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個女人還做了什麼事情麼?她假懷孕,說是父王的遺月復子!我趕回府中的時候,她都‘八個多月’了,正待產呢!我一回府剛有動作,她就現了,立即給她父母報信,待我要處置她的時候,她父母帶著幾位貴夫人趕來了,她于是在那里痛哭流涕的訴說著︰在我病重時,她如何拖著身懷六甲的身子精心照顧我,如何求滿天神佛保佑我,卻沒想到,我剛一病愈就容不下她,容不下她月復中的孩子,說得聞者落淚,只覺得我天理難容!」
「那你怎麼說她的?」花夜沒想到竟有這樣的陰險惡毒的女人,害了人還倒打一耙!不禁又氣又急。
「嘿!我才懶得跟她說話呢!我直接讓侍衛一刀劈過去!」吳翩翩冷笑,又灌了一杯酒。
「你把她殺了?」花夜驚問道,那還怎麼說清楚!
「不!是劃開她的衣裙,于是她的假肚子就掉出來了,並且還嚇失/禁了!那些夫人們也嚇傻了!」吳翩翩哈哈大笑起來。
「混淆皇族血脈是大罪,我把楊氏一家都捆了,派長史將人送到了刺史府,交給刺史大人!」
吳翩翩說到這里,又眯起眼楮,「我以一個失怙守孝的晚輩的身份,懇請刺史大人幫我把楊氏一家送到京城交給宗正寺審理,況且楊氏的父親是刺史轄下的參軍,刺史大人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絕我,只能答應。然後果然在半路上就被人劫殺了,包括刺史派去押送的人也幾乎被殺光,只剩兩個逃命回來!刺史明知道這是被殺人滅口了,卻有苦說不出,只能上折向皇帝請罪,然後為挽回顏面就折騰著節度使大人去剿匪,很是鬧騰了一段時間。」
吳翩翩嘿嘿一笑,「我又送了重禮給節度使,節度使‘剿匪’時,就把韋家和阮家的兩個大莊園以‘窩藏悍匪’的名義給端了!知道不,現在那兩個莊園就在節度使大人的荷包里!」
「節度使倒願意與那兩家結仇?」花夜有些不信。
「揚州道節度使是皇帝的心月復嫡系,他怕什麼,怎麼會有到嘴邊的肉不吃的道理,何況那兩個莊園也不是在韋家和阮家名下,本身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另外,刺史也沒吃虧,我送了個大鋪子到他夫人的名下!」
「你那時候才多大?」花夜沉默了一會問道,他比吳翩翩大兩歲多,他十三歲的時候除了研究醫術藥理之外,就是滿山去玩,打鳥逗狗什麼的。父親亡故時,他已十五歲了,他很傷心,要來揚州,但是母親死死拘住了他,絕不允許他踏出桃花谷半步,要他就在谷中守孝,哪里都不準去,直到三年後。
他一直不理解,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原來這背後竟然是這樣的殊死較量和權謀博弈,如果他真來了揚州,那麼他的身份說不定就被揭開,並且帶來無數的麻煩和禍端。
「父王是把我作為王嗣來教養的,所以這些我自然用起來得心應手,就算我有想不到的地方,也有幕僚幫我。就這幾年,韋家也沒消停過,不然你以為這次的流言是怎麼起來的!」
吳翩翩站了起來,腳步有些不穩,花夜連忙扶住她,卻被推開。
吳翩翩靠在綺窗畔,向花夜招手道︰「過來看,要開始了!」
花夜走到窗邊,「看什麼?」
他順著吳翩翩的指向看過去,長街盡頭的空地上立起一個高高的木架,一個書生站在木架下,木架橫梁垂下一根繩子,系在書生脖子上,周圍是衙役,還有行刑官,外圈則是許許多多的觀者。
花夜心中一緊,回頭看吳翩翩,吳翩翩歪著頭,額角倚著窗框,雙眼微眯,似乎醉意已重。
沒過多久,兩個衙役開始將繩子慢慢絞起,書生的身體慢慢被吊起,盡管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仍然以看見那具身體的瀕死扭動掙扎!
花夜從未這樣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被絞殺,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一陣窒息和悶疼,不忍再看,轉身靠在了窗畔的牆上。
「你也許覺得他罪不至死,其實,他並不算無辜!」吳翩翩吐出一口酒息,「從三天前,他在大庭廣眾下喊出那些話,他就必須得以死來償!」
花夜沉默,也許在昨天,他听到這句話,還會反駁,覺得這樣不公平,是,他今天這一上午听到的,徹底顛覆了他以前的認知。
吳翩翩嘆息道︰「花夜,你走吧!你只是花夜!出了這間屋子,就把這些都忘了,你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我告訴你這些,希望你能過的通透些,並不需要你參與什麼,父王對花姨的誓言,我也得守住。再說了,你若參與進來,只能添亂!」
確實,他只懂得醫術和藥理。
花夜沉默了許久,吳翩翩在他沉默的時候,已回到榻席上,伏在隱囊上,都要睡著了。
花夜坐到她面前,看著她,這一上午,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心里一陣陣難過,難怪他被母親拘在桃花谷守孝三年再出來,吳翩翩的變化那樣大。忍不住鼻子酸酸的,要知道吳翩翩年齡比他小。
「你那是什麼眼神!」吳翩翩忽然睜開眼楮,生氣的瞪著他。
「翩翩,其實我是哥哥!」
「我知道!」吳翩翩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把你關在桃花谷三年,不準出來,是我要花姨這樣做的!」
花夜很是意外,吳翩翩瞥他一眼,「我怕你出來給我添亂!」
花夜又沉默了,他知道吳翩翩總是喜歡把話說的很難听,來掩飾她原本的善意。
「你走吧,我困了,要歇會兒!」吳翩翩毫不客氣地趕他走。
「好,那你好好歇著,再別喝酒了!」花夜起身離去,走了兩步,又回轉,把幾案上的酒壺和酒杯拿走了。
吳翩翩撇了一下嘴角,靠在隱囊上閉上了眼楮。
南窗日影漸西斜。
窗前羅幃微微拂動,一條黑影如輕煙飄進,黑色的絲袍,黑紗幕離。
吳翩翩睜開眼楮,坐直了身體。
一聲柔軟的嘆息︰「郡主,你就不能裝做沒現麼?」
「是我已經現了!」
「那郡主就不能裝作不知道是我麼?表示一下緊張或者驚訝也好啊!」
吳翩翩不耐煩道︰「衣縹,你真的很閑?」
純黑的絲袍上花紋隱隱閃動,衣縹走到她對面坐下,「不閑!我很忙,所以才會偷閑!」伸手拿起幾案邊的小鈴搖了搖。
侍女很快端著托盤送了酒壺和酒杯進來,看到廳里居然還有一人,怔了一下,又恢復常態,恭敬地將酒壺和酒杯擺上案幾,恭恭敬敬地退出。
只有一只酒壺,一只酒杯。
衣縹揭掉幕離,很自然地端起酒壺,斟滿酒,然後送入自己唇中。
美酒入喉後,他抬頭掃了一眼這間大廳,贊賞道︰「郡主的品味我很喜歡!」接著繼續悠然自斟自飲。
吳翩翩皺著眉頭看著他,夕陽斜照,大廳中很明亮,一頭銀似乎絲絲閃亮,皮膚白的近乎透明,淺棕色的長眉舒展,眯著眼楮,很是愜意。
「這個時候你應該在槐花巷玩鬼或者裝鬼玩,跑這里來干嘛!」
「郡主,你不高興,便要別人也不高興,真不是一個好習慣!」衣縹搖頭嘆氣。
吳翩翩便不理他,從花籃中拈了一枝百合,自顧慢慢嚙咬著。
當衣縹終于覺得自己喝愉快了一點之後,從袖子中拿出了幾張紙放在了吳翩翩面前。
吳翩翩拿起來慢慢翻看,臉色陰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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