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過去不久,王燦就開始發燒。送到醫院後反而燒得越來越厲害,一直維持在四十四、五度的超理論高位。醫院各種辦法都用盡,五個小時過去了體溫還是降不下來。沒辦法,只得往華西醫院轉去。
華西醫院接診後,得知是那個患有罕見的‘劉氏代謝綜合癥’的少年,迅速通知了安玄貞。安玄貞立即中止了正在召開的科研會議趕來診視,當場否決了接診醫生的靜脈注射抗生素的方案,讓護士趕緊準備,他要針灸。
中西醫存在著本質的、無法調和的觀念性沖突。西醫堅定地認為中醫是巫術,幾乎沒有存在的價值。而中醫又認為西醫太過膚淺和片面,一味只知道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需要從根本上改革才能發揮出更好的醫療效果。
近幾十年來,中西醫結合的說法悄然流行起來,其實不過是在一個醫療系統中讓兩種醫療手段並存,根本就不曾結合過。但在安玄貞這里,人們似乎看到了中西醫結合的神妙,也看到了中西醫結合的希望和未來。
針灸能夠疏通經脈,療病去疾。但安玄貞並沒有只用針灸,而是先給王燦注射了多巴胺,然後才開始下針。
學生問他什麼要這樣做。他說最好的治療手段不是藥物,而是自我的恢復。只要人體機能還沒有被徹底破壞,免疫系統還能夠正常工作,就不應該過多地使用藥物干預治療。他指著血液化驗的幾項關鍵數據說王燦的生理機能完全正常,之所以高燒到如此程度,是因為代謝障礙導致免疫系統失靈。貿然使用抗生素,非但于事無補,反成了抱薪救火,搞不好會使得情況更加嚴重。
學生又問,王燦的高燒已經超越了理論上的極限,在臨床上是該先降溫,還是維持生理機能。
安玄貞先說任何理論都是被用來打破、用來超越的,沒必要去拘泥。接著他就講王燦的病屬于極其罕見的個案,他的體溫雖然破了紀錄,但生理機能完全正常,這種情況下就應該先考慮退燒,反之則要盡全力維持生理機能。
一通針灸扎下來,王燦超高的體溫並沒有出現下降的跡象,生理機能也沒有明顯的變化,但安玄貞卻長長地舒了口氣,好像完成了一樁偉大的工程似的。叮囑重癥監護科安排護士24小時密切關注王燦的體溫和生理指標變化,如果出現異常,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通知他,這才走人。
這一次的高燒是王燦被注射了cn012以來最久的,整整持續了78個小時才出現了退卻的跡象,而且還只是退了3度,依舊維持在42度的極高值。
安玄貞搭手把著王燦的脈膊,神情凝重,久久未曾開言。直待有醫生問王燦是不是已經渡過危險期了,他才答道︰「對于他來說高燒不一定是壞事,退燒也不一定是好事。到底有沒有渡過危險期,還得看他醒來之後精神狀況如何才能得知!」眾人這才知道王燦的情況遠比他們掌握的更危險、更復雜,
安玄貞走後不到半個小時,王燦就醒了過來。他的第一感覺不是難受,而是餓,餓得快要飄起來,餓得骨頭都快酥軟了。護士見他睜開了眼,驚得喜道︰「呀,你醒了?」便要去通知安玄貞,卻被他叫住道︰「護士姐姐,能不能給我找點吃的呀?」
「你很餓嗎?」
「連吃自己的心都有了。」王燦苦笑道,「實在了拜托了,謝謝,謝謝……」
護士道︰「這事我可不敢擅自作主,得問過了教授才行!」便飛奔去了。不到兩分鐘,她便拿來了一瓶營養液,要王燦先喝。
王燦真的是連吃自己肉的心都有了,哪會在乎這一瓶液體能不能填包肚子里?啜著管著就是一頓猛吸,卻又把自己嗆著了。
護士樂得直笑,連說你慢點,沒人跟你搶。
王燦說︰「看樣子你是沒體會過餓的感受……」一口氣將營養液喝完了,這才喘息道,「這輩子還是頭一回感覺這麼餓。還有嗎?再給弄個三五瓶來也行。你不知道,我現在感覺像是要飛起來了,看什麼都是飄的、花的……」
「暫時沒了。教授說既然是要吃,也得等他來瞧過了才行!」
「教授?哪一位教授呀!」
「安教授呀!」
「呃……」王燦這才知道又來到了華西,極其感慨地嘆道,「看來這回我實在是玩得不小,又給整到華西來了。也不知爸媽擔心成什麼樣了?」問護士,護士說他爸媽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守著,但不能進來探視,得安教授確認他已經月兌離危險轉到普通病房之後才行。王燦就只得托她向父母報一聲平安。
又是一番復雜的診治,安玄貞就宣布王燦暫時月兌離了危險,可以轉入普通病房觀察了。
出了重癥監護室,一家三口再度相見,又少不了一番喜極而泣,互相安慰。
總的來說,這一次王燦又是有驚無險地渡過了。看著母親越發消瘦的形容,王燦說不出的難過,哽咽著道︰「媽,我又讓你擔心了,對不起……」羅群英撫著他的臉,笑著泣道,「燦兒,你說啥話呀?媽不擔心你擔心誰?沒事了就好,媽不擔心了……」王燦一邊伸手替母親擦著眼淚,一邊埋怨著同樣紅著眼眶的王大偉,「爸,你也是的,怎麼就不安慰我媽一下?」王大偉笑著說,「她這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親眼見你沒事,不然誰安慰都沒用!」
兩天後,方奎開車載著大頭前來探望。沒過多會兒,李雲舒和薛真真也到了。劫後重逢,五個人都自有一番歡喜和感慨。
據大頭說,轟動一時的蓬城大案已經告破,絕大部分的罪過都被推到了熊奇身上——反正死人也不會說話,黑鍋也由得背——李安邦被雙開,移送司法;孫伯海也被移送司法,等著他的將是牢底坐穿;楊德容雖被雙開,但因認罪積極,又追繳全部非法所得,估計會被從輕判處;副市長被免職;鄭強被降級留用;最令人意外的還是楊超的父母,無罪釋放了。
「為什麼呀?」王燦激動了,「誰都可以無罪,就他們不能!」
「這個……」大頭噓聲嘆道,「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反正說楊德懷所有經營都屬合法,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與此案有關。」
「那楊超呢?他跟熊奇合伙綁架薛大妹妹,總該受到制裁吧?」
大頭見王燦已經急得紅了臉,囁嚅著沒敢說。薛真真悠悠地道︰「王燦,楊超,楊超他……他沒有綁架我。」
「沒有?」王燦氣得笑了起來,「你腦子沒進水吧?他都把你綁他家床上了,還沒有綁架?那什麼才叫綁架?」
「真不是他干的!」薛真真也著了急,「是熊奇,都是熊奇干的,只不過楊超沒有阻止而已。」
「什麼叫沒有阻止而已?」王燦實在搞不明白薛真真怎麼會幫楊超說話,眼里已經激閃出了怒火。
「我來說吧!」李雲舒打斷了薛真真,把楊超阻止熊奇傷害薛真真的經過說了,「楊超固然可恨,但他並沒有直接參與綁架真真。他是有心害你,但他並沒有機會付諸實施,所以在法律上他是無罪的。」
王燦諳悉法律,當然知道楊超是無罪的。只不過出于個人的好惡,他實在沒辦法接受楊超就這麼逍遙法外了。
三次,三次了呀,都差點死在他手里,最後還讓他無罪釋放,到底還有沒有天理了?
薛真真見王燦無法釋懷,仿佛是她做錯了似的,說不出的委屈,紅著眼眶道︰「我知道你恨他,可他都成那樣了,連手臂都沒了,你又何必再計較下去?多沒意思呀!」
想著楊超被熊奇一把撕下左臂的慘景,王燦這才略覺解恨,哼哼道︰「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他活該!」
方奎興奮道︰「可不?從今以後咱們學校里沒了這號紈褲子弟,就像天空沒了烏雲,青天朗朗呀!」
大頭喲的一聲笑道︰「還青天朗朗,方二楞子都都拽起文來了……」方奎推了他一把道,「去你的,就只許你拽文麼?不過說實在的,要不是師父,咱們還不知得忍受那小子張狂多久呢。現在楊超滾蛋了,熊奇也死了,咱們四中可算是獲得了真正的清靜安寧。女生們下晚自習回家也不用再擔心了!班長,薛大妹妹,你們說是不是?」
薛真真既幽且怨地瞥了王燦一眼,傷心地低下了頭。大頭瞧著這一幕,笑容頓時僵住了。李雲舒見他倆這樣,便忙打起了圓場,說好不容易來了一趟西都,下午就去逛逛,以後怕是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方奎第一個表示贊同,還說所有的花銷他全包了。
王燦笑道︰「徒弟,你說真的?」
听王燦叫他徒弟了,方奎活像打了雞血般興奮,嗷嗷地道︰「絕對真的,要是有半個字假了,我,我……」
眾人見他想不到合適的詞來發誓,都轟然笑開了。
辦完了出院手續,方奎和李雲舒兩輛車載著大家先去西都最好的中餐館享用了一頓8000塊的美食,下午到各處知名景點逛了一圈,晚上又去小吃城爽爽地high了一頓,這才披戴著星月,載著滿滿的歡歌笑語踏上了回蓬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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