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後再次召見桑榆前的一個月時間里,她別的沒做多少,更多的時候都在虞家和崇賢坊兩地往來。
給皇後妃嬪們的方子,她照例謄抄了一份給家里的夫人娘子們,連同已經出嫁的幾位娘子都收到了寄來的養顏方子。
什麼桃花嬌面香粉方,什麼取靨五灰膏,多得是听說過但是沒從大夫那瞧見過的方子,有的更是連听都沒听說過。
丁姨娘又在秦氏耳邊說了些不疼不癢的話,被桑梓知道後,罰她在院子里跪了一個時辰,為此還跟虞闐翻了臉,直接動了胎氣,出了血。
千嬌百媚的丁姨娘哭昏倒在虞闐的懷里,請來的大夫半路上被攔在半路,二話不說就拉去了姨娘的屋子。瑯軒院里鬧成一團,還是桑榆急匆匆趕過來,才穩住了場面。
「阿芍!去我屋里拿處理好的縮砂!放在藥櫃的最上頭那抽屜里,快!」
阿琉臉上還掛著累,見小娘子一面給娘子診脈,一面吩咐阿芍去拿藥,這才抹了抹眼淚,問道︰「小娘子,娘子她會不會有事?」
桑榆頭也不抬,抓住阿姊冰冷的手,安撫道︰「阿姊,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她頓了頓,吩咐道,「阿琉,去小廚房要些酒來!要熱的!」
阿琉趕忙應聲往外頭跑。
桑榆一早就在院子里備下了不少草藥,尤其是為了萬無一失,專門給桑梓準備的各種藥材。甚至……她閉了閉眼。甚至連下死胎的藥材,她都準備妥當了,只是她打從心底期望,這方子不要用在阿姊的身上。
阿芍從院子里帶出一包研磨成末的縮砂,桑榆一把接過,又拿過阿琉慌里慌張從小廚房拿過來的黃酒,吹了吹,吃力地扶起桑梓,送到她嘴邊︰「阿姊,把這個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
桑梓整張臉都是蒼白的,靠在桑榆的肩膀上,吃力地吞咽︰「咳咳,好嗆……」
「縮砂得用黃酒調服,阿姊慢慢喝,喝下去就沒事了,我在這,我在這守著你。」
「娘子覺得還好麼?」阿琉站在床邊,絞干一塊帕子,遞過去給桑梓擦了擦滿頭的冷汗。
桑梓閉著眼楮,緩緩地點了點頭。月復痛稍稍好了一些,可心痛卻是好不了的。
「丁姨娘怎樣了?」
「娘子管那個賤人做什麼!要不是她,娘子怎麼會好端端的動了胎氣!」
阿琉在桑梓身邊伺候久了,對那些被郎君寵著的姨娘向來沒多少好臉色。從前娘子就吃了不少虧,小娘子甚至還差點丟掉過性命,現如今連娘子肚子里的這一個都……阿琉咬牙,恨得不行︰「娘子實在沒必要對這種賤人關心,郎君識人不清,可娘子不能受這份委屈!」
「阿琉!」桑榆冷下臉,呵斥道,「無論怎樣,這話不能胡亂說出口,禍從口出,別平白給娘子添麻煩!」
「是……」
「阿姊,你這一胎懷得不穩,平日里得十分小心才是。如果丁姨娘再來挑釁,你別理她,有什麼事等我回來……」
「你回來又能怎樣。」
桑梓的聲音蒼白無力。
「阿姊……無論如何,我是你在世上唯一的妹妹,六年前我還小,很多事我幫不了你,可六年後,阿姊覺得我還是沒辦法幫你嗎?」
「那你就幫我下藥毒死她!」
桑梓突然大喊,整張臉頓時漲紅了,然後狠狠地咳嗽了幾聲。
「要毒死誰,阿姊是希望我將姐夫房里的那些姨娘和通房全部毒死嗎?」桑榆的聲音在之後,已經變得十分清冷。
「對,毒死她們!」桑梓睜開眼,緊緊抓住她的手,指甲摳進掌心,「二娘,你不是懂醫理麼,幫阿姊毒死她們好不好?她們死了,我的三個孩子就安全了,郎君他……」
「阿姊覺得,她們死了,姐夫就不會再往房里添人了嗎?」
桑梓的臉白了。
「阿姊,這麼多年過來了,姐夫是怎樣的人,阿姊你還沒看清楚嗎,沒了丁姨娘她們,還會有其他的姨娘……」
話說到這里,桑榆心里明白,桑梓始終沒有把她的話听進耳里,只能嘆了口氣,囑咐阿琉把人照顧好,又讓阿芍在瑯軒院留下,以免有什麼情況突然發生的時候,能有人迅速反應過來喊她。
阿芍送桑榆到院外,轉身剛走到房門口,就听到里面主僕二人的對話,驀地站住了腳。
「娘子……您這又是何苦。二娘的脾氣娘子您是最清楚不過的,下毒……您怎能讓二娘去下毒,這是要吃官司的呀!」
「那又怎樣……阿琉……我擔心了她六年,怕她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可是當她時隔六年回到眼前,我覺得她好陌生!」
「娘子……」
「憑什麼這六年,我過得那麼辛苦,要忍受那麼多,她卻可以活得瀟瀟灑灑的,憑什麼!」
「娘子您輕些!」
屋里的聲音頓時輕了,似乎是有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阿琉……我好累……我是真的希望她能幫我下藥毒死那些人……」
瑯軒院內的氣氛沉悶地讓桑榆心情十分低落。桑梓的那些話,還回蕩在耳邊。
她學制藥,為的是能盡所能地幫助理當受到幫助的人,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阿姊竟然會要求她拿所學的東西去害人……她一直以為,剛回虞家那天阿姊說的話不過是一時沖動……
桑榆站在院中,閉了閉眼。
「二娘。」
袁氏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桑榆轉身,就看到袁氏站在院子門口,身邊跟著兩個侍娘,一個是阿恣,另一個看著有些眼生。
「大嫂。」桑榆張了張嘴,眼楮一直盯著那個眼生的侍娘。
袁氏像是醞釀了會想說的話,可真要說出口又覺得別扭,索性直白道︰「丁姨娘醒了,死活說那看診的大夫沒本事,要你過去給她診脈。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直接回去幫你回了,省得你回頭心里覺得不舒服。」
「她倒是給我面子。」桑榆皺眉,眼楮仍舊看著那個侍娘,「丁姨娘身邊的人?」
袁氏隨意地掃了眼身後的侍娘︰「對,丁姨娘的人,死活要跟著過來。」
丁姨娘這些年在虞家,除了伺候虞闐外,還整日陪著秦氏,又努力跟其他人套近乎,偏生袁氏是最看不起那些姨娘的,從來都對她的人沒什麼好臉色。
袁氏既然說了這話,桑榆自然用不著給丁姨娘什麼面子,當即要婆子送客︰「我可不是大夫,丁姨娘要是不怕我趁機給她扎上幾針,那就再求我一會兒,興許我心情突然好了,願意搭理她也說不定。」
那侍娘眼楮瞪圓。瑯軒院里誰不捧著丁姨娘,哪里踫到過這麼不給姨娘面子的人。
「姨娘這是給你面子,你不要自以為是!你不過就是個寄人籬下的外……」
「啪!」
一巴掌的聲音,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袁氏第一反應是覺得這一巴掌真是響亮,想必很疼。然後才是︰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麼樣的主子帶著什麼樣的僕。
那侍娘捂著半邊紅腫的臉,咬牙︰「你怎麼可以打人?!」
桑榆從來不是什麼內斂的人,本就是活過一世的人了,哪里會因為年紀小,就好欺負。在南灣村的時候,她的彪悍,可是村里人都有目共睹的。
這一邊才扇了人一巴掌,就已經開始挽袖子了。
袁氏本想打個圓場,想想這侍娘也是活該,抿了抿嘴,避開了。
桑榆冷哼︰「打你又怎樣?我寄人籬下了,那就是個客,丁姨娘左右不過是個姨娘,你也不過就是個下人,待客之道就是如此?」
她笑,眼神透著嘲諷,「別氣,你家娘子放著好人家的正妻不當,偏偏要當這個妾,那就老實本分一些,別整天痴心妄想!你也別瞪眼,我能打你,也就能把你那雙眼珠子給挖出來。」
袁氏忍不住笑了出聲,又見那侍娘氣得臉紅脖子粗,兩只手握緊了拳頭,恨不能撲上去撕了桑榆的樣子,皺了皺眉,只覺得丁姨娘果然只能當人姨娘,連身邊的下人都管教不好。
「行了,回去跟丁姨娘交代一聲,老老實實看病,別浪費了人家大夫開的藥!左右不是什麼大問題,身嬌肉貴的,就少在那邊興風作浪!」
袁氏是擺明了站在桑榆這邊的,侍娘有些氣不過,可也沒辦法,狠狠跺了跺腳,轉身就跑。
看著人走遠了,桑榆心底還是覺得不爽。這口氣出得不夠利落,只削了一個沒什麼能耐的侍娘,沒削到正主,她瞬身不痛快。
袁氏陪著桑榆在院子里坐著說了會兒話,好不容易把情緒安撫了下來,結果那一頭又出了ど蛾子。
看著親自過來請她看診的虞闐,桑榆只覺得大腦里有根神經繃緊了。
「姐夫這是什麼意思?」
「姐夫知道,二娘你跟著單大夫學了不少本事,單大夫如今守著柳娘子不願出診,那由你給丁姨娘看診,定然能看出個好歹來。」
「姐夫覺得,我憑什麼願意給丁姨娘看診?」
袁氏看勢頭有些不對,擔心二人起了沖突,忙拉了拉桑榆的衣袖。
「阿姊動了胎氣,我好不容易將她安撫下來,姐夫卻連句話都不願帶給她,倒是守著個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親自來請妻妹出面。說出去,姐夫的臉面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得住。」
虞闐皺眉。他一貫不喜歡這個妻妹,可耐不住丁姨娘在床上眼淚哇哇的懇求,只能硬著頭皮過來找她。現在听到這些冷嘲熱諷,巴不得甩了袖子轉身走人,可到底不能就這麼算了。
「醫者父母心,你何必對她心存偏見……」
作者有話要說︰文到這里,忍不住想為我家桑榆辯解兩句。
評論不多,但是每一條我都仔細看了。有姑娘們提出桑榆太聖母了,明明已經有能耐搬出去住,還成天磨磨唧唧地留在虞家,明明有一個自私的姐姐,還想著法子幫她。
別的不多解釋,說多了都是淚_(:3∠)_
第一,關于桑榆還不搬出去的問題。
文章背景是穿越,古代。一個獨身的小娘子要搬出去獨住,意味著誰都可以上門欺負她。不是有句話麼,寡婦門前是非多。單身女人,不管是寡婦,還是沒出嫁的小娘子,都會遇到同樣的問題——總有那麼不長眼的男人會上門欺負人。所以,在南灣村的時候,桑梓不就被人上門欺負了?
桑榆會搬,卻不是現在,存稿已經寫到她開始獨居了。她要離開,必然得天時地利人和。這個請還留著追文的姑娘們靜靜等待。
第二,關于聖母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就如同一百個人眼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一樣。你眼中的聖母,也許在他人眼中並非如此。但如果所有人都認為聖母,可能我家桑榆是聖母了_(:3∠)_旁觀者清,有時候即便是當親娘的,也得承認這句話。
桑榆對桑梓好,一是因為自睜開眼起,這個人就是她相依為命的親人,既然有緣,就斷不能從清醒過來開始,就拋下她不管,這一點,我想如果真有穿越,列為穿過去之後也基本會有相同的選擇。至于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桑榆也在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句話的前提是,你沒有踩到我的底限我自然不會同你計較太多。至于底限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因勢而異。
第三,o.o這篇文沒有太多的你爭我奪,在標簽中也寫了是布衣生活,換言之,宅斗是幾乎沒有的。故事主要是桑榆,所以,桑梓那邊的事,在日後桑榆離開後,一切都不過只是听說。
第四,感謝每一個棄文卻給我留了分的姑娘。無論你們棄文的理由是什麼,都感謝你們之前一路的陪伴。其實你們比我仗義多了,起碼還留了分數,噗。
棄文的姑娘們,有緣再見,麼麼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