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芷涵坐在椅子上瞧著她的臉,半晌道︰「看你這樣子,也不敢私自這麼做。你告訴我,誰叫你這麼做的?」明知故問得很正兒八經。
彩玉不知道趙芷涵是不是在明知故問,也不知道她打得是什麼主意。她只知道,這事不是個好事。但作為一個奴才,拉出自己的主子來,更是沒有奴德。她看趙芷涵在跟自己繞圈子,猜想著她能是另有所圖,便打著膽子繞開了話題道︰「太太……太太怎麼才能饒我一命?」
趙芷涵嘴角驀地一勾,這丫頭腦子挺好使。于是她沒有再繞彎子下去,只看著她出聲道︰「我確實不想要你的命,只問你這賬目你是不是已經報去了賬房先生那邊?」
「是。」彩玉見趙芷涵語氣松軟下來,也稍放了心。
「現在要把這賬給大太太看,是麼?」趙芷涵盯著她。
「是,太太。」
趙芷涵笑著從椅子上起來,把兩本賬本都拿到手里,去到書案前。她把賬本放到案上攤開,開口道︰「別跪著了,過來吧。我今兒也不想為難你,也不想你因著這事被大太太責罰。接下來這件事,你最好是吞到肚子里,誰人也別告訴。不管被誰知道了,所有的罪過都以推到你這個記賬的頭上。」
彩玉不是很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只站起身子去到趙芷涵的書案前站著。趙芷涵讓出位子,叫她坐上去,又在筆架上挑了一支筆給她,看著她道︰「你看看你記的賬和我記的賬之間存在的差價,把這差價取出一半來不要放在賬上。」
「嗯?」彩玉還是听得不是很明白,便仰著頭看趙芷涵。趙芷涵清了一下嗓子,想了一下,又解釋道︰「到這份上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把話跟你挑明說,比真實賬目多出來的這份銀子,你只能讓你家太太看到其中一半的錢。並且,也只得到一半。」
「那另一半呢?」彩玉听明白了,順口就問。
趙芷涵看著她,合唇不語。彩玉反應過來,她報上去的賬,官中便撥了那麼多銀子下來。和真實所用的銀子相比,是多出來一些的。一直以來,多出來的銀子都是被大太太史氏吃掉的,從沒有人查過過問過。
如今,她先按史氏的要求做了一遍假賬,給賬房。現在,趙芷涵攔截在史氏看賬之前,讓她再做一份假賬,反回去給史氏看。那麼,兩次假賬做下來,史氏和趙芷涵所得多出來的銀子各一半。且,賬房和史氏那邊都是不知實情的,欺瞞了兩頭。這也就想明白了,趙芷涵說的,這事她最好爛在肚子里,不跟任何人講。
彩玉為這些主子們的深沉心思心里惡寒片刻,也就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忙又道︰「對不起太太,我問錯話了,我這就改賬本。」
趙芷涵替她磨了幾下墨,又給她端來茶水點心,「放輕松,改好了讓我看看。」
「是,太太。」彩玉應了,就一一細對起賬本來。趙芷涵退到一側,在心里長長嘆了口氣,這算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做這麼大一件虧心事。若是能回去,失了這部分人品良知也值了。
等彩玉記好了賬,趙芷涵再次看過無誤,便放她回了史氏房里。這事算是瞞得好,史氏雖覺出所得銀錢不多,但被彩玉說的二太太查得緊,她已盡力這話也糊弄過去了。彩玉在別人手底做事,還幫她弄了銀子出來,也實屬難得了。
吳氏的五十大壽,時日一到,如期舉辦。來的都是達官貴族、皇親國戚,倒是讓趙芷涵開了不小眼界。那些古代貴族裝扮,到底不同階層還是差距甚大的。史氏雖身子不適,也出來接了客,趙芷涵暗暗瞧著,只覺得她肚子竟有些不似往日了。只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家中又是擺酒席又是看戲,不過都是些尋常把事。趙芷涵沒籌備出什麼奇特之處,只大錯沒犯,全程都算穩當。宴席散後,又是一一送走賓客,好不疲累。虧得賈家二房那王夫人有孕在身,也難出來走動,否則又是要話語糾纏一番。
送盡賓客,又是吩咐了奴才收拾殘羹冷炙桌子椅子戲台子。她累得實在辛苦,便把這事交給了紅依去做。自己想著史氏肚子的事情,想著去問問她到底怎麼想的好像有點假惺惺與自作多情,不過還是去了。
只她剛進了史氏的院子,便听到了李氏的聲音。春柳回了話叫她進去,還笑著道︰「今兒二太太三太太都過來,倒是難得。」
「事情辦完了,來跟你家太太匯報一番。」趙芷涵也笑著道。
春柳帶著她進了屋,便見得李氏端了一碗藥到史氏手里,臉上盡是關心之意。史氏也是笑著,把藥送去嘴邊盡數喝了下去。趙芷涵走過去,笑著道︰「妹妹親自給嫂子煎了藥麼?」這背後什麼事都知道,如今還能「姐妹情深」,也當真難得。
「我哪有那手藝,不過是藥房煎好了,我端過來的罷了。」李氏回道,伸手接了史氏剛喝完的空藥碗。
「妹妹有心。」史氏說了這麼一句,李氏一笑把盤子遞給春柳,春柳便端著盤子出去了。
趙芷涵找了椅子坐了,見李氏在這里,也不好開口問她獨自的事,便把今日壽宴諸事拿出來與史氏講。兩人講了一會,李氏像是不太願意听著,便稱院中有事走了。趙芷涵看著她走出房門,半晌回過來看著史氏道︰「我今日來找嫂子,不止壽宴的事要與嫂子說。」
「還有什麼事?」史氏看著她,眼楮里沒有什麼友好的因子。壽宴這件事情她做得比較圓滿,史氏對她不能沒有絲毫戒心。她也怕,趙芷涵得了這次甜頭,以後不知就找了什麼空子,把管家的位置給奪了。
趙芷涵卻是看著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小聲道︰「嫂子這孩子……」
趙芷涵只剛吐出了這五個字,史氏突然眉頭一擰,一手抓住了自己的肚子。趙芷涵見她反應過激,應是不願與任何人提及這事,便也沒再講下去道︰「嫂子若是不願說這事,你只當我沒起這個話頭。」
史氏擰死了眉看她,咬住嘴唇另一只手「 」地一下撐在了案面上。趙芷涵終于看出了不對,忙地起來到她旁邊道︰「嫂子,你怎麼了?」
史氏身子開始微顫起來,死咬著唇說不出話,然後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來。趙芷涵不知什麼情況,卻見史氏實在是痛苦,只道︰「嫂子,要不要我給你叫大夫?」
史氏搖了下頭,低頭看了下自己的下/身。趙芷涵順著她的目光也看過去,這才想到是她肚子出了問題。趙芷涵也沒經歷過這事,根本不知道該干什麼,也不知道史氏到底怎麼了。直到看到鮮血直流到史氏腳下,流出裙擺,她才意識到史氏能是小產了。
看到史氏腳踏上的血跡越來越多,趙芷涵見血終于有些慌了,忙要扶史氏去躺著。史氏只疼得站不起來,死死壓著要溢出嘴角的聲音。趙芷涵沒法,還是要叫丫鬟去叫大夫,卻依舊被史氏阻攔了。
「嫂子,再不叫大夫沒命了。」趙芷涵此時的焦急和緊張是一點都不假的。
史氏只拽著她的袖子,「你去找了,只怕我也沒命了。」這事不能鬧開了,不管私下多少人嚼舌根子都沒證據。若請了大夫,所有人必都要過來看,她一個寡婦小產了,被擺在台面上,這不止是死不死的問題,還有臉面問題。
趙芷涵也知這古代不比現代,很多東西都是比女人的一條命重要的。沒辦法,她只好幫史氏把這事壓了下來。她□□柳打了一大桶熱水進來,幫著史氏洗了身子,又扶她去床上躺著。她下/身還是淅淅瀝瀝地出血,沒有衛生巾趙芷涵只好找了很多布墊到她身下。
等一切都安置好,史氏躺在床上,臉色已是蒼白不已。她轉頭看向趙芷涵,有氣無力道︰「麻煩你了。」
「為什麼會突然小產?自己吃了墮胎藥?」趙芷涵只覺這事太突然了,就算史氏要解決這孩子也沒必要挑這個時候。問完這句話,史氏沒有回答她,而是慢慢把臉轉向了上方,低聲道︰「是剛才那碗藥。」
「剛才……」趙芷涵吐出兩個字,自然想起了剛才李氏給史氏端的那碗藥。這件事,真的是李氏害得史氏連一點脾氣都不能有。這事是史氏不要臉在先,李氏從沒撕破臉皮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這麼陰著來一招,史氏只能無聲被陰。
趙芷涵只能幫她到這里,想著接下來如何只能看她造化了。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長長吐了口氣,總算是達成目的又安穩無事。她不知道史氏和李氏之間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戲碼,只希望她們所有的過招都不要波及到自己,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但現實,顯然是不允許的……她從開始對王家造成影響開始,就不能再月兌身月兌得干干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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