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夢是大工業區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網吧,擁有350台電腦,即便在智能手機泛濫的今天,每天中午和晚上生意依舊火爆。王燦先到吧台辦了張會員卡,然後就一頭扎進了包廂開始了求解之旅。
在來的路上,王燦想著只要到了網吧,所有的問題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但當坐到了電腦前時,他才發現麻煩遠比想像的要多。要解決疑難,首先就得解決錄入的難題,對于每分鐘最多能敲出二三十個字的他來說,要把十大卡車都載不完的問題錄進電腦,得花多少時間呢?
王燦想哭的心都有了,可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搞下去。
經過近20分鐘的艱難協調,他驚奇地發現手指和思維的步調逐漸一致,錄入的效率獲得了空前的提升,再不必焦躁地跟鍵盤較勁——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奧拓車的外殼里原來裝的是蘭博基尼的引擎,再不必擔心它跑不出滿意的速度了。
每當有疑問獲得了解答,王燦的內心就會涌起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如飲瓊漿玉液般酣美暢快。他超然忘我,雙手如鬼影般在鍵盤上飛舞,屏幕畫面不斷地閃爍切換,全然看不清顯示的是什麼。
如果此時有旁人在場,定會被嚇住。這也是玩電腦?抽羊癲瘋還差不多。
酣暢的旅程並沒能持續多久,半個小時後就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斷網令本就聒噪的網吧像炸開了鍋,霎時間鬧騰得連屋頂都要掀翻似的。王燦愣愣地看著無法打開的頁面,就像飛奔中的獵豹一頭撞在了大樹上,懵了。可是高速運轉的大腦像開足了馬力的引擎,驅動著手、眼、全身肌肉瘋狂地抽搐著,真個跟發羊癲瘋似的,想停也停不下來。
網吧的技術員說是服務器當機了,很快就能恢復,要大家稍安勿躁。王燦才懶得去問服務器為什麼會當機,舞動手指鍵入一組命令,偵測服務器狀態。從反饋回的信息里他發現服務器並沒有當機,而是遭到了拒絕服務攻擊。攻擊方向服務器發送了大量偽造的tcp連接請求,導致服務器資源被耗盡,無暇處理正常的請求,從而出現網絡大面積癱瘓。
王燦非但沒有氣惱,反而像發現了稀世的寶藏,臉紅了,眼楮亮了,骨頭縫里全是興奮勁兒,想也沒多想就沖了上去。在磕了一肚皮理論,老大一堆疑問等著解決的時候,一場攻防實戰不期在眼皮子底下上演,這麼好的練手機會求都求不來,又豈能眼睜睜地錯過?
不過他是沖得快,趴得也快。剛想利用服務器的系統漏洞竊取控制權,就被踢了出來,連什麼人干的都沒鬧清楚。
初次受挫,王燦也不覺氣餒,斗志竟還越發的高漲,暗道︰「要是連你都搞不定,老子拿什麼去搞垮神武科技?」將腦子里的東西一遍,一段程序悄然浮現了出來,「就是你了!」得意地打了個響指,將之命名為‘分洪堤’,錄進了電腦。
拒絕服務是網絡攻擊最常用,也是最終極的攻擊方式,它利用的是網絡協議的安全缺陷,目前還沒有合理的解決方案。不過在王燦看來,這種洪水式的攻擊方式雖然暴力,但缺乏技巧性,可操作性也差,有的是辦法防御。
‘分洪堤’與其說是一段程序,還不如說是一款專門針對洪流式拒絕服務攻擊的防御軟件。它首先需要取得服務器的控制權限,對內存和緩沖區進行優化,然後開始偽造報文,利用ip欺騙轉移攻擊洪流。它最核心的部分是王燦自創函數公式,以最簡潔的數學運算模擬出最真實的鏡像,再高明的攻擊者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發現攻擊目標已經被‘乾坤大挪移’到別處了。
第二次王燦小心了很多,順利地潛入了服務器,輕而易舉地獲取了最高控制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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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長河大廈地下第七層,數十名工程師在長河集團網絡安全中心主任柳方斌的調度下全力防御著來自未知方面攻擊。
這場大戰已經持續了三天。最初是因為憤青網友黑了呂宋國的政府網站,並在上面掛出了‘南海是我們的,連呂宋也會是我們的!’血色骷髏旗。不到兩個小時,天朝各大門戶網站、各大商業服務器就遭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攻擊,亂作一團。在紅客聯盟的組織和帶領下,天朝網友展開了強勢反擊,取得了不俗的戰果,有力地維護了天朝網絡的安全。
本以為這場鬧劇會就此收場,不想僅過了不到一小時,更大規模的攻擊從世界各地涌來,直指紅客聯盟的核心會員。長河集團是紅客聯盟的主要贊助企業,柳方斌又是紅客聯盟23名執委之一,自然遭到了重點照顧。
三天的攻防大戰下來,長河集團一敗再敗,連穩住陣腳的機會都沒有。而‘長河三號’又是天朝西部地區的大型服務器之一,一旦攻陷,其影響和損失實在難以估量。昨天集團總裁李華珞已經下達了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長河三號的死命令,聲稱若是淪陷,柳方斌以下的網絡安全中心所有人等全部滾蛋。
經過近三個小時的系統優化,cpu佔用率依舊維持在100%的高位,淒厲的警報嘎嘎地叫個不停,讓本就承受著巨大壓力的工程師們越發覺得煎熬和折磨。能用的辦法都用盡了,能調用的資源也都調用了,別說是守住防線尋機反擊,就連為服務器爭取一絲喘息的機會都辦不到,這讓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的柳方斌真是恨不得一頭在牆上撞死了事
難道真的只有束手待斃嗎?
看著還在不斷增長的攻擊流量,柳方斌意識到不管他們多麼努力,就算是把命拼上終歸還是保不住服務器。霎時間,絕望如海嘯般襲來,惡心充斥在胃部,剛躬子欲嘔,強烈的眩暈像核彈般在腦海中引爆,推著他向地面倒去。幸得旁邊伸出一只手及時將他扶住,關切地道︰「柳老師,你硬撐是不行的,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如果王燦能夠看到這一幕,定會驚奇李雲舒怎麼會在場。
柳方斌挺直身板,強顏笑道︰「放心吧,我,我沒事的……」
李雲舒何嘗看不出柳方斌滿臉的絕望和痛苦?她黯然一嘆,柔聲問道︰「柳老師,情況很糟麼?」
柳方斌接過李雲舒遞來的水咕嘟著灌了下去,愣愣了出了下神,方才沉重地點著頭道︰「是呀,糟透了,頂多是拖時間而已……」蒼白的臉色泛起兩團恥辱的紅暈,眼神里盡是失敗的痛苦。
「噢?」李雲舒滿臉的失望,語氣里也滿是惋惜的意味。但她眼神卻如無波之古井,鎮定得異乎尋常,仿佛早知道答案似的。「真的沒有挽救的辦法了嗎?」
柳方斌的神情有些呆滯,「能用的辦法都用了……」
李雲舒展顏笑道︰「既然已經盡力了,那也就沒什麼遺憾,柳老師你也不必太難過了!」
柳方斌詫*看著李雲舒道︰「你就不責怪我?」
「責怪你?為什麼?」
「我沒能替你家守住長河三號,這將會給長河集團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失呀?!」
「你也不想這樣,不是嗎?」
李雲舒的話讓柳方斌的心暖了,眼楮濕潤了,正要哽咽著說兩句感謝的話,就听有人叫道︰「柳主任,你快看……」
「什麼情況?」柳方斌條件反射性地問。目光落在屏幕上,看著正在緩慢下降的內存佔用值,驚得眼皮一跳,本能地以為是監控程序出錯了。
不到兩分鐘,維持了100%佔用兩天的內存就釋放出了45%的空間,機房里到處都響起了‘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驚呼聲,還有人問︰「老大,你是怎麼做到的?」
柳方斌什麼也沒做。正因為什麼也沒做,所以他才驚訝得無以復加。
「柳老師,你看!」李雲舒指著監控程序道,「內存還在自動優化,可是cpu的佔用率一直都維持在100%,系統哪有資源來釋放出已經溢滿的內存空間?」
柳方斌飛快地鍵入了幾組命令,卻毫無結果反饋回來,臉色刷地一下就灰了。
這種情況說明服務器已經被人控制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長河集團全力防御來自未知方面的攻擊時,更高明的敵人利用系統漏洞竊取了最高權限,此時此刻,長河三號已經徹底落入他人手,任由宰割。除了物理切斷電源或是網絡連接,再沒有別的辦法能夠保護存儲的數據和天量的交換信息。
柳方斌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對有生以來最慘烈的完敗,非但沒有倒下,眼里反而還泛起了決絕的悍勇。「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月兌下外套,扯掉領帶,卷起衣袖,像要赤膊與人拼命似地在鍵盤上舞動起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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