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信沒想到一個服務生都敢對他動手,這在尋芳蹤還是頭一回,免不了怒火攢動。顯暗的燈光里隱隱覺得顧錦蘇有一點兒面熟,仿佛在哪里見過,便想既然見過,他沒道理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既然明知,區區一個服務生還敢出手,不由氣火攻心,拿起桌上的酒瓶朝顧錦蘇砸了過去。
女人一扭頭看到,哇哇的叫起來。
顧錦蘇機警轉身,頓時撕打成一團。劉信手中的瓶子月兌落,破碎之後四分五裂,液體蔓延出來,宛如洪荒之災。
女人嚇得跑出去喊人。
劉信身強力壯,又是怒火沖天,動起手來毫不手軟。而顧錦蘇學過防身術,打得越發激烈。
肖方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顧錦蘇用力將人摔出去,他看得一陣眼熱,心卻是抽的。可是阻止已經來不急,災難幾乎是眼睜睜的。劉信一面背砸到滿地的玻璃碎片上,他穿著淺色的襯衣,模糊的一片血跡。更糟的是臉部也傷到了,一只眼楮已經睜不開,順著眼角往下滴血。不由想起鐘配配說過的話,什麼事一旦跟人命扯上關系就變得晦氣。肖方真怕再鬧出事來。
幾個工作人員已經過去拉住顧錦蘇。
肖方過去扶起劉信,並讓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劉先生,你怎麼樣?」
劉信眼底布著凶狠的色澤,只說︰「報警。」
他要將顧錦蘇抓起來,他這樣已經構成故意傷害了。他滿身的鮮血淋淋就是最好的證明。
肖方真的猶豫了,顧錦蘇的確是惹了事,可是他知道這個孩子本質可以。
安撫性的說︰「劉先生,您先別說話,我們去醫院。這個人今晚才來的替班,不懂事,我們會……」
劉信一臉堅決,只這一種選擇。如果尋芳蹤不打電話報警,他自己打。
肖方按著他掙扎的手。
此時風小玖擠破人群走了進來,掃了顧錦蘇一眼,蹲看到血液已經蔓延出來,樣子是有些可怕。而她看清劉信的一張臉,正是那天在拍賣會上看到的人。
抓起他的手︰「劉先生,你別動氣,先去醫院,這事我一定會給你個滿意說法。」
劉信不依,只問她︰「是你們尋芳蹤報警,還是我自己來?」
他的外套扔在一邊,電話就在里面,指使人拿過來。
風小玖站起身︰「我打。」醫護人員已經過來了,她一邊拔號一邊囑咐小心。跟站出去的時候順帶叫上顧錦蘇︰「你跟我出來。」
這一回顧錦蘇不單是硬著頭皮,他意識到自己又給她惹麻煩了。倒不怕自己被抓起來,這點兒事情嚇不到他。卻感覺對不起風小玖……她走在前面,比他矮了一個頭,身單影只,從不覺得她羸弱,可是這一刻卻瘦小得令他心疼,顧錦蘇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其實不合時宜,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卻滿腦子被這樣的思想盈滿,滿到揮之去。
一群人快步走到大堂,幾乎眨眼的時間。
肖方一直跟著醫護人員出來,告訴劉信︰「劉先生,你放心吧,我們風總正打電話報警,很快就會給你個交代。」
劉信看到風小玖舉著電話貼到耳際,想她該不會為了一個小服務生得罪一個權貴,才任由醫護人員抬出去。
顧九重在兵荒馬亂的時候走進來,桃花眸子凌厲的眯起來,伸手去奪風小玖的電話。
風小玖沒想到他會過來,怔了下,指掌已經一空。看顧九重將電話放到耳朵上,幾乎是嚴絲合縫的盯緊她,讓風小玖生起自己十惡不赦的錯覺。
顧九重在听到對方的話語時沉默片刻,電話里催了一句︰「風總?在听嗎?」
顧九重將電話還給風小玖。
風小玖淡然的接過來,語速很快︰「去家里幫我取一樣東西,在臥室梳妝台的抽屜里,一個紅色錦盒,拿到後直接給我送過來……」切斷電話,馬不停蹄囑咐在場的所有人︰「誰都不許打電話報警,將事情鬧大了,唯你們試問。」
顧九重伸手攥起顧錦蘇的衣領,將人拎了過來。這就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弟弟,父母去世的時候顧錦蘇還不到他的胸口,就那麼一丁點兒大,現在已經長得跟他差不多高了。眉眼跟他的都有一點兒相似,眼角微向上翹,是所謂的桃花眼。
難怪找不到他,原來藏在這里。
真是越來越不听話了。
顧九重指月復攥緊,偎在他胸口的拳頭蠢蠢欲動。冷冷的眯著眼︰「顧錦蘇,你行啊,本事大了,學會離家出走了是不是?」
顧錦蘇深深的吸了口氣︰「哥……」
顧九重揮手就是兩拳,如今他翅膀硬了,妄想在他這個哥哥的眼皮子底子惹事生非……那一下打重了,顧錦蘇站不穩,蹌跟著退後。
風小玖睜大眼楮︰「顧九重,你什麼意思?」問罷,驟然明白,顧九重,顧錦蘇,一樣的姓氏,半似的眉目。一個離家出走,一個跑出來找弟弟……事情不是巧合,就該是真正的一家人。風小玖微微松了口氣︰「打吧,既然是你弟弟,自己帶回去教訓吧。」
顧錦蘇擦拭嘴角的血跡。
「姐,我跟你一起去醫院。」他要先將事情平息了才跟顧九重回去,沒道理讓風小玖一個人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風小玖轉首看他︰「你跟我一起去醫院做什麼?嫌你捅的簍子不夠大?」她緩了一下神,將氣喘順︰「不用你陪我去,因為我也不去了。」
既然是顧九重的弟弟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事輪不到她說話,照樣有人將事情擺平。這樣一想安下心來,她轉身回辦公室,告訴所有人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顧九重狹長眼眸眯起來,尋芳蹤的地面光可鑒人,風小玖站在那里連倒影都干淨清澈,如同水里撈出來的一個人,仿佛沒人比她透徹,亦沒人及她玲瓏剔透。就是這個女人昨晚在他身下輾轉承歡,將他的背都抓傷了。可是,一覺醒來,水結成了冰,脆起來,薄薄的,冷冷的,顧九重怎麼都覺得風小玖現在這個樣子是翻臉不認人。
他將這股無名火算到了顧錦蘇的頭上,極快的轉過臉來︰「去車上等我,再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扔下這一句,他大步去追風小玖了。
風小玖用高跟鞋踢開門,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了,那人自持顯貴,一副不告死顧錦蘇誓不罷休的模樣。可是,如今顧錦蘇成了顧二少,有顧九重罩著,估計百十個上神也拿他沒辦法。
沒想到前腳才一進來,後邊門就被開了。只能是他,即便她沒回頭,可是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味道她已然這樣熟悉,仿佛整個世界都是這種味道,灌滿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風小玖的心沒由來的一陣顫動,仍舊沒有回頭,掌心生起細密的汗珠,下意識的想著該將他驅逐出去,勸他住酒店了。
「跟進來做什麼,不去教訓你弟弟?」她將事情撇清︰「我不知道顧錦蘇原來就是你弟弟,若知道,這尊神我還真不敢留。」
「知道你不知道。」否則沒道理隱瞞,要像今天一樣招來麻煩。他說︰「小蘇這個性子,自己吃一點兒虧就算了,卻見不得別人受欺負。」
風小玖想起他之前說過的,他帶起來的弟弟不敢說性格怎麼樣,人品絕對沒問題。的確可以,只不過年輕氣盛,有些沉不住氣。惱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就連天王老子都拿他沒有辦法。
「人你帶回去吧,醫院那邊你去說一句話,也比我們低聲下氣賠上禮品管用得多。」
「我不想跟你聊這個,今天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他深邃的眼眸仿佛無底洞,黝黑而深沉,令人不敢直視。她竟有些害怕,但是沒有躲開。
「沒事情打什麼電話?」
風小玖手掌收緊,坐到椅子上若無其事的抬起頭。怔了怔,他的眼楮似世界上最深的海洋,如果跌進去,一定很難爬得出,真是叫人害怕。她在心里想,不能因為他們睡過一覺就有什麼不同了,本來就不能有什麼不同。他們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他的世界容納不下她,而她也不想進駐。所以,即便上過床了又怎樣?昨天晚上她喝了太多的酒,腦子根本不受控制,而男人不怕佔便宜,她不認為還有什麼好說的。
有的時候肌膚之親不會讓人變親近,反倒可以推得更遠。
顧九重被她給氣著了,微微的閉了下眼,覺得自己有暈浪的感覺。忍不住冷笑出聲,靠過來,手掌按到辦公桌上,俯看她。靠著那樣近,他森冷的吐著氣,仿佛將她整個人都吸納進去。而風小玖以一個竭力抗爭的姿態緊緊的盯著他,正在阻止這一悲劇的發生。顧九重不可思議的是她該死的竟然抗拒著這一切,將他視做洪水猛獸的躲開。
要不然呢?
風小玖冷靜下來,漸漸生出勇氣︰「你覺得我們該怎樣?你會喜歡我,要我做你真正的女朋友麼?還是會娶我?」
他怔在那里,眼楮眯得甚,眼角的風情就好似煙花的余燼。
她就知道是這樣,他的情感連他自己都作不了主,他要娶一個門當戶對讓家人滿意的媳婦,而她跟這一標準差得實在遙遠。況且他不會喜歡她,至于負責任,她不知道他是中了什麼邪,總覺得他這樣是沒有睡醒,否則不會跑來做糊涂事。
顧九重也覺得自己是被魘住了,他睡到半晌午的時候才爬起來,四處都是她的氣息,激情的味道散了,只余下甘甜,是一個女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他就在這樣的氛圍中醒來,窗外的陽光照了進來,金黃的一片,亦是暖洋洋的。他爬起來洗漱,然後找東西吃,想起她唱過的那首歌,就看了部作古的片子。顧九重從不做矯情的事,可是這一次覺得自己矯情到家了。翻出這種老片子不是供自己緬懷,只是想看清一個女人隱匿起來的心事。浮華的時候用舊事來沉澱或許是件妙事,可是,難過的時候卻要避開這些傷懷的舊時光。有的時候那些被割裂的歲月本來就是傷,那種流逝無法挽回,只能越走越遠。就像成年之後常常想起兒時,那一種酸觸,思憶到失魂也沒有辦法,過去了,時光難再回。
抬手將電腦關掉,肺腑中的空氣就仿佛被擠盡了,喘息困難。他覺得風小玖不是不懂,或許只是太深刻了讓她無能為力,不管疼不疼……拿起車鑰匙來這里找她,其實是想跟她說一句話。
唇齒動了動,卻再也說不出了。
事情似乎已經超出他的可控制範圍,心髒劇烈起伏,無法按捺,這對于顧九重來說還是第一次。像被一股情愫莫明撼動,所以沒頭沒腦的跑了過來……其實她說的話無一不在點上,他甚至沒想過是不是喜歡她,後續又將如何,就沒頭沒腦的跑過來了。
顧九重樹起身,悄無聲息的回到現實,很快恢復冷靜,淡淡的抬著眼皮看人。
「你說的沒錯,我不喜歡你,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至于昨晚的事情,還是忘了好。」
原來他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風小玖腦子炸開了,一剎那幾乎沒辦法呼吸。最後笑笑︰「顧公子放心好了。」
門板被敲響,肖方找她有事。
風小玖站起身說︰「我送你出去。」
今天看似是個黃道吉日,在風小玖看來,至少對顧九重是這樣。他想找弟弟,找了那麼久最後不經意間撞上了。而他心心念念一個女人,據說也很久很久不見了,抬首間竟也看到了。
尋芳蹤大堂的燈光驟然一閃,趙紫寧就出現了。一襲簡單的寶藍色長裙,風衣搭在手腕上,風度從容,光茫耀眼,走近的時候真如一束光打了過來,照得人睜不開眼。或許是她無可挑剔的笑容,或許是她精致的五官,也或許是那種艷壓一切的氣場……
風小玖下意識去看顧九重,平日嘴角微微上揚,再加上那一雙桃花眼,不笑亦像含了一縷笑意,而此刻卻是真的不笑了。難得在他臉上看到恍惚的神色,目光凝重得近乎審視。
趙紫寧又叫了一句︰「九重,原來真的是你。」
顧九重終于也笑起來,痞氣的說︰「呦,我說呢哪兒來的女人啊,跟人魚公主似的,原來是你。」
趙紫寧瞪了他一眼︰「你這張嘴,怎麼還是這麼不饒人啊。」
「別介啊,我夸你呢,沒听出來?」
「還真沒听出來,夾槍帶棒的,反正不好听。」
拋卻別的不說,他們還有哥們義氣,顧九重和趙紫寧從小學到高中一直讀一所學校。而趙紫寧這個性格不似其他女人的小家子氣,見了面得以這樣有說有笑。
顧九重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紫寧說︰「才回來,听說這里的尋芳蹤華麗異常就跑來開開眼界,沒想到就踫到你了。」
風小玖知道她在說謊,早在許久前她就在「時光」看到過她。不過顧九重心儀的女人,果然是個美人。這樣站在一起任誰看來,都是金童玉女的一對壁人。
趙紫寧一轉首看到風小玖,點了點頭︰「你好。」若有所思的問顧九重︰「你女朋友?」
顧九重從不在人前辯解什麼,這回卻說︰「別跟那些人一樣听風就是雨啊。這是尋芳蹤的老板風小玖。」接著又說︰「這是我的老同學趙紫寧,名副其實的女強人。」
風小玖脆聲聲的說︰「你好,趙小姐。那些話都是別人說著玩的,拿我消遣習慣了,拖累顧少,你別當真。只是生意上全依仗顧少他們照顧,是我們尋芳蹤的恩人。」
趙紫寧的表情說不出信還是不信。
風小玖說她還有事,就打算離開了。此時司機打來電話說東西已經拿過來了,風小玖讓他先放到車里。轉首對顧九重說︰「你自己搞定吧,我一毛錢也不想出。」
她真的只是這樣想,竟一毛錢都不想往里搭了,何況是花幾十萬拍來的東西。沒道理便宜任何人。
風小玖扭頭離開,倩影仿佛薄霧籠罩,縴細而微寒。快速穿過長廊,到另一座樓里去。听肖方說那邊有朋友讓她去喝一杯,風小玖在心中感嘆,今晚真是多事之秋。
趙紫寧望向顧九重︰「真不是你女朋友?不會生氣了吧?」
顧九重收回黯然的目光,輕輕眯起眼來微笑︰「這個女人沒心沒肺,不在乎的東西想惹她生氣都沒辦法。」然後問她︰「要進去看一看嗎?」
趙紫寧說︰「既然遇到你了,那就算了,反正陸琰結婚之前我是走不了了,有的是時間過來。」
「那我送你。」
從尋芳蹤里出來了,才想起車上還有一個顧錦蘇,今晚的帳還沒跟他算。顧九重無奈的按了按眉角。
趙紫寧問他︰「怎麼了?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回去好了。」
「不是,小蘇離家出走偷跑到這里,今晚被我抓住了。之前還把人打到了醫院里,我正打算跟他談一談。」
趙紫寧感嘆︰「你兄代父職,對小蘇還是那麼關愛。好多年不見他了,長成大小伙子了吧?」
「長的是不小了,個子跟我一般高了。」
將人帶過去。
顧錦蘇終于將人等來了,是死是活不如給他個痛快,可是沒想到顧九重會帶著趙紫寧一起。其實他都有些不敢認了,當年顧九重將趙紫寧帶到家里的時候,他就覺得她特別漂亮,沒想到現在更漂亮了。只是成年人的五官是不怎麼變的,所以顧錦蘇還是準確無誤的叫了出來。
「紫寧姐,你怎麼會在這里?」
趙紫寧一陣高興︰「沒想到你還認識我,你都長這麼高了。要是在街上遇到,不提起你是誰的話,我都不敢認你了。」看了顧九重一眼︰「你們哥倆長得有一點兒像。」
一跟顧九重相提並論了,顧錦蘇就不太敢說話了。今晚的帳還給他記著呢,之前只是打了他兩下,可是顧錦蘇知道,顧九重一點兒沒解恨。不過趙紫寧的出現倒可以緩解一下,眼見顧九重又是一身內斂,之前的狂燥半點兒都不見了。
果然,還是這個女人能治得了他。
顧錦蘇乖乖的坐在車里不說話。
一直都是顧九重和趙紫寧在說,他們在回顧往事,畢竟他們有那麼多共同的往事可供追憶。就算刻意摒棄感情的那一部分,還有很大的一部分可冠冕堂皇的說上幾天幾夜。
還有這些年兩人沒有交集的那些時間,一定還有許多許多事情發生,那些彼此不知道的,一下就變成了趣味話題,連閑聊都變得有意義起來。或許這就是人們所謂的心境,同樣的事情跟不同的人做,感受也會不同。
本來顧九重是個多麼忌憚陳芝麻爛谷子的人啊,可是這一刻听趙紫寧說起來,照樣眉飛色舞,一點兒沒看出不屑與倦怠。
顧錦蘇覺得,今天晚上顧九重是沒有時間理會他了。
他的心事沉重起來,模出電話發短信,低著頭編輯了刪,刪了再編輯,最後只打出三個字。
「對不起。」
翻出風小玖的電話號碼發了過去。
他們在城里兜了好大一圈,最後車子駛到趙紫寧下榻的酒店。
趙紫寧看了看顧錦蘇,把時間給他們哥倆兒讓出來。
「你們先聊,我們明天再一起吃飯吧。」說完他先上去了。
顧九重問顧錦蘇︰「這段時間你住哪里?」
「尋芳蹤的員工宿舍。」
顧九重冷著臉︰「今天住這里吧,這兩天收拾你的東西馬上回去,爺爺女乃女乃都急壞了。」
顧錦蘇知道他要將他潛送回去,在此之前還會狠狠的修理他一頓。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不會這麼簡單的過去。
風小玖覺得這場有情人再聚首的戲碼演繹得實在恰到好處,輕輕松松的化解了她和顧九重之間的尷尬。一切多余的言語都免去了,讓事情順理成章的發生戲劇性的轉折,半點兒非分之想的余地都沒有生成,就被來勢凶猛的前情舊愛填滿了,任誰也不要想入非非。如果要用一種事物來形容的話,就是一盆冷水,兜頭灌下來,再混沌的人也該清醒了。
不過,對于顧九重來說,這應該是一團火,將他整個人重新點燃了。生機裊裊,連他的苦惱也都迎刃而解,他本來就在為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成家而懊惱,總是郁悶找不到心儀的人。轉首趙紫寧回來了,這簡直是命中注定的機緣巧合,注定他們該在一起。
舊情難忘,烈火重燃,似乎不是什麼難事。
難得有那麼一個女人可以住進顧九重的心里去,多不年過去了,念念不忘。更讓人嫉妒的是,老天如此偏愛,在他倍感需要的時候緊接著就給了他一個破鏡重圓的機會。
這種運氣,不是每個人都會有。
風小玖很晚下班,回去的時候路上行人稀少,路燈一盞一盞是暈黃的,仿佛遙遠天際的一輪殘月。
上樓的時候接到顧九重的電話,他說︰「霸佔了這麼長時間的床,以後我住酒店,東西我會讓秘書過去拿。」
原來他在a城還有秘書,她從來都不知道,也沒見過,對他果然是不了解。
風小玖拿鑰匙開門,踢掉鞋子說︰「明天過來取吧,我把東西給你收拾好。」
時間不早了,她要去洗澡睡覺,所以說過這一句就掛斷了。
其實可以明天再理會這些的,顧九重的東西扔得可處都是,他就是這麼不客氣,哪次來都是當自己家。衣服,廢棄的文件,領帶,或者腕表扔得可處都是,常常佔著她的位置,卻理直氣壯的告訴她把東西好好收起來,別隨處放跟他的弄混了,用的時候不好找。
看一看,四處都是,收拾起來也是件麻煩事。風小玖覺得很困,不太能睜開眼楮,還是執意的將他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收起來放到箱子里。他讓人拖了三只行李箱過來,竟然裝得滿滿的。還有後來添置的一些,實在放不下了,風小玖將自己的一只箱子借給他,收拾好之後拖到門口,就扔在那里等他的秘書明天過來取。
再看時間已經過半夜三點多了,或許是困過去了,這一會兒反倒精神了。干脆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到沙發上看碟。
發現顧九重動過了,抽屜里多出一個包,打開之後看到那一沓《甘十九妹》倒讓她吃了一驚,原來這些東西她還留著,可是不記得是自己放在那的,甚至不記得這個杏紅的包是什麼時候買的,不像是她的東西。最後終于記起來,早些年放到鐘配配那里的東西,在她過來之前,鐘配配替她整理這里,就拿過來了。
想起小的時候無意間在同學家看到,其實當時就是作古的東西了,她借回去慢慢看,還是在陸琰的書房里,每個人物在腦子里栩栩如生,最喜歡那個結局,小小年紀就覺得喜歡。如果中間隔著家仇,除了死,真的沒有辦法在一起了。
那時淚眼婆娑,希望有個人愛她如斯。
上窮碧落下黃泉,可以不畏懼生死的陪著她。她看了那樣多的電視,這還是記憶中唯一一部男人陪著女人去死的場面。
甚至到了現在,她還曾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電視的最後一個場景,他來找她,原來並非是來為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報仇來了。他們最早有個比試的約定,他赴約,亦想死在她的劍下,給所有人交代。卻誤殺了她,可是都沒有什麼了,他甘願自刎也陪著她。所有回憶徐徐播放,他們生出的唯一感慨卻是「我們終于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是啊,相愛的人最不容易的就是永遠在一起。
那時候她寄希望于陸琰,問他願不願意為她死。
又怎麼會願意?年少無知,也實在傻得可以。
風小玖又覺得頭疼,將東西收起來,還是回臥室睡覺。
鐘配配上午帶著鐘峻風出門,要給鐘母買些生活用品。這些年鐘母都住在養老院里,花了錢請人專門照顧,身體不好不壞,可是有病的時候沒耽擱治療,平時有吃有喝,日子過得還算穩妥。
看到鐘峻風真是既開心又難過,心情說不出的繁復。上了年紀就容易掉眼淚,看到熟悉的人都會哭,忍也忍不住。
鐘配配特別討厭鐘母這一點。
趁鐘峻風不在的時候就說︰「媽,你要這樣,以後我就不帶小風過來了。讓孩子看到了,又該想別的,你也知道小風那孩子特別懂事敏感。」
鐘母嘆氣說︰「我也是擔心你們母子,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適的就找一個,再生個孩子……」
鐘配配堵住她的話︰「行了,媽,你別說了,我有小風就夠了。」
其實母女倆不是特別談得來,生活所迫的緣故,鐘母年輕的時候性子陰沉,對鐘配配也沒有多少母親該有的耐性,更別說教育她。鐘配配不是不理解她,當時日子難過,被生活壓得苟延殘喘,誰還有閑心顧及別的。所以,到現在雖然鐘母時不時還會耍脾氣,她也沒說不管她。只是不如一般的母女親近,義務比感情多一些。
鐘母什麼都懂,也知道自己說不了她,索性就很少說了。只要鐘配配肯把小風帶回來讓她看,她也盡量不招惹鐘配配。
鐘配配知道這里有一家不錯的甜品店,以前每次帶鐘峻風過來,都來這里吃上一點兒。所以一出來先帶他過去,只是囑咐他︰「只能吃一點兒,小玖媽媽不讓你吃太多甜食。要是讓她知道我帶你偷偷的吃就不好了。」
鐘峻風說︰「那我就吃一小塊。」
「吃一塊可以。」
鐘峻風說︰「我們給外婆帶兩塊回去,她也喜歡吃這里的東西。」
鐘配配就念叨︰「你外婆真是老了,特別喜歡嘮叨,還時不時對我發脾氣。萬一我老了,也是那個樣子,你會不會煩我?」
「我怎麼會煩你呢,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煩你。」他抬起頭看著鐘配配︰「你也是,不要老說外婆的不是,你平時跟她說話態度也不好啊,再說外婆她只是關心你,你就嫌棄她嘮叨了。你和小玖媽媽平時就是這麼嘮叨我的,我也沒說煩。」
鐘配配被他給逗笑了︰「我和小玖真的也這樣麼?」她反醒了一下︰「那我以後注意點兒。」
沒想到逛街的時候會看到易紹仁,在這種地方相見真是太難得,有老鄉見老鄉的感覺,頓時無比親厚。
起初易紹仁還覺得自己看錯了,仔細看了看,可不就是鐘配配。于是喚了她一嗓︰「配配。」
鐘配配果然回過頭來,就看到從茶樓前走過來的易紹仁,驚得張大了嘴巴。
「易少,你怎麼會在這里?」
易紹仁一臉樂呵︰「是啊,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原來真的是你們娘倆兒啊。我來這里談生意,你們怎麼過來了?」听鐘峻風沖他叫叔叔,扶上他的肩膀,說了句︰「乖,中午我請你們吃飯。」
鐘配配這才說︰「我來這里看我媽。」
離吃飯還早,易紹仁問她︰「你們現在去干什麼?」
「打算隨便逛逛的。」
「那我跟你們一起,這會兒吃飯還早一點兒啊。」順勢攬過鐘峻風一起往商場里去。
休息日商場里做活動,而且是親子節目。工作人員見三個人走過來,笑著迎上去︰「一家人逛商場好幸福,爸爸和寶貝來參加個活動吧。」
鐘配配尷尬的站在那里,出口解釋︰「我們不是……」
鐘峻風指著台上的卡片問︰「是猜猜猜麼?一個人比劃,另一個人猜是什麼?」
舉辦方的工作人員笑起來︰「小朋友真聰明,和爸爸一起參加吧。」
易紹仁也一身的玩性,抱起鐘峻風︰「我們兩個拿個第一給他們看看?」
鐘峻風信心百倍︰「好啊。」
工作人員請兩位上去,和其他幾組家庭比賽。而鐘配配就等在下面,這樣看過去,易紹仁和鐘峻風要是最出月兌的一對,連主持人都說來了一個大帥哥和小帥哥,掌聲立刻響起來了。
卡片上林林總總寫了各種各樣的事物,分別由爸爸表演,孩子來猜紙板上的內容是什麼。
易紹仁描述生動,而鐘峻風又反應靈敏,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讓人稱奇的一對搭檔。從頭猜到尾,無一錯處。
正確率最高的一組有獎品可以拿。
易紹仁和鐘峻風商量了一下,最後拿了一個精美的發卡是送給鐘配配的。
「媽媽加油助威有功,這個獎品理應給你。」
易紹仁抱著鐘峻風走過來。
鐘峻風想給鐘配配戴上,可是他的小手用不上力,那個東西怎麼也戴不上。
易紹仁接過來︰「我來吧。」
他比鐘配配高出那一些,鐘配配連頭都不用低,他一伸手就幫她戴好了。衣袖拂過她的鬢角,周遭是他淡淡的香水味,鐘配配漸漸的摒住呼吸,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
直到易紹仁說︰「好了。」她才松一口氣。而易紹仁盯著她看了須臾,大方的說︰「好看。」
三個人繼續逛超市,那感覺真的跟一家人似的。走到哪里都會被誤解,易紹仁不以為然,帶著鐘峻風到處跑。
一家商場不知不覺逛了四個多小時,想起吃飯的時候幾個人都餓壞了。
易紹仁手上提著許多東西,下樓時說︰「我先把東西放到車上,你們兩個在門口等我。」
去吃地道的本幫菜,燻魚做得格外美味,鐘峻風特別喜歡吃。
鐘配配最害怕魚刺,每塊肉都仔細挑過才放到他的碗里。還是囑咐他︰「慢點兒吃,試著有沒有刺。」
易紹仁撐著頜看著,總覺得這樣的鐘配配有些不可思議。在尋芳蹤里的鐘配配是很雷厲風行的,處理起狀況手段也很獨道,時不時看出為人處事的圓滑,可是在一個孩子面前,就完全成了另外一種樣子。首先是溫柔,連秉性似都不同了。易紹仁想,這或許就是為人稱頌的母性光輝。
鐘配配捕捉到他的目光,看了過來︰「易少,你看什麼?怎麼不吃了。」
易紹仁粲然一笑︰「看你有什麼不同。」
「我有什麼不同?」
「看來母親果然是最美的人啊。你現在的樣子跟在尋芳蹤的時候有點兒不太一樣。」
她化了淡妝,說話做事都特別耐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鐘配配捋了一下耳邊的碎發︰「估計是尋芳蹤里燈光的緣故,跟太陽光下面看著肯定不太一樣。」
但易紹仁知道原因肯定不是在光上。
就算真沒有什麼不同,他的感覺也不同了。
「我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一個孩子。」
鐘配配一點兒不遮掩︰「大部分時間都是小玖幫我帶著,時常不在我身邊,的確沒幾個人知道。」
「我過生日那天大家就是這樣開小老板的玩笑,說這是她和顧少的孩子。」
鐘配配訕笑︰「怎麼可能。」
吃過飯易紹仁將人送回去,本來打算去拜訪一下鐘母的,可是考慮到沒準備什麼東西,便說︰「我明天專門來拜訪一下阿姨吧,今天什麼都沒準備太突兀了,就不進去了。」
他們這些人就是如此,到什麼時候都講究風度,由其長輩面前,更是將平日里的紈褲收斂得一干二淨。
「易少,不用這麼客氣的。」然後又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回a城?」
易紹仁眯眸想了下︰「還得得個三兩天。你和小風什麼時候回去?」
「我們打算陸少結婚之前趕回去,理應要去祝賀的。」
易紹仁點點頭︰「那我就等你們兩天,到時候一起回去,我讓秘書訂機票。」
這樣一來,鐘配配倒不好意思了,畢竟陸琰結婚還有好幾天,總不能真的讓易紹仁等在這里。
顧九重的秘書過來的很早,快進小區的時候給風小玖打電話,禮貌客氣︰「風小姐,你好,這麼早打擾你。我是顧總的秘書朱林書,過來拿顧總的東西。」
風小玖已經起床了,告訴他直接上來就可以。等朱林書將幾只箱子拖走,整個空間一下寬敞起來。
臥室客廳都不再那麼擁擠,連帶浴室里的那些男士用品,通通被收走了。起初還有些不太適應,只覺得空曠。想想之前洗澡的時候還會不小心拿錯沐浴露或者洗發水,顧九重那個人用什麼牌子的東西都是固定的,即便沒有了,也不願用別人的湊和。這下不會再抓錯了,整個空間都是自己的,半點兒顧及都不用有。風小玖覺得她真是被荼毒久了,突然翻身農奴把歌唱,反倒有片刻的不適應。
鐘配配打來電話,問她︰「小蘇是怎麼回事?我听肖方說他打架了,還把人打傷了。」
風小玖坐到沙發上,一手拿毛巾擦拭未干的頭發。
「劉信跟一個女人發生口角,動手打人,顧錦蘇看不過去就把劉信打了。打的是挺嚴重,不過無所謂,有他哥哥撐腰,不關我們尋芳蹤什麼事了。」
鐘配配吃了一驚︰「你是說顧少?他真是小蘇的哥哥啊?剛剛肖方跟我說,我還不相信。」
其實沒什麼難以置信的,就顧錦蘇那個風範,一看就像出身世家。如今知道他是顧九重的弟弟了,更覺得順理成章。
這樣一想,他和顧九重並非沒有一點兒相像。只是之前想不到,壓根不會將兩個人聯系在一起比對。
鐘配配又問︰「客人那邊真的不用再安撫一下麼?用不用我現在回去?」
「不需要。」風小玖懶洋洋的說︰「既然是顧二少,還安扶什麼,相信客人那邊也不敢揪著不放了。」
這樣一說鐘配配安下心來,只說︰「那我就和小風再住兩天。」
接下來的生活照舊,風小玖每天上班下班,在兩個夜總會間跑來跑去,晚上回家的時候常常已經過半夜了。忙得一身疲憊,忙得心無旁鶩,僅有的時候就用來吃飯睡覺,日子就這麼過了幾天。
就要忘了顧九重這個人,或許他出國了,也或許在忙其他。這是他們最本來的狀態,兩人認識的這些年里就是如此,沒事的時候不會聯系,一年里有機會見到,也只是人前作戲,人後安份守已,並不會真的逾越。而他們的關系永遠只停留在蜻蜓點水的層面上。進一步退兩步,想一想,其實永遠只在最初的起點上,關系一成不變。
在風小玖看來,現在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種狀態。她努力嫌錢,等到年底分紅不負重望。至于**oss的動態她沒理由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不會跟熟人打听,連電話也不會打一通。
至于那個不和諧的小插曲,仿佛沒人放在心上,插科打諢,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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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們,謝謝你們的票票,禮物和打賞,每一次我都看在眼里。文文入v了,以後不要再送禮物了,乖。另,咱十九章稍稍改了一點兒,加了一個點,不過後來的小伙伴不用翻看,一定都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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