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舍常常想,等她哪天化成了人,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他暖床。
掛在她身上的那條蟲子知道後大笑不已,一邊砸吧著舌忝去嘴邊的露水,一邊搖頭晃腦地道,「蟲生在世啊,就得好好享受生活,為自己而活,否則累贅就多了,再好喝的花露都淡而無味。你呢,雖然不是蟲,但是這個理兒都一樣……」
她不滿地用力搖晃身上的葉子,直到那條蟲子嚇得哇哇大叫,一直告饒才停下。
那條小蟲子怎麼會知道他對自己有多麼重要呢。
他體質極寒,受不得冷,但更受不得熱,所以這座大殿外面總是有飄雪和寒風,像是隆冬苦寒。
因為體寒,被窩不暖,睡覺也總是很不安穩。
小舍就經常看到他干脆把睡榻搬出來,直接在外邊躺著,賞雪看花。
看的,當然就是這院里唯一長出的一朵花,小舍。
是他也經常在看一幅畫,畫上女子面容精致月兌俗,眉眼隱隱含威卻不失柔情,一襲紅色長裙曳地,手執紫色寶劍,說不出的嫵媚英氣。
她時常哭著看他對畫落淚。
小舍化為人形的願望是在遇見他的四千年後實現的。
銀白的長拖曳至地,一身女敕綠長裙,面色蒼白,雙目赤紅,雙唇冶紫。卻是成了妖。
他似乎並不介意她是妖,或者說,根本就無所謂。
只是淡淡說了句,「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離開月下殿半步。」她自然是听的,以為以永遠伴著他,高興得像個傻瓜。
她興高采烈地跑到他床上,想為他把床單被窩捂熱,是等了一整晚也沒見他進來。出了房門滿大殿地找他,卻沒見到他的人影。她只好等他回來。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一年,十年,百年,一千年……始終沒再見到他。
當她意識到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的時候,她跟著那只交了好運被仙人帶走的小蟲子出了月下殿,去請求那位叫天悟的仙人,幫她找到他的下落和驅除她體內的寒氣。
是的,她體內寒氣逼人,根本沒辦法幫他把床捂熱。
那老仙捻捻長須,沉吟片刻,因他時常來無影去無蹤所以沒法找到他的下落,而驅除她體內的寒氣,「不是不以,只是得費很大的功夫。」
妖體性寒,此乃天道。要驅除寒氣,妖丹必須經受九天煉火的淬焚,妖體必然痛苦不已,而且稍有差池便會魂飛魄散。
「小舍不怕。」她的眼神和語氣都堅定無比。
置身九天煉火如處無間地獄,每日經受一次淬煉,她的面色都要蒼白一分,身體的溫度也會上升一點,所以每次淬煉完她都是笑著昏過去的。
眨眼千年,又三個千年過去了,她的身體終于如常人一般,有了溫熱的氣息。
再見到他,是在蒼茫池,那個池子,是妖的噩夢,只要掉下去便會被池水噬骨抽魂,所以她從來不敢靠近。是有一天她隱約看到那里面坐著一個人。
「太好了,你終于回來了!」她激動地站在池子邊上,蒼白得怕的臉上是滿滿的笑意。蒼茫池,是他的修煉之所,只有他,才能這樣安然無恙地待在池子里。
感受到她身上散的氣息,他微微挑眉,聲音冷冷的,「你去受了九天煉火?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沒有我的允許不能離開這里。」
「我……對不起……」她以為自己惹他生氣了,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道。
「罷了。你若想完全驅除體內的寒氣,我以幫你。你想化仙還是化人?」
小舍眨巴眨巴雙眼,想起天悟老仙說過妖化為仙後修為雖不再受寒氣所蝕,是身子還是寒冷如冰的,遂立即打定了主意,化人。
她從沒想過幸福會來得這樣快。快得讓她措手不及。
那天,他助她成了人,她替他暖了床,還……還與他結合了。
翌日早晨,她窩在他懷里,輕輕撫模他的臉頰,他的鼻梁,他的雙眼,他的唇瓣……其實他的模樣早已被她刻在心里,只是他們靠得這樣近,讓她還是忍不住伸手細細描著。
他滿頭散亂的青絲劃過光滑的肩頭,落在她女敕白透紅的肩上,她小心地掬起自己的一綹長,和他的纏在一起,還輕輕地打了個結。
如果時光以停滯在那里,她怕是會永遠沉溺在這樣恬靜的幸福里,醉死過去。
如翅的睫毛微微顫動,他睜開雙眼,眼里一片灰寂淡漠。他起身一把將她推開,聲音平靜得听不出任何情緒,「對不起。」
「小舍一直都喜歡你,所以不用道歉……」她紅著臉,看到方才交纏起來的長現在松開了,不禁有些小失落,又見他垂在胸前的如墨長有些凌亂,就伸出手去想幫他理一理。
他攥緊她柔女敕的手腕,冰涼的目光讓她感到不解,「怎麼了?」
「你……太像她了。」
「你說什麼?」那個她自然不會是自己,這樣一來,便是那幅畫上的女子了。
她怔住了,而後倉皇地隨意裹了身子下床跑到水鏡面前。
臉型不同,眉眼不同,鼻子不同,嘴巴不同,身形也要更嬌小一些,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卻從自己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那個人的氣韻和神態,甚至感覺就像是在看她的畫像一樣,為什麼會這樣!
「你道歉,是因為昨晚你把我當成了她?」
他沒有說話,確是默認了。
她霎時淚如決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身上衣衫不整,在門口的時候被門檻絆倒了,狼狽地爬起來繼續往外跑。躲在大殿後院的一個旮旯角落里,她小聲地抽噎著,早已淚濕輕衣。
那時候,她心里不停地誓再也不會見他,再也不會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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