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並不是沒有這個能。
宋家這棵牆頭草,東搖西擺地從不曾擺正過自己的位置。宋家也沒什麼實力去爭這個從龍之功,宋家沒有,借用別人,卻還是以的。
桑榆想著,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宋凝脂。
她和六哥怕就怕,宋家如今想的,就是要宋凝脂利用十二郎去爭這個從龍之功。而一個女人,控制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是抓住男人的心。
尤其,這個女人還是男人的摯愛,並且還懷了孕。
皇後在御花園設了茶,一眾夫人娘子們在園中坐下品茗。
裴氏坐在桑榆身側,時不時打量宋凝脂兩眼︰「二娘真不覺得她像是假懷孕麼?」
「說話做事,是要講求證據的。」桑榆垂眼,低聲道。
「我就是覺得她像啊。有沒有能是大夫號脈出錯了?」
「證據呢?」沒有別的話,桑榆恭敬地幫著身側的柳娘子倒了杯茶,「師父,大都產茶,等清明前的那一撥茶葉采摘下來,我給師父送一些來如何。」
柳娘子坐在一旁,裴氏說的那些話,聲音雖輕,到底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桑榆是不想在那麼多人面前把事情鬧大,一直在試圖避開話題,她也不怪這丫頭拿自己當擋箭牌,遂開口道︰「還以為你一走幾年,把師父給忘了。」
桑榆笑,正要開口,那一邊的宋凝脂听到了這里的動靜,掩著唇就笑了起來︰「二娘忘了誰,不敢忘了柳娘子您。」她眼神流轉,神態間帶著媚態,「當初不就是因了柳娘子您,二娘才有了如今這般成就。這吃水不忘打井人,恩情這麼重,二娘怎麼敢忘記。」
桑榆和柳娘子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
皇後的眼里含著笑意,溫和地看向宋凝脂︰「七娘如今已經嫁了人了,怎麼說話反倒比從前更沒個輕重了?」然後,她溫柔地對著桑榆笑了笑,「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二娘必然是吃了不少苦,不然怎麼會學了一身的本事。柳娘子,你說,是不是?」
女人之間的那些明爭暗斗其實最是無趣。
柳娘子聞言,點了點頭,隨口便道︰「二娘天賦極高,不然,我也不會收她為徒。」
這話,別人听著,像是在應承皇後的話,對宋家人來說,宋凝脂當初說什麼都要從宋家女學出來,去拜柳娘子為師,人家單憑幾句話,一道菜,就直接認下了談桑榆這個徒弟。時至今日,對她來說,那都是有怨的。
皇後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這話是給了台階的,只要宋凝脂沿著台階往下走,就沒別的事了。倘若她听得懂,乖乖下了台階說兩句好的,後頭的事,只怕也不會生。
偏偏有的人,聰明了很久,卻一時腦筋打結,出了後悔莫及的紕漏。
「柳娘子這話說的……」宋凝脂咬牙,「二娘的天賦的確極高,雜而不精,總歸不是個事兒……」
她還是這個意思。皇後听著皺了眉頭,就連許貴妃,本想幫著她說兩句好話,把這場面圓過去,到這一步,她反倒覺得宋凝脂太咄咄逼人,心眼太小了。
桑榆很想說,我再雜而不精,也比你強。這話,實在是太過拉仇恨。她想了想,咽下,換上比較溫和的一句︰「宋姨娘是當初的奉元城第一才女,和宋姨娘比較起來,我不過是才疏學淺罷了。」
有同宰相府交好的夫人,聞言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和宋家抱團的幾個世家,臉色都有些不大好,就連那幾位跟著長輩進宮的小娘子,這會兒也往旁邊挪了挪,離宋凝脂遠一些。
當年名揚奉元城的第一才女,如今成了從六品大理司直的妾。這麼諷刺的事,其實夫人們都心知肚明,只是礙于世家之間總有往來,顧忌到宋家的面子,這才從未當眾說過什麼。
其實如果宋凝脂自己不作死地說這些話,談娘子勢必也不會若有似無地提醒她注意身份。
宋凝脂其人,幼年早慧,故而在家中向來十分得寵。宋家如今氣勢不比從前,偏偏在她年幼的時候就灌輸了那些世家驕奢yin逸的生活觀念,以至于年紀還小的時候,宋凝脂就表露出了萬事爭先的性格。
她要最好的家世,最好的夫君,最好的先生。
一路順風順水,被人捧在高處習慣了的宋凝脂,突然從雲層跌落的時候,爬得越高,摔得越疼就成了真。
以至于當柳娘子選擇了桑榆的時候,她第一次覺察到,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如意的。她還是得爭,得搶,不然會被人奪走。
從宮里出來,桑榆原想跟著柳娘子先去她那兒說會兒話,沒成想裴氏熱情地挽住她的手,說什麼都要她坐自己的馬車回去。柳娘子表示理解地拍了拍桑榆的肩膀,打了個哈欠,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望著車輪滾滾壓過宮門外的積雪,桑榆只覺得頭疼欲裂。
「好吧,你說說,為什麼懷疑她肚子里那塊肉是假的。」
「我就是覺得……她要是真懷了,為什麼還天天霸著十二郎不放!」
這本是十二郎房中事,論理是不該讓外人知道的。裴氏這會兒滿心滿眼覺得桑榆能幫她,一股腦便將能說的不能說的,全告訴了她。
「宋夫人現在三天兩頭就借口探望女兒,然後登門,回回手里都拎著好多進補的東西,我听說那些東西都被宋凝脂給藏起來了,沒吃。」裴氏撇撇嘴,「想想也是,這萬一沒懷孕,吃了那些東西,把身子給補得太過出問題了怎麼辦。」
她這麼說,桑榆也不由地上了心。
有時,大夫也是能號錯脈的,更何況,才懷孕的人反應並不明顯,與常人無恙。光憑面容神態,實在難以分辨。桑榆到家後頭一件事,就是去找袁氏。
虞大郎親手捧著玉雕的寶瓶觀音,在向袁氏獻寶,結果听到桑榆的懷疑,眼楮登時瞪得滾圓。
事關虞家子嗣,他如何也不能放寬心︰「二娘,你比我聰明,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這事不能作假。」
「自然。」桑榆也知虞大郎在擔心什麼,對著袁氏道,「大嫂,我與宋姨娘從前就鬧得並不大愉快,所以這事還得由大嫂去試探試探。」
袁氏還沒答應,虞大郎已經拍胸脯保證了下來︰「二娘,這事你放心,我們一定試探下來。」
袁氏白了他一眼,拉著桑榆的手,嘆道︰「如果真懷著那還好說,就算是個庶出,以後生出來了,讓裴氏養著便是。萬一是作假的,宋姨娘要是不得到教訓,這以後又是一個丁姨娘!」
自從出了丁姨娘的事後,虞家對妾算是看管得越嚴厲起來。
虞大郎不納妾,所以袁氏如今反倒成了家中最輕松自在的一個。
反觀瑯軒院如今的陣勢,神志不清的主母,和一群生不出孩子整日哭哭啼啼的妾,愈警示家中眾人,要小心提防那些心腸歹毒的婦人。
入夜的時候,從落雲院里傳來了嚎哭聲。
外面又開始飄雪。桑榆站在屋檐下,耳畔是宋凝脂的哭喊,間或能听到嘈雜的聲音。阿芍捧著氅子出來給她披上,听到聲音,擰了擰眉頭︰「這宋姨娘看著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哭起來倒是要人命。」
桑榆抿唇笑,眼底劃過悲涼︰「她若是老老實實當她的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妾,與十二郎紅袖添香,也是趣。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最好的,就不能忍受眼下這一切。」
似乎所有的妾都一樣。
月娘如此,丁姨娘如此,就連曾經名揚奉元城,被人口口相傳,稱之為第一才女的宋凝脂也是如此。
不外乎是不滿足于一個妾的身份,想要爬到上面,卻被正妻嚴嚴實實堵住了去路。
于是,鏟除礙眼的人和物,就成了她們奪取身份的第一步。
桑榆閉眼。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對女人來說,不公平的事太多太多。想依靠攀附男人來改變命運的女人,也從來不是少數。在現代,女人有選擇的余地,除開那些心術不正甘願倒貼做人小/三的,又有哪個女人願意被養在外面。而這里……
她不會蠢到憑借一己之力,去拯救全天下女人的三觀。她還沒那麼好的本事。所以,宋凝脂怎麼作死,她要管的,只是算得上童年小伙伴的十二郎一人。
「娘子,听這動靜,落雲院那邊大概是聚了蠻多人的,我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去是一定會去的。
桑榆表示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能去?阿芍眨眨眼,五味也湊熱鬧地拉著兩個小的出來。
桑榆笑而不語,攏了攏身上的氅子,半晌才道︰「來了。」
「娘子!」院外有人隔著門喊,「老夫人請您去趟落雲院!」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體檢=l=我覺得體重秤是對女人最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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