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錦這話說的孝莊一笑,道︰「你這樣的性子我最是放心了,不像那些個榆木腦袋的人,總是盯著人家的口舌計較,從不會過自己個兒的日子!」
孝莊嘆了一番,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倒是有些唏噓,頓了一頓,收斂了情緒之後才又道,「方才烏蘭其其格一回來倒是與我說了,她們兩個能有什麼事兒呢?不過也是些口舌之爭罷了。」
雖然孝莊並未覺得這件事有多麼的不得了和重要,在她眼中,這也不過是兩個小丫頭的意氣之爭罷了,她並未看在眼里,但珠錦問起來,她也並不打算瞞著,就當笑話似的這麼敘述了一遍。
珠錦這才知道原委——
原來烏蘭其其格想去坤寧宮找她說話,正要穿過游藝齋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鈕祜祿氏,鈕祜祿氏不認得她,又見烏蘭其其格對自己視而不見不對她行禮,鈕祜祿氏非常惱火,就把烏蘭其其格叫住了,非要讓烏蘭其其格給她行禮,哪知她不認得烏蘭其其格,烏蘭其其格卻是認得她的,就連她在坤寧宮請安時生的事情烏蘭其其格都是知道的,因此烏蘭其其格非但不行禮,還就著坤寧宮里的事情羞辱了鈕祜祿氏幾句,鈕祜祿氏又氣又急,這才哭了起來。
哭了之後的鈕祜祿氏也知道了烏蘭其其格的身份,她自然是不忿被一個蒙古格格如此羞辱的,想起宮中私下的流言蜚語,也就略略諷刺了烏蘭其其格幾句,烏蘭其其格被她戳中心病,自然也是又氣又急,當即拂袖便走了。
「烏蘭其其格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從小在我跟前長大的,雖然伶俐乖巧卻也是個敏感的孩子,在我這兒還好,若是離了我,她是絕不肯低了自己的身份的,科爾沁的格格都有個驕傲的心,鈕祜祿氏那樣對待她,她是肯定不高興的,」
孝莊微微眯眼,道,「何況鈕祜祿氏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就那麼哭了,這像是個滿人貴族家嫡出的小姐樣子麼?我覺得啊,這鈕祜祿氏假哭多過于真哭,她就是矯情,就是在眾人跟前做了個樣子罷了,她不過是要宮人們都看見,看見她被烏蘭其其格給罵哭了罷了!別人若是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麼,到時候說起來,怎麼看都是鈕祜祿氏受了委屈啊!」
「烏蘭其其格倒是硬性子,在那兒被人氣著了,回來只知道跟我哭,若我是她,就跟鈕祜祿氏對著哭,看誰哭的憐,不過是矯情罷了,咱們女人吶,就是不能不會矯情做戲!」
孝莊感慨一番,正巧被回來的蘇麻喇姑听見,蘇麻喇姑便笑道︰「人家在那里委屈的跟什麼似的,硬撐著回來見到老祖宗才哭的,就為了不給科爾沁的格格丟面子,結果老祖宗倒是還埋怨上人家了!」
「你回來了?」
孝莊听了蘇麻喇姑的話笑起來,又問她,「太醫去瞧了麼?怎麼說的?」
孝莊雖然抱怨烏蘭其其格不懂示弱,卻仍是很關心她的,且珠錦看得分明,孝莊在抱怨的時候,那神情分明有著對烏蘭其其格的疼愛,哪有一絲不悅呢?
蘇麻喇姑笑道︰「老祖宗放心好了,太醫已來瞧過了,格格沒有大礙,心氣不順也是因為氣惱所致,休息一兩日就能好了,格格現下喝了藥已經歇著了,我就回來了。」
孝莊一笑,道︰「那你就再辛苦一趟,去尋一兩件鮮亮的好東西帶去永壽宮送給鈕祜祿氏,就說我知道鈕祜祿氏受了委屈,讓你去安慰安慰她的,你就跟鈕祜祿氏說,她跟烏蘭其其格之間是個誤會,讓她不要放在心上,這日後總有常相見的時候,兩個人都撩開手才好,何必要鬧得大家下不來台呢?蘇麻,具體怎麼說你就自個兒掂量好了,只要讓鈕祜祿氏消停些,也就是了。」
看在遏必隆也是輔政大臣的面子上,孝莊也不希望現在這個時候跟鈕祜祿氏鬧僵,她讓蘇麻喇姑去安慰鈕祜祿氏,也是給了她極大的體面了,若鈕祜祿氏是個聰明省事兒的,正該消停些才是。
蘇麻喇姑答應了一聲便去了,珠錦在一旁笑道︰「這本是兒臣該去做的事情,皇祖母心疼兒臣,倒是替兒臣張羅去了!只是辛苦蘇麻姑姑這一趟了!」
孝莊也笑︰「你說得也不錯,這原是你的差事,只是如今烏蘭其其格尚未得封,玄燁尚未納了她,叫你出面去調停反而不好,不若蘇麻喇姑去的合適,這樣一來,若是鈕祜祿氏當真要鬧起來,蘇麻也有法子對付她的。」
「說起烏蘭格格的事兒,其實兒臣不單是為了方才那事來的,這一趟過來,也是兒臣有了些想頭要說與皇祖母知道,」
珠錦緩緩的道,「皇祖母若是不提烏蘭格格要封妃之事,兒臣也是不敢說的,既然皇祖母提起,烏蘭格格又是願意留在宮里的,那兒臣想著,總不能只給格格封妃了事,依格格的身份和與皇上之間的情分,怎麼能與鈕祜祿氏一般只封妃而不給金冊金印呢?就是格格的身份也不比鈕祜祿氏差,也大不必排在鈕祜祿氏之後。」
「兒臣自進宮起就在思慮這件事了,兒臣與皇祖母的心是一樣的,若是烏蘭格格肯留在宮里,兒臣覺得,應該給她正式的冊封和妃子的封號,讓她排在鈕祜祿氏之前,這也算是補償她這些年所受的口舌是非吧,兒臣覺得,烏蘭格格這幾年著實不易,若是能夠如此,外頭的人也不至于再說什麼難听的話了,兒臣私心里覺得,就是將來皇上親政了,再過個幾年,就是貴妃的封號,烏蘭格格也是當得的。」
孝莊對珠錦這番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神情隱有憂慮︰「是宮中除你之外,再無人有冊封了,更別提封號了,若是當真如此,會不會對前朝有所影響?遏必隆和鰲拜又豈能甘休?」
「若是只給烏蘭格格一個妃的稱號,還讓她排在鈕祜祿氏之後,這豈不是更讓科爾沁的蒙古王公們心寒麼?皇祖母且想一想,如今前朝不穩,皇上一門心思的想要親政,蒙古那邊也不能有事叫他分了心呀,何況遏必隆和鰲拜到底是皇家的臣子,當初鈕祜祿氏只得一個妃子的稱號,他們不也領受著麼?何況給科爾沁的格格冊封,是太皇太後的恩典,他們又敢說些什麼?!他們的眼楮正盯著前朝呢,後宮這些事兒,想必是瞧不上的,」
珠錦的聲音低了一些,還帶了兩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兒臣知道皇祖母的擔心,皇上今兒個吃蟹的時候與兒臣說過了,鈕祜祿氏是個驕矜的,但是目前因為遏必隆和鰲拜,皇上也不能對她如何,照舊是要寵著的,兒臣瞧著,她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都會比庶妃們得寵,只怕烏蘭格格封妃之後,她也會比烏蘭格格得寵的,兒臣的想法是,只要皇上替咱們哄著鈕祜祿氏,給烏蘭格格封妃和賜號又有何不呢?這得寵的人是不會在意那些封號的,這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孝莊眯了眯眼,片刻之後虛點著珠錦的額頭啐道︰「我就說你是個伶俐的,如今鬼精靈似的連皇上都敢利用了!」
珠錦知道孝莊這樣說就是同意了,也不曾惱了她,遂也只是笑,後又眼巴巴的看著孝莊道︰「這也是皇祖母疼惜兒臣,兒臣才有這個膽子呢!如今還只求皇祖母過幾日就下個懿旨,冊封烏蘭格格為妃,再行一次冊封禮,皇祖母願成全兒臣這個想頭麼?」
「你都設想的如此周全了,我還能不成全麼!」
孝莊也是笑,「你既然都想好了,那想必烏蘭其其格的封號和住處,你也都想好了吧?」
珠錦靦腆一笑︰「兒臣想著,也不用內務府擬字來選了,兒臣想著這個蘭字就很好,給烏蘭格格做封號就很不錯,至于住處麼,翊坤宮還空著,烏蘭格格住進去最為合適了!皇祖母覺得呢?」
孝莊沉吟半晌,微微一笑︰「那就依了你吧,過幾日我就會下達懿旨冊封烏蘭其其格,在皇上去南苑行圍之前,就給蘭妃把冊封禮辦了吧!」
來時的心願達成,珠錦心中一顆石頭也落了地,上上輩子烏蘭其其格到死都沒能成為玄燁的妃子,還沒來得及冊封就在康熙九年的時候病死了,死了之後才得了個追封,為慧妃。
珠錦心里清楚得很,烏蘭其其格那是抑郁而終的,自她做了皇後之後,孝莊沒有封她為妃的心思,玄燁更沒有要納她的意思,就這樣生生冷落了烏蘭其其格,讓這個小姑娘在孤清寂靜中病死了。
她今生幫烏蘭其其格,其實也並非是為了改變她那個悲慘的結局,她只是想增加一個幫手,能夠壓制鈕祜祿氏的幫手,有了蘭妃的牽制,這個鈕祜祿妃只怕就再沒有精力來對付她了吧?
上上輩子玄燁的後宮里,就是一枝獨秀的人太多了,暗地里才會有那麼多的不安生,如今她再度執掌後宮,最要緊的不過兩個字,就是制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