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書和岳對視一眼,岳年長,比杰書沉穩許多,此刻他已經恢復了鎮定,見杰書還有些緊張,又見玄燁如此驚怒,便開口道︰「皇上息怒!這行宮的守衛確實是臣與康親王布置的,但是南苑的守衛卻是蘇克薩哈大人和遏必隆大人布置的,他們是領侍衛內大臣,侍衛親軍有一半的人他們都以調配,皇上若是想知道刺客為何出現以及灰狼出現的緣由,臣還是要會齊了人去查一查才行。」
岳心中也甚是無奈,皇上年紀還小,還沒有親政,政事都由四位輔政大臣一手把持,偏偏這四位輔政大臣不是一條心,在他看來,這四位輔政大臣至少也分成了三派,每一個派系都有自己的私心和跟隨者,因此朝廷上的百官,至少也分成了三派,再加上那些‘中立派’,這派系就越散亂了。
四大輔政大臣之中,除了鰲拜外,另三人都是擢內大臣,都領領侍衛內大臣之職,索尼年事已高,這等事情他早已是不插手的,宮廷宿衛自然有蘇克薩哈和遏必隆主持,且這都是有一定的定例的,每日換防巡邏等事都是按照規矩來的,即便這二人領了此職,他們也不能轄制宮廷宿衛做些什麼,畢竟宮廷宿衛皆是正黃旗親領的,他們這些人,只會忠于皇上。
但出了京城之後,侍衛親軍和護衛營的人就很雜亂了,上三旗的人都在里頭,索尼無法出京城,跟著來的只有三位輔政大臣,鰲拜不插手京外宿衛的事,但是他這個人蠻橫無理,從前也曾擅權做過將內宮侍衛全給換了的事情,這回岳等人也防著他了,他卻是沒有動手的,因此這林中遇險,直接的負責人就是蘇克薩哈和遏必隆兩個人。
杰書和他只是協助二人布置南苑宿衛之事,說白了也就是在旁邊看著,蘇克薩哈和遏必隆這兩個人是絕不肯讓他兩個王爺插手的,這到底也是在先帝爺時就累積下來的矛盾,他岳被人看做索尼一黨,自然是不討蘇克薩哈和遏必隆的喜歡,而杰書在先帝爺時期是激進革新派,跟蘇克薩哈和遏必隆這兩個守成保守派不是一個體系的,自然是不許他兩個人插手的。
這樣暗地里的矛盾再加上皇帝年幼還沒有親政攏權的尷尬,就造成了這樣表面上一團和氣,暗地里卻各自為政甚至連皇上的宿衛都被分割成好幾塊的局面。
因此若是一定要查,只能是他和杰書再加上蘇克薩哈遏必隆四人一道才查得出來。
玄燁咬牙道︰「蘇克薩哈和遏必隆人呢?」
這里生了這樣大的動靜,這兩個本該在此的輔政大臣到哪里去了?
滿地都是狼尸,受傷的侍衛們也不敢亂動,更不敢放松警惕,任憑傷處流血都不去管它,即便眼下有侍衛親軍和護衛營的人在這里,他們的心里仍然還殘留著方才的驚懼,布庫隊的少年們本來就被鰲拜揍了一頓,許多人騎馬都已是勉強,不過是看著皇上高興所以他們硬撐著騎馬罷了,狼群一來,就個個都顯出行動不便的短處來了,幾乎人人掛彩,個個受傷。
岳和杰書無言以對,便在此時,去追蹤刺客的護衛營的人回來了,玄燁一見,忙問道︰「怎麼樣?」
那侍衛答道︰「回皇上,奴才等去追蹤放冷箭的刺客,追到了刺客之後,現有刺客五人,這五人見被奴才等圍住逃不出去,都自殺了,奴才看了他們的樣貌,已經派人去繼續追查他們的身份了。」
「自殺?」
玄燁一听,面色一寒,「你們都是死人嗎?怎麼能讓他們自殺?」
那侍衛‘噗通’一聲跪下請罪︰「奴才們確實是想活捉了他們,但活捉之後,他們就各自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藥,那毒藥太厲害,他們剛一服毒就死了。」
那侍衛長也沒有想到這些刺客竟還有這樣的手段,他只是稍晚了一步而已,還沒有來得及叫人堵住他們的嘴,他們就咬破口中的毒牙自盡了,這是經過訓練的死士才有手段,如今這侍衛長辦砸了差事,導致追尋這些刺客的蹤跡難上加難,他只怕回京後就要被革職了。
「皇上,他們既然敢進來刺殺皇上,就必然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不論是否成功,他們的下場都是個死,所以即便活捉了,他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尋死的,若是想從他們口中得知幕後的指使之人,只怕很難。」
杰書冷靜下來,道,「皇上,當務之急還是要繼續追查這些刺客的來源,這些刺客是怎麼進來的,有無內應,這都是咱們不知道的,所以皇上待在這里還是很危險的,還是讓臣等護送皇上回行宮去的好,皇後娘娘也需要太醫來診治的。何況,這些灰狼跟這些刺客是不是一起的,也未知,臣等還是要親自去追查一番的。」
那刺客的死,應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玄燁知道再待下去對緝凶毫無意義,他在這里,杰書和岳還要分兵來保護他,還是不能放手去查,他又看了一眼珠錦,遂點點頭同意了杰書的話︰「好,朕同皇後回行宮去。」
一行人出林子的時候才遇到姍姍來遲的蘇克薩哈等人,原本蘇克薩哈和遏必隆是和岳他們同時得到的消息,只因二人知道了消息之後鰲拜派人傳話偏要與他們會同了再一路過來,偏偏鰲拜一點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拖了許久才趕來,反而就比岳等慢了許多。
「幾位大人怎麼來得如此慢?」岳和杰書等人素來與這些保守派不睦,見關乎皇帝性命之事,幾個輔政大臣反而比他們來的還要慢,心里就有些不悅,出口抱怨道。
蘇克薩哈心里正因為鰲拜的拖延而不高興呢,當下听聞安親王岳的抱怨,冷哼一聲道︰「這話王爺問不著老臣,老臣是急著要和遏必隆大人趕來護駕的,偏偏鰲拜攔著不許來,非要老臣等與他一起來,這一等就等到了現在,老臣實在是不懂,在這時刻必爭的時候,鰲拜為何非要我們等!」
這話便說得有些重了,含沙射影的表示鰲拜是故意拖延時間,是為了讓刺客有逃走的時間和機會,這話也是在說鰲拜跟刺客之間是有聯系的,這應當算是比較嚴重的對輔政大臣的指控了,換了旁人說只怕就會被抓起來,這話是蘇克薩哈說的,鰲拜的排序在他之後,到底還是不能抓他的,只不過這話多少還是能引人深思的。
對于蘇克薩哈的指控,鰲拜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淡淡的道︰「這樣的刺殺老臣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比這厲害的刺殺老臣也經歷過不少,皇上是天子,總該歷練一下,如今不是平安無事嘛!老臣之所以來得慢,倒真的不是因為私事故意耽擱了,而是老臣听見消息之後,特意派了一隊親兵去挨家挨戶的搜查那些海戶,若是真的有人藏匿了刺客或者跟刺客有關系的,不信搜查不出來!」
「你竟私自調兵盤查?老臣才是擢內大臣,鰲拜你怎能越權行事?」
蘇克薩哈被鰲拜氣得臉色鐵青,顧不得追究他那些話的大不敬之罪,「這件事,應該是老臣還有遏必隆及兩位王爺的人去查才對!」
索尼不在,蘇克薩哈自認是該掌控局面的人,他在四位輔政大臣里頭排序第二,按理說索尼若是沒了,他就是下一任首輔大臣的,如今排序第四的鰲拜已經越過了遏必隆,竟還時時刻刻都想越過他的排序去,怎麼能叫人不生氣?
即便兩家是姻親,蘇克薩哈也咽不下這口氣,他早已洞悉鰲拜的野心,是以跟鰲拜之間的間隙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鰲拜冷笑一聲︰「老臣也是輔政大臣,為何查不得?當年先帝爺不止把皇上托付給你,也是托付給了老臣的,若是等著你們把人會齊了再去查,那些人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毀滅證據的事情來呢!這種事情是拖不得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蘇克薩哈還要再開口爭辯,岳在一旁忙道︰「蘇克薩哈大人,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咱們還是先去查刺客來源及灰狼為何會出現在林中比較要緊,既然鰲拜大人已經派人去查了,那幾位大人還是再商議一下下一步該如何去做,總不好一直這樣的。」
岳的話無人反駁,蘇克薩哈只得不再言語,鰲拜哼了一聲也未說話,掃眼一瞧見皇上還在這里,便粗聲道︰「皇上還是回行宮去吧!皇上還未親政,這些事情由老臣負責就好,皇上不必過問。」
鰲拜言罷,又瞧了珠錦一眼,眼底出現一股子諷意,「這點子驚嚇皇後娘娘就暈了過去,難不成前日那馬場上的騎射功夫都是裝出來的樣子麼!果然還是花拳繡腿,不堪大用!皇上回去之後,還是宣太醫給皇後娘娘瞧瞧好了,這里有老臣在,出不了什麼大事的!待出了結果,老臣自會去跟皇上說明!」
這事原本跟鰲拜沒有直接關系,如今他卻在皇上面前大包大攬,儼然將自己作為領頭人,蘇克薩哈及兩位親王都有些不悅,三人還是忍了下來,沒有說話。
玄燁听鰲拜此言,自然是生氣的,有心說幾句話,但思及珠錦昏迷不能耽擱,也不願跟鰲拜在這里逞口舌之快,當下不再多言,便帶著珠錦回行宮去了。
玄燁出了林子,面色陰寒,誰也不理,眾人都當他是因為遇見刺客心緒不佳而生氣的,沒有誰知道他是因為鰲拜的那幾句話在生氣,這已是鰲拜第二次在他面前明言,說他還未親政,不必過問這些事情,鰲拜真當他一輩子都能給自己做主麼?真是笑話!
玄燁想,果然除掉鰲拜,提前親政的決定是正確的,否則,他永遠也不能做一個獨掌乾坤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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