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大場與雅間的前廳,不間斷的喝彩傳來,似乎連這京城都熱鬧了幾分。
直至夜色寂靜,西郊小院前才多了兩道身影,子琴、子畫同飛雨、飛雪兩個前輩侯在琉百葉身後听著她說話︰
「都談妥了,注意她的動向,詞曲的事不用急,總歸接下來的日子我除了帶葉仲幾人熟練責任外別無他事,飛雨那兒,宮中葉子的服飾設計我也會送過去,會比普通衣服方便行事。」
這以後她也就注意尚書府,以及提供芳樓詩詞曲賦、給自己做些上得了眼的衣物了。
「是,小姐。」幾人齊齊回話,卻每次都一樣的話,回不回琉百葉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轉身。
她拆了面紗的臉在清幽的月光下極為動人。子琴、子畫都微微呆了片刻,方才回神閃出小院,想著出了飛雨、飛雪怕是只有她們兩人還算見了小姐真容了。
……
而從那日起,葉仲幾人一定會在她之前到小院後林等候,她便親自教習一上午,刺探、偵查、隨境機變,以及人體大穴,她都一一教授。
而京都城每到夜色來臨,萬籟俱靜之際,一隊隊的人馬快速進出西郊城牆,成衣鋪里一批接一批的物什運出,衣物、簾帳、枕被,以及午間購置好的常備用具。
但一到天亮卻了無蹤跡,葉記醫館、成衣鋪、飄香居都如所有店面一般營業,每個店卻都多了一兩個人手,要麼是賬房先生,要麼是大掌櫃。
半個月即過,城西卻出了一間鐵水鋪,生意卻有些淡。而芳樓依舊名燕語芳樓,只在右下角多了一枚隱秘的葉片標示。
他人不知的卻還有京城的銀鋪多了幾個外來謀生人士賬號,每一個銀兩不多不少,卻也有幾百兩。
每到夜間還會有另一批人從鐵水鋪帶著鑄造完成的東西去往城外。
琉百葉將百墓組成的地下通道口的那座山喚為水簾山,隔著幾座小山面對著聖手姥姥的雨雪峰。
這麼長時間都是飛雨、飛雪回去看望,姥姥也未曾來過水簾山一步,想是不忍回憶往事吧。
水簾山上每日都會多些蹤跡,穿梭林間習武練鏢,抑或由飛雪帶著布置藥阱。但一到時間,瀑布邊便會傳出輕妙的哨聲,漫布林間的葉子們自會雲集而歸,開始準備入城搬運,抑或查探消息。
自然可知出入成衣鋪的是葉仲的人,出入鐵水鋪的是葉秋一隊,葉成帶人查探,葉寒隱在暗處時刻護著琉百葉安全,而他的人便分布各個基點暗處護衛。
而宏偉奢華的皇宮看似尤為安寧,秋獵在即,天子並未流連某個後宮女子,卻是力求完結公事,好讓秋獵輕松些。
本朝皇帝名墨賢,的確是一賢明而精敏的君主,哪一個皇子為人、學識動向他都明察秋毫,每一位皇子的人生他幾乎都細細考慮著,也因此似乎略顯蒼老。他也因著先皇遺訓,從未過度寵愛某位妃嬪,這也讓他有一種人生過于貧乏的空洞。
此刻,天子墨賢正立于先皇嚴令閑人進出的書房,黃衣衛首領與黃公公侯在門外。
書房只有不寬敞的空間,卻深沉奢華,一塵不染。
良久,書房外才有了動靜,黃公公恭謹的聲音傳來︰「四爺,皇上就在里頭呢。」
墨燁灕一身墨色長衫,本該因身體孱弱而瘦弱的身板卻也偉岸挺拔,只冷峻的臉色一絲不暖,在黑夜里顯得尤為清俊。
「父皇,您宣兒臣。」他行至皇帝身後,低沉的嗓音在幽暗的書房尤為陰迷。
墨賢轉身面帶和煦的看了他,卻是無話,只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末了才對著門外的黃公公吩咐︰「掌燈。」
皇上話畢,黃公公利落的點了一圈燭火,瞬時將書房照得明亮不已。
往常皇上只在黑暗里呆上良久便離開,不似此刻,將燭火掌得明亮。只見他走至身側空著的牆邊,伸手一揭畫軸,一幅半人高的畫像徐徐展現。
只見畫中的女子明眸皓齒,眸若秋水,卻戴了半面輕紗,朱唇若隱若現,嬌粉的衣裙勾勒著女子完美縴柔的腰身,如此柔美的女子,卻也帶了幾絲鏗鏘韌勁。
站在畫前的墨燁灕目光不移,這女子著實美艷,卻並非驚艷得令他失神,只卻讓他無端想起飄香居雅間見過一次的女子,印象里她也半面素紗,只露水眸明銳、柔眉兩彎。
轉身傲然的瞬間,似也帶了幾分清冷與桀驁,比畫中女子更甚的與世別離,絲毫不與富貴攀附的清然。
良久,墨賢才走至畫前,細細的看著,似乎想要將面紗後的臉看清楚,卻也似緬懷與愁念。
墨燁灕自始至終未曾開口,卻也將思緒從那個名為琉百葉的女子身上抽離。
貼近畫像的墨賢也終于深深的嘆息,而後悠悠的開口︰「灕兒許是不知畫中女子是誰,宮中,怕也只朕知曉了。」說著摘下自己腰間從未離身的琉璃玉,語言里滿滿的輕嘆︰「知曉朕為何分分秒秒戴著它麼?」
然後不等墨燁灕說話便走至燭光前,細細端詳琉璃,自顧講著︰「這是朕的親生母妃之物,只是朕從未見其真容。先皇離去時只留此玉與朕,只告訴朕,朕的母妃就在這書房,且必須永遠都讓她住在這兒。」
墨賢將手里的琉璃玉掛回腰間,卻並無要出去的意思,反是走至椅子前,親手斟了兩杯酒,等著四王與他同坐,自己卻已開始開口︰「朕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先皇打下江山之時,是一位女子憑著一身武學及才智相助,才有了這墨清,而不再附屬鄰國。只是朕的皇祖母卻在建朝後力求清除隱患,所有大勢門派一個不留。
先皇得知助自己打下江山的女子所屬當時最盛的琉璃宮,而宮中女子盡數已被殺害驅離時,為時已晚,他連自己深愛女子的明確身份都不知,他只知妃子中有一人有著和她極相似的眼,也為他生下了一子,最終卻也被秘密處死。
朕的皇祖母生前一直刻勉父皇,女子有毒,勤政唯務。而朕的父皇一生也從未說起是否將哪一個女子放于心底,只時常來此緬懷悲憫,日漸蒼老。
皇祖母許是發現父皇已知曉真相,終是不忍他如此悲憫,流著淚對著病重的父皇說,朕的母妃便是琉璃,那個令他一生壓抑情感的女子便是琉璃,卻已死在了父皇諭旨下。
不久父皇英年早逝,讓皇祖母白發送黑發。
父皇走前很長一段時間,叮囑朕不可過于沉迷,勤政唯務,卻也告訴朕,男子一生總有一個女子會永駐心底,而若要理政,天子的愛便是腐朽利刃,只可藏于心底。
朕未曾違背父皇,父皇將愛鎖在這幅畫中,而朕卻永遠放在心底。
今夜讓你過來,朕只想讓你知曉,朕從未忽略過你、與你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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