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方奎請客,就在校外的小飯館里。方奎打橫,王燦上首,李雲舒、薛真真、大頭分兩邊坐了,聊著王燦下午上課的情形,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菜剛上來,一個身影搶到方奎身邊坐下,還招手叫道︰「老板,隨便加兩個菜,再添副碗筷!」
「你怎麼來了?」方奎見是妹妹方玲,滿臉都是不自然之色。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方奎顯得有些膩味,訕訕地道︰「你不是回家吃麼?」
王燦瞧著這兄妹倆的氣氛有點不對勁,就笑道︰「操,方二楞子,她到底是不是你妹兒呀!」
方奎悶聲悶氣地道︰「她是我姑女乃女乃!」
薛真真格格地笑道︰「玲兒,看這情形,又欺負你哥了,是吧?」
方玲搖頭道︰「怎麼能叫欺負呢?咱們方家可是武學世家,身為未來的家業繼承人,連點像樣的本事都拿不出來,多教人笑話不是?我也是為他好!」
方奎臉當即就漲紅了,眼里閃爍著屈辱的光芒,卻沒有發作。
王燦越發覺得這里面有文章,本想多問幾句,但見李雲舒在使眼色,便會意地點了點頭,拍著桌子叫老板趕緊上菜。
快要吃完時,方玲沖王燦道︰「我哥他師父,飯後得運動運動才健康,要不一會兒咱們找個地方練練?」
「沒空!」王燦想也不想就答道。
「不是沒空,是不敢吧?」
「真讓你說著了,我怕又一不小心模著你這呀那的,多不好意思,是不是?」
方玲臉刷地一下紅了,既憤怒又尷尬。見李雲舒強忍笑意,薛真真別過臉去捂住了嘴,大頭以手掩面渾身抽搐,哪里還忍得住?拍著桌子罵道︰「操,就你丫的滿肚皮下流心思……」端起面前的湯碗,照著王燦潑了過去。
王燦反應何等迅速,身子一側就讓了開去。可坐在他身後的男生就慘了,被兜頭淋了個透。
眼見一場大混戰就要爆發,幸得李雲舒威望素著,又有手腕,一邊訓斥,一邊安撫,總算平息了下去。沒想到方玲像吃飽了槍藥,賴定了王燦,硬要較量。看熱鬧的又起了哄,說王燦不能總當縮頭烏龜,既然有本事,怕她個鳥。
王燦才不會上激將法的當,反而笑罵著說︰「操,我還真怕她有鳥了。我這人比較憐香惜玉,辣手摧花的事干不出來。你們被她欺負過想報仇,只管並肩子上就是,想拿老子出頭,沒門!」甩手就走。盡管身後笑罵聲如潮水般涌來,他也置若罔聞。
方奎追了上來,見王燦的臉色笑意逐漸消失,越來越冷,冷得讓人覺得像是嚴冬提前到來,唾沫成冰。
「師,師父……」方奎意識到王燦真怒了,想安慰上兩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方玲真是你親妹妹?」王燦問。
「是……」方奎咽了口唾沫,顯得有些忐忑。
王燦停住腳步,不能置信地問道︰「你確定是同一個爹媽生的?」
「這個……嗯,同一個爹……」說著,方奎低下了頭,眼眶有些泛紅。
「啊?」王燦猛地意識觸動到了方奎心中最隱秘的傷疤,忙歉然道︰「對不起,我,其實沒什麼。你回去上晚自習吧!」轉身就走。
沒過多會兒,方奎又追了上來。
「你干嘛呢?這是!」王燦問,「不上晚自習了?」
「請假了,我請病假!」
「操,你腦子進水了?好好的請什麼病假呀!」
方奎無所謂地一聳肩,笑道︰「一年到頭難得請次假,你就讓我放肆一回唄,師父?」
「隨你的便吧!」王燦知道方奎已經打定主意,也就懶得再多勸。
「師父,你怎麼看出我和方玲的關系不好了?」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你是她哥,她那樣咄咄逼你,實在是說不通呀?雖然平時在學校里她也挺維護你的!」
「是,在學校里她確實挺維護我的,或許因為我們都是方家人吧,她不想丟了方家的臉!」
「是這樣?」王燦笑問。
「她是個怎樣的人……也輪不到我來說,大家都看得清楚著呢。雖說我們隔了一個媽,但她對我算不錯。」
「那你倆間的矛盾看似山高海深,完全無法調和?」
「這也就是我拜你為師的原因!」
「是嗎?」王燦笑道,「說來听听!」
方奎說這事說來有些話長,萬達廣場有家朋友開的水吧,到那里坐下說吧。王燦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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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料送上來了,方奎還讓加個果盤,這才道︰「我們方家是傳統的老世家,承襲的是蜀西青城派嫡傳道統。我家老爺子你也瞧著了,看著不咋地,挺普通的一老頭兒,其實身上扛著青城派掌門的頭餃。他常說,我們方家從明朝中葉就開始在青城派下行走,到了清朝初年正式拜山入門,其間不知經歷了多少艱辛和考驗。抗戰八年,青城八子相繼隨川軍奔赴戰場,除我祖爺爺外盡數戰死,為國捐軀……」
听到這里,王燦肅然起敬,忙端正了坐姿,斂去了笑容靜听下文。
「我祖爺爺在青城八子中排行第六,原來沒有資格承襲掌門之位的,奈何同門師兄弟盡數戰死,即便他沒了一條腿,還是得接過掌位之位,延續青城派香火。我爺爺就是在祖爺爺的嚴厲督促下成長起來的。好在老爺子天賦異稟,沒有辜負祖爺爺和青城派列祖列宗的厚望,著實將青城派武術發揚得很是光大。我爸和我兩位叔叔也都不錯,雖不及老爺子,但本派武學上的造詣還算過得去。這一輩我就是老大,按說將來也該我接任掌門之位的。可你別看我塊頭這麼大,但……打小爺爺就說我天資魯鈍,縱然花再多功夫教授,也難成大材。」
「那也未必!」王燦不服氣地反駁道。
「是啊,方玲也常這樣說,還說是不是我天資不夠好,而是努力不夠。可是她哪里知道我已經很努力了。上初中那會兒,每天早上四點就起床,一起練到七點,天天這樣,堅持了三年,可……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反正進步實在有限得很。」
「就為這個你和方玲鬧矛盾了?」
「不是。我練武不行,自然不得家中長輩喜歡。而我兩位叔叔家的孩子都有極佳的資掛,雖然比我小好幾歲,但已經練就了一身不俗的藝業——至少三五個我加一塊也斗不過他們中的一個——每年的清明、中秋和春節團圓的時候,家里都會舉行一次較試會,測試各家後輩的進度。每次我都落在最後,引人笑柄。方玲這人榮譽感極強,見不得爸媽和我被人笑話,就老是和他們起沖突。最初她還鼓勵我、幫助我,可後來她就怨上我了,總是無緣無故的尋我不是……其實她哪里知道我並不是不爭氣,也並不是放棄,而是真的已經盡力了。」
「原來是這樣!」王燦裝作沒有看見打從方奎眼眶里涌出的淚水,笑著說,「我還當你拜我為師是好玩呢。可是我又不是青城派的,你就算跟我學了功夫又有什麼用?」
方奎听了這話,精神為之大振,「師父,只要你肯教我一招半式,不管是不是青城派的武功,只要能夠讓他們見識到厲害,那就行了!」
王燦沉思了許久,覺得方奎的話也有些道理,就道︰「你瞧著我厲害,其實我真的從來沒學過武。武學這東西跟電腦編程一樣,最是靈活多變,沒有絕對無敵的殺招,只有恰到好處的隨機應變。這一點你要記牢了,不然就算你練到老死也別想有所成就。回頭我研究一下跆拳道,總結出幾招實用的教你,替我好好教訓一下方玲。哼,若不是瞧在你面上,我早把她給揍成豬頭了。」
方奎興奮得像大馬猴,手舞足蹈,歡呼連連,引來了好多人的側目。王燦喝斥了好幾聲,他才意識到有點過頭了,忙縮頭縮腦地道︰「對不起,師父,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高興毛線。丑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神仙,不能把你變成絕世高手,一切還得靠你自己努力。」
「師父放心,我絕對會努力、努力、再努力!」嘻嘻一笑之後,方奎又賊兮兮地說,「師父,其實方玲長得還算不錯,對吧?」
「烈焰玫瑰,豈止是不錯?」
「身材也還算可以,對不對?」
王燦听著方奎的語氣越來越不對勁,神情也越發的**,心下一凜,警惕地道︰「你小子想干什麼?」
「你是我師父,我哪能對你干什麼?」
「那你說這些搞毛呀?」
「其實吧,師父,你沒女朋友,方玲她也沒男朋友,你們可以……那啥,你懂的。師父變妹夫,我也算贏了一頭不是?」
「操!」王燦差點跳了起來,「你他媽的胡思亂想些什麼?她可是你妹兒呀!」
方奎得意地歪著脖子哼哼道︰「換別人我還不讓呢!」
「滾蛋!」王燦怒罵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當哥的?操!」
方奎見王燦起身走了,忙扔下100錢追了上來,「師父,你別生氣嘛,我也就說說。」
「以後最好別再提,不然別指望我教你一招半式!」
「為什麼呀?方玲哪里不好了?」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我說了不準再提,閉嘴!」
方奎只得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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