不得自己當時是耳聾的!
此後,「翩翩」這個詞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敢用,直至很多年後,揚州城都沒有家長敢給女孩兒起這個名字。
倒是那些拿了賞金的人,對郡主的英明仁慈很是贊頌不已,縱有听者不服,也不敢反駁,只敢應和,畢竟昨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挨板子了!
據說城中各個藥鋪醫館治療外傷的藥膏藥粉全部都月兌銷了!
因此,揚州城內,在某人的暗中推動下,現在對郡主居然是一片稱頌之音,貞烈、英明、仁慈,還有早年的純孝!
當然,也不是沒有八卦來娛勞苦大眾的,比如,現在全城人民都在猜「金露瑤的奸/夫是誰?」
畢竟那個案子的影響力是很大的,弒夫、情殺、一尸兩命、誣陷、恩將仇報、神轉折、還有迷霧中的奸/夫,種種「奇案」的元素都俱全了!千古奇案也不過如此了!
滿城的和諧氣象中,還是有那麼些與和諧的大氣象不一致的地方,比如阮府。
阮家老夫人,當朝太後的妹妹,從昨天午後起,就「身體不適」,小輩們來問安伺疾,都被不耐煩的趕走了!
阮家夫人,今天一早很是了一頓脾氣,好幾個下人被打了板子;結果,阮夫人又被丈夫阮大人給責備了!
阮夫人在阮老爺出去之後,氣的把早餐都給掀了!
阮府的區域氣候是陰雲密布,隱約有電閃雷鳴!
院子里丫鬟僕婦屏聲靜氣,屋子里阮夫人靠在軟榻上,又氣又傷心︰「當初,用這個法子,明明他也是贊成的,現在倒來說我做的上不了台面!」
屋里只有阮夫人的乳母成嫗陪在一側,輕撫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夫人別氣,別慪壞自己身子!老奴覺得吧,老爺不是說夫人不好,老爺是認為夫人為這點事生氣不值當,老爺是心疼夫人呢!」
「你這張油嘴,真虧得你說的出口!」阮夫人橫了一眼成嫗,但是心里卻是很受用,氣也順多了。
成嫗忙表白道︰「老奴說的都是實話!」又嘆口氣,「誰知道那丫頭那麼狠辣!畢竟這幾年一聲不吭的!」
阮夫人又氣的直哼,「那上官老姑婆不是說二月不議麼,二月也沒多少天了,一到三月我就再登門,看她還拿什麼做借口!我倒看看,在這揚州城,在江南,她不嫁給我家二郎,還能嫁給誰!」
「是啊,老奴覺得吧,要不是她有個身份,哪里配得上二郎君!一介孤女,誰家肯娶!老奴覺得真真是委屈了二郎君!攤上這麼一個沒人教養的丫頭!」
成嫗這麼一說,阮夫人也心疼起自己的兒子來了,「唉,得委屈二郎幾年了!」
成嫗輕輕捏著阮夫人的肩膀,「夫人也莫心憂,只要那個丫頭是個好生養的,能一舉得男,二郎君最多忍耐兩年就擺月兌了!到時候妥妥的一個廣陵郡王!」
阮夫人听到這話,也忍不住嘴角上翹,去母留子絕對是後宅中最有效的手段!嘴里卻道︰「就怕那丫頭一時生不出兒子,得留著多礙眼幾年!」
成嫗道︰「常言道,先苦後甜,甜如蜜!老奴覺得,二郎君就是個有福氣的!夫人定是會如意的!」
阮夫人心情大好,便起身叫成嫗去看黃歷,算算三月初哪一天適合提親。
愁雲慘淡的還有田氏三族。
明天他們就必須離開這片祖居之地!
在昨日之前,大家還在對魚躍龍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美好前景充滿了期待,享受著鄰居街坊的種種羨慕妒忌恨,一日之後他們就被狠狠的摜到了深淵冰窟中!
現在已經以肯定,田維倫不知道遇上了哪個女騙子,自己上當受騙不說,還害慘了所有的親戚!
家門不幸,出此孽子,遭此大劫!
老人們哀嘆著,全然忘了,昨天之前,他們對田維倫是頗引以為傲的。
田維倫的父母已是哭得嗓子都啞了,一日之間,他們最有出息最驕傲的大兒子被抓走了,被除族了,後天將被處以絞刑!
他們的小兒子一面哭,一面指揮著僕人收拾容易攜帶的值錢的物品,他心中深恨哥哥為什麼要在外面沾花惹草,惹了不說,還故意半遮半掩的四處炫耀,弄的人盡皆知,以至于招來滔天大禍!
天很快就黑了,田家三口也無心用晚餐,也沒點燈燭,黑 的一片,各自在房間中繼續又一次的難眠之夜。
田家外院則上演了一場悄無聲息的生死搏斗!
兩個黑衣人對兩個黑衣人,除去交手的這兩個,還有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一旁掠陣。
過了好一會,四個人還是有些不分上下的意思,掠陣的黑衣人顯然不耐煩了,揚手灑出了一片淡煙,當然在這黑夜里是看不見「淡煙」的,于是四個人不一會就都步履不穩起來,其中兩人立刻跑開,自己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使勁嗅著,另兩個人也歪歪倒倒拼命向外跑去,掠陣的黑衣人身手很是敏捷,追上去用刀背將兩人敲暈了,然後指使著已經自己解了迷藥的兩人扛著這兩人離開了田家宅院。
穿過兩條巷子,進了一處偏僻的宅子,三人將那兩人扔在了地上。
杜思扯下蒙面巾,吩咐道︰「搜!」
兩名屬下立刻在那昏睡的兩人身上模索起來。
搜出了一堆七零八碎的東西,都是夜間欲行不軌用得著的,但是有三根繩子,卻讓杜思疑惑了,三根很普通的繩子,長不過數尺,不知道做什麼用。
于是把那兩人捆好,用水潑醒審問。
一頓暴揍之後,兩人招供了。
原來這三根繩子是用來將田家三口掛到房梁上的!
杜思頓時又有了要撞牆的沖動!
要是田家三口明天一早被現「自掛」房梁了,那麼滿城的輿論所向立馬反轉了!
郡主妥妥的成了逼死田氏一家的惡毒殘暴之人,千夫所指,這輩子名聲都永無翻身之日了!
什麼「私定終身」的謠言,與這個相比簡直弱爆了!
太惡毒了!
前者是阮家後宅那兩個老女人折騰出來的,老女人就做喜歡做壞人名節之類的事!
現在這個則是阮家家主安排的!
杜思好一陣後怕,幸虧槐花巷那個妖孽提醒他今晚要嚴密注意田家的動靜,原來如此!
妖孽果然不愧是妖孽,能料敵先機!
一想到那個銀妖孽,杜思又滿口苦澀,明天一早他定然要到槐花巷去匯報今夜之事,不知道那個妖孽會怎樣損他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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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過去,田家渾然不知昨夜他們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田氏三族大部分都住在石榴巷及附近,天一亮,便有廣陵縣的衙役來監督他們搬離遷徙。
田氏三族人口連同奴僕,共二百多人,滿懷悲痛,緩緩走出了這片他們世代聚居之地,就因為一個攀龍附鳳的美夢!
拄著拐杖、抹著眼淚的老人,背著包袱趕著牛車、或推著小推車的陰沉男人,抱著、牽著孩子一面走一面哀哀哭泣的女人,懵懂不知事,看到父母家人悲傷便也跟著哭嚎的幼童……
這樣的一大群人散著無法壓抑的悲傷,在十來個衙役的監督下,緩緩穿過街巷,向城門口走去,走向三百里外不知的未來。
一路上,觀者甚眾,有同情感慨的,也有譏諷嘲笑的,紅袖酒坊門口,花夜、楚瑩、聶青青、趙駿麟等也站在路旁看著這群人,包括從來都很鄙夷「看熱鬧」這種行為的丁紅袖也在,表情嚴肅,目光前所未有的幽深!
聶青青畢竟曾經處于一個知識與信息極為普及,海量到稱之為知識大爆炸的時代,很明白這些人參與到了不應該參與的事件中了,因此被牽連了。
楚瑩咬緊嘴唇緊緊抱住了聶青青的胳膊,幾乎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青青的身上,聶青青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和難過,沒哭出來就算不錯了!
但是最先受不了的不是楚瑩,而是花夜,花夜看了一會,就捂住了臉,好一會才放開,一張俊臉,說不出的糾結和痛苦,然後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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