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虞聞所說的,朝中如今皇子們都在四處活動。有哦野心,沒野心的這會兒都紛紛開始活動起來。
按照電視劇里演的,那些想要奪嫡的皇子里頭,太/子一定是有著強大的人脈和背景,但同樣也一定奇蠢無比。
孫宰相的意思是不能掉以輕心,孫青陽雖覺得太子不足為懼,但也當心了起來。宰相府的勢力比起太/子/黨,只多不少,卻低調很多。
而虞闐下葬之後,虞聞便要按規矩回大都去了。桑榆想要一並回去,卻被皇後的一道聖旨叫進宮去。
麒麟殿內,沉香裊裊。
桑榆立在殿中,周圍是富麗堂皇的裝飾和擺設,幾名宮女站在一旁。無聲無息的,沒什麼生氣。
大約等了有一刻鐘,皇後才有宦官宮女簇擁著,姍姍而來。
「你來了。」
「民女拜見皇後,皇後安好。」
皇後走到座前,身後自有女官上前為她解下照著的大氅。「等了有一會兒了吧。」她微眯著雙眼望去,只覺得兩年多不見,當年的小娘子愈姿容絕艷了起來。
想起皇帝當年敷衍著應承自己,結果轉頭卻下了道聖旨給她,允許她婚嫁自由,皇後心底總歸有些不舒服。
桑榆自然不會答應說「是」,只微微頷首,然後垂眼立在殿中。
「這幾年一直在用你親手做的胭脂香粉,果然是好東西。听說,你還認了大都一位挺有名的婦科大夫為義父,想來從他那兒學了不少本事。」
殿中錯金大鼎里的沉香青煙如縷,皇後的聲音在其中顯得有些悠遠而帶著深意。
桑榆福身︰「民女愚鈍,只學了一招半式,還擔不起大任。」
「你總歸是謙虛的。」皇後喝了口茶,拿起帕子擦擦嘴角,眼楮一直看著別處,「東庭茶莊里的那兩位夫人如今能安然無恙,不就是你花了力氣救回來了。」
桑榆不語,微微挺直了身子。
皇後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大殿的窗紗,是新換上的煙霞色貢紗,朦朧得透著陽光,映在她的臉龐上,愈顯得膚白如玉,嬌俏人。
「你不覺得奇怪麼?為什麼本宮會知道這麼多?」
「皇後乃國母,任何事自然都逃不掉皇後的眼楮,會知道民女在大都的事,也不奇怪。」
桑榆面不改色。
按著宮里貴人們時不時就派人來大都拿胭脂香粉的節奏,必然會在附近留了探子專門盯著自己。桑榆對此,絲毫不覺得奇怪。
「你膽子挺大的。」皇後低笑,「也對,你要是膽子不大,又怎麼會有能耐離開奉元城,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去生活。」她頓了頓,凝目看著桑榆,「太/子洗馬常公的老母親病重,你去給她看看。」
「老夫人身份尊貴,皇後為何不命太醫署醫師和尚藥局奉御前去看診?」
她這話問的大膽,一旁的女官都為她捏了把汗。誰都知道,近來皇後因為太/子的事,頗有些情緒多變,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說不定就摔了茶盞大怒。
「聖上龍體不安,太醫署的醫師和尚藥局的奉御這幾日輪番在御前伺候,分不出神來照顧別人。不若你代他們去,左右你的醫術也是不差的。」
「那民女接旨。」
桑榆應聲,轉身跟著女官從麒麟殿走了出去。下台階的時候,每走一步,她仿佛都能感覺到背後有如針芒在身,腳下重如千斤。
得知皇後下了懿旨,命桑榆去太/子洗馬府上為常老夫人看診,虞家上下莫不是有些吃驚。
常老夫人脾氣暴戾,又仗著自家兒子如今是太子身邊的輔臣,從來看不起旁人,身邊的侍娘更是時常挨打。自入冬後,老夫人的身體就顯得有些不大好,前幾日在自家花園里賞雪,被貪玩的孫兒撞倒,之後就躺在床上不能動了。
太醫署和尚藥局的人都去過,只說年紀大了,慢慢養,結果被老夫人和常夫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到後來,就算常公親自登門,幾位醫師和奉御也是搖頭擺手,各種推托,怕極了。
常公不得已,這才向太/子求助。
然後太/子找到皇後,皇後又听說桑榆在城中,便又將這事推給了她。
虞聞必須回大都了。桑榆如今的情況,他始終放心不下。
「我很快就回去了,你不必擔心我。」桑榆笑笑,安撫道。
「要我怎麼能不擔心你……」虞聞嘆氣。如今朝中氣氛愈凝重起來,各方勢力膠著在一處,隨時都有能打破表面的平和。
「你不若這麼想。」桑榆想了想,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如今你我一體,我去常府也算是入了虎穴,既然入了虎穴,哪有不得虎子的道理。六哥,你信我,我並非是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子,有些事,你能做,我也能。」
她說這話,如果沒有防著外頭的探子,只怕會更有氣勢一些。
虞聞心中嘆息,只好將她摟了摟,然後低頭吻上她的額頭︰「好,你去。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去宰相府找孫青陽。他混歸混,到底能幫我護著點你。」
從認清自己的私心起,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歡上的小娘子,並非那些世家娘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不過都是附庸風雅的東西,她也學了,卻並不精。甚至是別人家的女孩兒都盼著嫁個如意郎君的年紀,她卻帶著下人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始自由的生活。
他這麼喜歡她,怎麼舍得因為那些規矩,就把她的雙翅折斷關在牢籠里。
離開奉元城前,虞聞果真修書一封,命親信送到了宰相府,並由孫青陽親自接下,這才算完成了任務。
而另一邊,秦氏總算是得了空,準備處置丁姨娘了。
處置丁姨娘的那天,奉元城下起大雨。桑榆備好所有的東西,準備翌日去太/子洗馬府上。得了空,她站在屋檐下台階上,望著大雪後的這一場冰冷的雨,只覺得寒意透著厚厚的衣裳傳遍四肢。
她哈了口氣,冒出一團白眼。
「娘子。」阿芍撐著傘,急匆匆地從院子外跑了過來,「前頭熱鬧了!」
這麼多年過來,阿芍還是和從前一樣,性子有些冒失,貪玩。桑榆哭笑不得地搓了搓手︰「又怎麼了?」
「丁姨娘正被押著在前頭受罰呢!」
按理說虞闐的死和丁姨娘月兌不了干系,秦氏能忍到現在才作,已經是奇跡了。所以桑榆絲毫不奇怪會有這件事生。
「我剛才經過的時候看見,那些婆子手里都拿著鞭子、板子,估計是要動私刑了。」
丁姨娘是妾。
正如桑榆曾經在公堂上對月娘說的那樣,在這個世界,妾說白了不過是郎君的玩物罷了,是死是活,也無外乎是主子的一句話。
雖說國法對于殺人,無論是主殺僕,還是僕殺主都有著嚴苛的刑罰,但實際上絲毫不影響一些大戶人家背地里動用私刑。
丁姨娘的事,說出去既然會丟了虞家的臉面。按說秦氏必然是不會願意把這樣的家事拉扯到公堂,曝露給旁人笑話的。
所以,丁姨娘這條命,只能悄無聲息地在虞家後宅里斷送掉。
桑榆閉了閉眼︰「阿芍,我們去看看。」
「娘子要去救她麼?」
「為什麼要救?」她睜開反問。
阿芍愣住︰「我以為……按著娘子的性子,丁姨娘再怎麼壞,總歸是條人命……」
桑榆笑︰「她又當旁人的命是命了嗎?」
阿芍啞口無言。
主僕二人走到前面的時候,丁姨娘已經被人押著綁在了椅子上。
從人群最末走到前面,桑榆清楚地看到,披頭散的丁姨娘一雙眼楮,充滿了驚恐。
秦氏就站在她的不遠處,表情猙獰,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撕得粉碎,又唯恐這人死後下到陰間又去勾搭二郎,怒道︰「先把她的臉給我劃了!」
婆子有些遲疑,秦氏跺腳︰「快!」
丁姨娘大叫,被叫來圍成一圈看著她受刑的下人們紛紛別過臉不敢看。阿芍這時候有些後悔跟娘子說這事了,剛要抬頭勸娘子回去,卻見桑榆眉頭都不皺一下,就那樣看著丁姨娘的臉上生生被人劃開幾道鮮血淋灕的口子。
而後,又有婆子狠狠地朝著丁姨娘甩了一鞭子。桑榆分明看見她險些就要疼暈過去。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沖上去替她求情。
所有人都看著,听著,鞭子在風中呼嘯的聲音,丁姨娘驚恐喊痛的聲音,那皮開肉綻的啪啪聲,一下一下,疼入骨髓。
直到丁姨娘痛得昏死過去,秦氏這才命人暫時停了動作。所有人都以為秦氏要網開一面,放了丁姨娘,卻不想,在確認人還有氣候,更加瘋狂地命人往她身上潑滾燙的辣椒水。
丁姨娘被燙醒,身上火辣辣的,眼楮已經睜不開了。她哭喊著求饒、認錯,秦氏就像瘋了一樣,差使著下人拼了命地往她身上抽鞭子。
大雨還在下,那行刑的婆子被雨淋得渾身是水,周圍的人雖都二人並一把撐著傘,依舊被雨打濕了大半的身子。而被她們圍在中間的丁姨娘,一身血水,被大雨沖刷到地上,還伴著尿騷味——她已經被打得失禁了,身上也找不到一處好的地方,只要人還有氣,秦氏便不會放過她。
桑榆終于看不下去了,轉過身,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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