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辰低著頭將蠍的腰抱得死死的,蠍狠力拽她都拽不開,折騰了幾下,蠍漲紅著臉將柳清辰從自己身子上一點點地拽開了些距離,柳清辰畢竟重傷虛弱,最終堅持不住,還是被蠍推開了。
蠍翻身將地上的九節蜇槍抓起,他看見柳清辰已經向自己的雪寒劍跑去,便提著槍追她,眼看要追上柳清辰時,柳清辰一個踉蹌,她在摔倒中抓起了自己的雪寒劍,蠍驚得忙向柳清辰刺出一槍。
由于慌亂,蠍的這一槍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蜇槍狠狠地扎在了柳清辰的身上。這一槍自上而下,角度很斜,蜇槍從柳清辰的右肩而入,穿進月復部,槍尖透出她的左側腰身,扎進了石板上,強勁的力度將堅固的石板震得粉碎。
柳清辰不動了,她手中的雪寒劍滾落在地,蠍一腳蹬在柳清辰的背身上,將插在她身子里的蜇槍拔了出來。槍拔出來的時候,鮮血大片地噴起,一時迸濺得蠍滿身滿臉都是。轉眼間,鮮血流淌成小河,柳清辰也在噴血不止中,軟軟地倒在了地上,蠍再一看手中蜇槍,鮮血涂紅了整整半個槍身。
經過一番血戰,蠍沉重的傷勢使他的身體更加虛弱不堪,蠍本想把柳清辰的身體撕碎,但已經有心無力,他站在那里深深呼吸著,累得幾乎隨時都要倒下。
這個時候,昏迷的白樹成有了意志,他猛然睜開眼楮,從地上坐了起來,正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蠍。蠍身上被冰寒凍得嚴重,青一塊紫一塊的很是可怖,而在蠍的腳下趴著滿身鮮血的柳清辰,柳清辰一動不動,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槍痕,鮮紅的血在她身下不斷地擴散蔓延著。
「我現在就要殺光你們,殺光天城的人,殺光大漠的人,我要殺光塵世的所有人!」蠍攢足了勁兒,他痛苦地大喊著︰「我要把你們一個不留,統統殺光!」
「懦弱的凡人們,你們徹底惹怒了本尊!」蠍將九節蜇槍向著白樹成的方向狠力刺出,並吼道︰「蠍,黑風閃!」可那九節蜇槍的鋒利槍尖只刺出了一縷黑氣,黑氣在空中就隨風化散、消失無蹤。蠍已經氣力耗盡,天眼也被凍傷,他的怒容更為猙獰。
坐在地上的白樹成腦海里空蕩蕩的,只有血紅,他死僵在那里一動不動,直到清醒的那一刻,他感覺所承受的痛苦如同腦漿炸裂、單眼崩血,如同心脾具碎、三魂七魄具散,他仰天大喊著︰「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霎時間,猶如天開地裂,魂煞鬼哭,只見白樹成周身煞氣凝聚不散,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氣流旋窩,而在這旋窩的中心,是那張猙獰的面目,白眼流淌著血紅的淚,緊咬的鐵牙露出如凶獸利齒般的鋒芒。
他的臉上流淌的血淚如泉涌般道道鮮明,他嘶喊的聲音更是撕心裂肺,強大的氣力逼得天城中的一切都顫動不止。
白樹成飄散的黑發披面飛舞,衣袍下的皮肉無處不顯露青筋的暴盤,那把黑暗和血液混雜的邪隱劍,更是在他手中動亂不定,白樹成憎恨地對天大吼︰「啊啊啊啊!」
一聲震破九霄,裂碎地陰,與天同怒!他手中的邪隱劍如萬涌黑泉,聚集無比強大的力度,向蠍迎頭劈去。
蠍並沒有被眼前的氣勢所嚇倒,他也嘶吼大叫,掄起九節蜇槍,向邪隱劍迎刃而去。
兩相交錯,炸出的氣浪震徹大地,波及萬里雲霄。
白樹成在強大的氣力交錯中大吼不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泣血,碎骨,忘命。
蠍的臉也同樣猙獰,利牙緊咬,邪隱劍與九節蜇槍一時間竟僵持不下,風沙彌漫,一切仿佛靜止在黑白之中,朦朧間,又回到那二十年前的山外村落……
在樓千雨很小的時候,他就喜歡趴在窗邊看月亮,他總是笑呵呵的面龐,充滿幼稚的模樣問他的母親︰「娘,天上真的有神嗎?」
他的母親撫模著他的頭發,帶著那和藹的笑容告訴他說︰「有啊,孩子。神明就居住在天上,他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神明慈悲,他們會解救眾生的苦難,所以人們都要拜祭他們。每每看見村里人到了祭天供奉的日子,都忙碌著將最好的食物端上供桌,樓千雨就更加堅信了這些。所以,當他忍受苦難折磨的時候,只要一想到神明在天空之上注視著自己,他就會咬著牙撐下去。
只要一想到有神庇護,他就不會再害怕。
神明,在樓千雨幼小的心靈里佔據著被他崇拜、被他敬仰的聖潔位置。因為神明救助世人,所以,世人供奉神明……
轉眼間,血雨紛飛,萬千尸體陳列如海。在陰風陣陣的廢墟中,樓千雨趴在母親的尸體上哭泣,他痛恨著,仰天哭喊著︰「娘,你騙我,世上根本就沒有神……」
「沒有神!天上沒有神!」
這喊聲如同現在風沙彌漫中蠍的嘶喊,蠍怒喊道︰「世上沒有神!天上不該有神!」
「神不該接受供奉,他們不配受到世人的膜拜!」蠍緊咬著牙,他狠狠地道︰「他們就不該佔著人們心中的崇敬,不該佔著人們心中的希望!」
蠍用盡全力,口中帶血地喊道︰「我要讓那些冷眼旁觀的笑臉統統變得哭喪!我要讓那些嘲笑低微的尊貴統統變得卑賤!我要讓那不屑沾染塵世污濁的潔淨之地,變得最骯髒不堪!我要讓人們受到的苦難,神也加倍承受!」蠍血紅的雙眼看著蒼天,抬起雙手,一字一句狠道︰「乘、我、金、盤……登、天、殺、神……」
乘我金盤,登天殺神!
乘我金盤,登天殺神!冥冥中仿佛無數冤鬼隨風齊喊,殺神!殺盡蔑視凡間生靈之神!
白樹成健壯的臂膀、背身陳列著道道鮮紅的傷痕,不住地流淌著血和汗,他再次聚集起全身的氣力,鮮血讓邪隱劍上的血紅符咒變得明亮刺眼。
「本尊是不可戰勝的!」蠍大喊著,他將手里的蜇槍劈向白樹成。
白樹成的邪隱劍也已經迎了上去,兩相再次交鋒。在強烈的撞擊之下,白樹成的身體早已支撐不住,全身各處骨骼開始出現碎裂,兩只胳膊連到胸部的皮肉都爆開了,那握著邪隱劍的雙手顫動著,鮮血飛濺。
蠍的蜇槍狠狠地穿入了白樹成的胸口,穿透了他的身體,血紅的槍尖帶著血肉突破了白樹成的背身。在白樹成胸口內,顫動不止的精妖之石被徹底激發,爆裂出無窮無盡的黑暗氣息,涌遍白樹成全身經脈。蠍胸口的天眼也已突破冰霜,怒而暴睜,兩個至寶帶著各自的力量相互抗衡,僵持不下。
跟柳清辰的寒冰魄一樣,白樹成體內也有精妖之石,同樣不遜于蠍體內的天眼。
白樹成在強大的力度之下,又是一聲痛苦的仰天大吼,他眼楮翻白,全身肌肉再次緊繃。
怒火再一次狂燒,氣力再一次強勁。
「啊啊啊啊啊!!!」白樹成在血目利牙中嘶喊著,向蠍斬出這一劍,風沙彌漫,地面顫動,強大的劍氣將黑暗吞噬。
當蠍意識到這一劍的可怕威力時,早已被打得血光乍現,閉目而飛。
天城廣場大半塌陷,流沙如瀑布一般‘嘩啦啦’地傾泄著,蠍的身體旋轉著摔砸在金盤上,迸濺出一大片鮮紅。金盤頃刻裂開一道長長的痕跡,隨後,一道道裂痕紛紛布滿金盤。‘ ! !’金盤炸開無數碎片,飛散在空中。
在那片血液揮灑之中,在那片金鱗紛飛之中,在那片灰塵彌漫之中,蠍布滿血絲的雙眼睜得大大的,望著混沌的天空,他的腦海中只有三個字︰「為什麼?」
為什麼?誰來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有人哭有人笑?為什麼會尊卑有別?為什麼塵世都是污濁,而淨潔只能在天上?
蠍模糊的眼前映現出翠綠紛飛的大森林,母親熟悉的身影漸漸清晰,他又變成了當年的那個小孩樓千雨,他望著自己的母親,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最終狠力地撲到了母親的懷里。
「娘,我好想讓你回到我身邊,但不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我的全部,來為你和族人們討回公道……」
他的母親始終掛著慈祥的笑容看著自己的孩子,在母親身後一個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這都是山外村落里的人們。
樓千雨笑得更美了,他開心地說︰「我終于回家了……」
在漫天紛飛的血花中,蠍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他躺在四分五裂的金盤之上,躺在殘破不堪、千瘡百孔的天城之上。
白樹成在全力一擊後,也隨之倒了下去,倒在滿布裂痕的廣場上。他失去了知覺,血液在白樹成身下的碎石板上蔓延著,正如同他身旁不遠處的柳清辰一樣安靜。
整個廣場搖晃得更為劇烈,天城在墜落,越來越快,它月兌離了層層雲霧,離開了天界的聖潔,向污濁的塵世落下。
地面上的百姓們再次望見了天城的身影,像一塊巨大的隕石,帶著滾滾烈火墜落了下來,人們意識到災難的來臨,都臉色大變,他們驚慌得四散逃命,真如同一群弱小的螻蟻。
天城正以極快的速度下落,城壁四周燃起了滾滾烈火。地面上的天城百姓根本沒有時間逃離,眼看這一切都要埋葬在風沙之中。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剛好停在了離天城不遠的沙坡上,馬車上坐著的正是白樹成在黃崗小鎮遇到的那個花衣女子。
花衣女子望了望天空,她對身後車廂道︰「姐姐,你看,天城掉下來啦!」
車廂里布簾一挑,戴著斗笠白紗的白衣女子抬頭一看,果真,天城眼看就要墜落到地面上了,白衣女子忙化作一道白色仙光,快如閃電般飛出車廂,飄入了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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