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宮的宮人來海晏殿的時候,祁驍正同百刃下棋。
祁驍不放人走,也不好讓百刃每日干坐著,是以下了朝後祁驍就回自己宮里了。
敦肅長公主的心月復宮女躬身行禮,含笑道︰「給太子殿下,世子殿下請安,長公主今早新得了些前朝的物件,說太子可能會喜歡,就讓奴婢帶了些來,現放在前殿了,太子可要去看看?」
祁驍放下一子,頓了下一笑︰「姑母讓你說什麼?直說就是,世子不是外人。」
那宮女愣了下,隨即點點頭,將方才毓秀殿中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又道︰「公主說,人已經好好的打發走了,卻不知殿下下面還有什麼主意?」
「跟姑母說,辛苦姑母了,下面的事交給孤就好。」祁驍沒娶親,這些本應太子妃出面應酬的事只能都托給敦肅長公主來辦,祁驍又落下一子,道,「這兩日怕還有別的嬪妃要去同姑母聒噪,跟姑母說,可以都不必理會。」
馮皇後還有應付一二的必要,至于後宮那些後妃就不用再費心神了。
心月復宮女點頭稱是,躬身去了。
百刃靜靜的看著棋秤,半晌沒有落子,祁驍含笑看著百刃︰「怎麼了?」
「太子……」百刃細長的手指微微攥起,「太子答應過我的,柔嘉的婚事……」
「自是我來料理。」祁驍打斷百刃的話一笑道,「你怕什麼?方才你也听見了,長公主已經將這事兒回絕了,再說了,就是馮皇後真的想要同嶺南結親,也不會選你姐姐,誰都知道你同祁驊結下仇了,再將你姐姐接了來做了親,那就等于在自己身邊埋了個眼線,她瘋了不成?就是真的結親,馮皇後也會選康泰的,你瞎擔心什麼?」
百刃苦笑︰「太子不懂……那是我的親姐姐,就是有一份可能,我也是會擔心的。」
祁驍淡淡一笑︰「是啊……可惜孤沒有兄弟姐妹,並不懂得。」
百刃聞言連忙道︰「臣失言……」
祁驍知道百刃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沒真的生氣,一笑道︰「無妨,人之常情罷了,你放心,我說過柔嘉的婚事我會料理,不是誆騙你的,你只安心就是。」
百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猶豫了下放下一子,祁驍一下下的抓著棋盒里的棋子作響,頓了下道︰「馮皇後這一招,你怎麼看?」
百刃搖搖頭︰「太著急了,二皇子剛得了皇上的教訓,正是該低調的時候,就是真的想給他結門要緊的婚事,也該等這陣風波過去了再說,還有……馮皇後不找皇帝求皇帝賜婚,倒去找長公主,如此看來,此事皇帝大概是不知道的,而且馮皇後也明白,皇帝知道後也不會贊成,所以她才想讓長公主來牽線,才踫了這樣一個釘子。」
祁驍點頭一笑︰「果然不是那愚笨的,那我再問你,連你也看出來這事兒是操之過急了,馮皇後是傻的麼?她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去呢?」
百刃一時愣住了,祁驍冷笑一聲慢慢道︰「因為馮皇後知道,再沒有動作,皇上可能就要放棄祁驊這枚棋子了。」
祁驍又落下一子,勝負已分,百刃將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中,心中若有所思,祁驍忽而一笑︰「行了,別費這個腦子了,你不是想回府了麼?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百刃不明白祁驍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但能回府總是好的,百刃點點頭︰「好,只是不敢勞煩太子……我命人給府中送個信,讓他們來接我就好。」
祁驍搖頭一笑︰「那不行,我不放心。」
不等百刃回絕,祁驍起身坐到百刃身邊來輕聲笑道︰「終于不用時時刻刻同我在一處了,心里很開心吧?」
百刃語塞,這讓他怎麼說?若說實話,他當然開心了,但真的這麼說了……百刃看了祁驍一眼心中搖搖頭,祁驍的脾性他是真說不好,一個不對有可能就惹得祁驍大怒,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百刃明白,自己還是有些懼怕祁驍的。
祁驍見百刃不說話笑了下︰「這有什麼不好說的……百刃,先說好了,你是答應我的,什麼時候我讓人去接你,你都要乖乖過來,別讓我生氣,嗯?」
百刃強忍著羞辱點了點頭,祁驍將人攬在懷里親了親低聲道︰「不用覺得委屈,再過些日子,習慣了就好了,我脾氣是不好,但你只要事事順著我,我一定不會欺負你,听話些,你姐姐,還有你,我都會放在心上的。」
百刃閉了閉眼沒說話,祁驍淡淡一笑︰「行了不說這個,午膳想吃什麼?我提前讓他們預備下……」
翌日巳時,江德清將百刃好生的送到了馬車上,馬車一路經過幾道查崗,終于出了內城,百刃微微撩開些車簾看著外面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在宮中這幾日,好像是過了幾年似得。
越是這樣,百刃卻越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自己尚且受不住,宮里的日子,柔嘉更是過不下去的。
柔嘉的事算是了了,卻不知馮皇後想要同嶺南結親的事能不能成,到底是一國之母,馮皇後若讓自己娘家同皇帝提聯姻的事,皇帝大概也不好一口回絕了,還是要常打听著些消息,娶康泰就罷了,千萬別再看上他姐姐……
百刃依著軟枕胡思亂想,竟有些困了,馬車是祁驍的,點著燻籠,鋪著厚毯,舒適的很,馬車搖晃搖晃,百刃暈暈欲睡,也不知車夫繞過了幾條街,將睡將醒時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只听有人笑了一聲︰「傻東西,讓人賣了也不知道,車里都能睡著。」
百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見祁驍一身常服,坐在車轅上撩起車簾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百刃微微皺眉,自己不是出宮了麼?
「拿孤的大氅來,世子睡著了,這麼出來容易著涼。」祁驍偏過頭吩咐侍從,不多時侍從拿了大氅來,祁驍接過,俯身用大氅將百刃包了起來,直接抱了下來,百刃這才醒過盹來,皺眉道︰「太子!這是……」
祁驍一笑︰「沒事,給你換輛馬車。」
祁驍將人抱到旁邊一個馬車上,百刃左右看看,只見周圍僻靜的很,祁驍又吩咐了那邊車上的人幾句話,轉身也上了百刃的車,兩輛車的車夫吆喝一聲,調轉馬頭,一個向南一個向北的走了。
百刃看著祁驍回不過神兒來,皺眉道︰「太子……不是答應讓我回府麼?」
祁驍一笑︰「等完了事兒,我自然放你回去,先跟我回太子府,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百刃剛在那邊馬車上迷糊了一會兒,現在眼中還帶著些困倦的水氣,祁驍坐近了些將人摟在懷里,輕聲笑道︰「要還是困就靠著我睡會兒。」
百刃被祁驍這一出出弄的心里燥燥的,冷聲道︰「怕要辜負太子美意了,這樣同太子共處一室,臣再困也睡不著了。」
半個時辰後,祁驍看著自己懷里睡的香甜的百刃心里嘆了口氣,低聲吩咐︰「繞著府邸轉一圈。」
馬車夫答應著,馬車中燻籠燒的旺,百刃的臉微微的發紅,這樣熟睡著,看起來比平時還小了幾歲似得,有那麼一刻祁驍幾乎是有點心疼的,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祁驍低頭在百刃臉上輕輕的親了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百刃他自己命不好,怎麼就遇見了自己呢。
百刃夢中感覺有人踫他,往旁邊縮了縮,祁驍看著自己臂彎里邊蹭邊躲的百刃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若是平時也這麼乖巧就好了。
又過了快半個時辰百刃才悠悠轉醒,祁驍輕聲一笑︰「孤王的手臂已經麻的沒知覺了,不知世子殿下睡得可還好?」
百刃醒過盹來大窘,咳了一聲低聲道︰「才……才十月份,不該現在就點燻籠的,太暖和了,容易……容易睡著。」
「世子殿下教導的是。」祁驍依舊笑吟吟的,「是孤王太過奢靡了。」
百刃求饒的看了祁驍一眼,周圍都是下人,好歹給自己留些臉面吧,祁驍心中樂的不行,一笑道︰「行了,進屋說話。」
兩人剛進了儀門,還沒轉過垂花門外面一個下人就急匆匆的趕了來,躬身低聲道︰「太子,那輛車……在書院胡同口撞了。」
祁驍冷笑︰「可有死傷?」
「順子是老把式了,又早就知道,見那邊車來了就翻身跳到一邊去了,自是無恙,只是太子那車……撞的不成樣子了,馬也死了。」那人頓了下又道,「那邊是有備而來,車里裝的滿滿的全是石硯,馬停了都剎不住,險些將牆都撞塌了,那個馬車夫受了些輕傷,不嚴重,他一身的酒氣,話也說不清楚,屬下已經讓人將他送到大理寺去了。」
祁驍點頭,轉頭看向臉色發白的百刃一笑︰「知道我為什麼說,不放心你自己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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