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飯店的走廊上擁吻,有人走過也不去管,明顯感覺那邊的包間散場,有人走出來吵吵嚷嚷的。而他們竟有一刻的忘情,就像回到肆無忌憚的青春年少,擁著自己喜歡的人滿心歡喜,其他什麼都不管不顧。
易紹仁纏著她的腰一再收緊,自心底里足滿足的喟嘆。
再回包間,即便燈光暗淡,仍舊看出鐘配配滿面桃花。
風小玖撐著頭︰「易少,以後你對我們鐘經理不好,我們不饒你。」
易紹仁露出一口白牙︰「小老板就放心吧。」
風小玖攬過鐘峻風︰「兒子我會帶,你只要對配配好。」
鐘配配當即橫了她一眼︰「對我兒子不好,那就是對我不好。不要你多管閑事,別枉想順手把我兒子撿回去,我知道你怎麼想,這樣的便宜你最好是別佔。」
回去的時候風小玖自己開車,向鐘配配索要車鑰匙,然後說︰「易少,你送配配和小風回去吧,我自己開車。」
鐘配配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里,過來的時候上面已經沒有車位了。風小玖去下面提車,一手摳開車門听到背後有人喚她。回過頭來,看到顧九重西裝革履站在那里,周身是暈黃的燈光,像是下了一場金黃急雨,而他一身華彩令人感嘆不已。
不由讓風小玖想起曾經,那是記憶中兩人第一次相遇。她喝出胃出血後終于攢下一筆錢,很微薄,她還是休了一年多沒有工作。突然有一天急需用錢,不得花光所有積蓄,又回到以前的夜總會工作。那是重新當陪酒小姐的第一天,回首微笑的剎那,看到他風姿楚楚的走進來。其實遇到他是好的,否則想象不出到今天她已變成什麼樣子。更別說復仇,只怕她早已經不是什麼風小玖,迷失在某個人生的轉角,再也拾不回。
他和朋友一起去喝酒,她們幾個姑娘被點進來坐倍。
一群油腔滑調的京片子,錦衣翩翩,惹得幾個陪酒小姐嬌笑連連,唯她坐在那里像個木偶一動不動。
哪個人叫她喝酒,她就端起來一飲而盡。不能說豪爽,在別人看來一定很不要命。只是無趣,索性沒有人逼她,就將她晾到一邊去。
這時顧九重坐了過來,他修指間端著一杯酒,更像端著一盞風月。雙腿自然交疊,褲線熨燙成筆直的一條線。包間內吵鬧,所以說話的時候不得偏著頭,靠得她很近,氣息若有似無噴到她的耳廓上,帶著淡淡的香,春深似海,總覺得熟悉。
「你跟她們不一樣?」
當年畢竟稚氣,看過來的時候不卑不亢,那時候認定來這里的男人都是登徒子,生得再不凡也沒有例外,更顯得衣冠禽獸。
「我怎麼了?」
他漫不經心晃動手里的杯子︰「你來這里,不就是讓我們高興的麼。」
「我來這里是陪酒的,是我一杯都沒少喝。不偷工減料我以為你們會高興。」
她分明在睜著眼楮說瞎話。
他幾乎是忍俊不禁︰「陪酒小姐不是這樣的。」
她拿眼楮瞪著他。
顧九重看似很喜歡逗弄她,趣味盎然︰「不光牛飲就以,說話你也得會……」他尾音放低,性感磁性,邪氣的說︰「還得讓客人佔一點兒便宜,這樣我們才會高興。」說著曲指在她臉頰上蹭了下。
風小玖驟然盯緊他,一副吃人的模樣。又怒而不敢言,臉頰憋得通紅,蜜桃成熟就該那個模樣。
顧九重忽然喜歡她那個憋屈樣。
「怎麼,有意見?你以投訴我啊。」
風小玖需要錢,更知道來這里還要裝什麼清高。她索性實話實說︰「我今天第一天來這里工作,業務很不熟練。如果我這麼喝酒你們不喜歡,那我們劃拳吧。到時候你們把我灌醉了,要怎麼佔便宜我一定沒辦法反抗也就認了。我這樣清醒著,肯定會有抵觸情緒啊。」
她說的真是情真義切,听著也是兢兢業業。倒像是一個好員工。
顧九重桃花眸子微微的眯起來︰「好啊。」
輸了的喝酒,看她一臉無害,原來是個高手,他連續喝了幾杯,都是高倍酒,喝得又有些急了,不禁頭昏目眩。其他人不相信風小玖有這麼神,一個個雀雀欲試,其他人紛紛加入,無一例外被灌酒。結果大都喝多了,有的即便以走路,也沒了佔便宜的心智。
風小玖全身而退,又怕過後他們來找麻煩。趁顧九重理智殘存一點兒的時候推了推他。顧九重頭疼,以手撐頜問她︰「你打算趕盡殺絕,不放我一條生路?」風小玖擺了擺手,跟他說︰「今天的游戲是你自願的吧,我沒有逼你,等你酒醒了,不會來尋仇吧。」
顧九重似笑非笑︰「那說不定。」
酒醒之後他真的來了,將她叫進來,包間里只有他一人,黑襯衣,灰外套,慵懶的靠在那里卻儼然一副商業貴冑的架子。
風小玖手指攥緊,飛速的看了他一眼說︰「昨天你給的小費我退回去了,就放在你的上衣口袋里,一分都不少。而且昨天的游戲是你自願的,我並沒有逼你。」
顧九重漫不經心的審視她,語出驚人︰「我也想開個夜總會,不過缺個老板,不如我們兩個人合伙,我出錢,你出力,你看怎麼樣?」
風小玖記得她當時是問過他的。問他︰「為什麼是我?」
他胳膊肘兒撐在沙上,兩根指頭按著眉骨,懶洋洋的說︰「因為你足夠傻,該不會拐著我的錢跑了。」
世間的事真是說不準,再銳不擋的人,也不能一眼窺破天機。
這一秒,顧九重已經站到她面前。
風小玖狐疑︰「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想跟你聊一下陸琰的事。」
陸明哲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就在剛剛吃飯的時候。是他來找風小玖,卻不是為著陸家,而是陸琰。
風小玖听罷,轉身欲走。
顧九重抬手拉住她的手︰「你听我說……」
風小玖卻轉身給了他一腳,她穿著高跟鞋,正踢在他的小腿骨上。看到他疼得蹙緊眉頭,輕輕的吸了口氣。
她不動聲色︰「走開。」
顧九重伸手扳近她,分明嗅到她沒有喝酒。手掌扣緊她的後腦勺,以一個曖昧的姿態抱了她兩秒鐘,緊接著放開她︰「別裝瘋賣傻。」
風小玖只覺得憤慨,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而顧九重何償想說,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私心在這時候體現得最為明顯。是,陸琰危在旦夕,他若真有什麼事,風小玖不見得就會好過,或許還會一輩子記牢他……有些恨只是意氣用事,實則遠沒我們想象得那樣深不測。
風小玖煩躁的說︰「你要想說陸琰,我勸你算了,今天陸明哲已經找過我了,我明確的拒絕了他,陸家人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系。」
「是,現在陸琰這個樣子,你感覺到痛快了麼?真有如釋重負的快感?」
風小玖怔忡的抬頭。
顧九重淡淡說︰「你對陸琰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呢?」他已然不是問過一次,是真的好奇,是到底什麼感情,只怕連風小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像沒人知道那段無法抹煞的歲月究竟在風小玖的生命里佔了多輕多重的份量。是他知道,如果陸琰因此有個好歹,風小玖怕要一輩子回不過神來。
他盯緊她︰「陸琰雖然病的很重,是,他不是一點兒神智都沒有,大部分時間他是正常的。很多事情他心知肚名,就好比威業集團的商業機密到底是怎麼泄露出去的,我想他早已經窺破了。前段時間他一直調查這件事情,忽然有一天就讓秘書停止調查,將事件事情壓下去了,我想他一定知道是什麼人做的了。袒護段必行一定不能,那麼……就只能是你了。」
只是,陸琰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在掙扎著放棄威業的時候,卻將最後一點兒生息留給了她。如果竊取商業機密的事情敗露,責任不是她一個風小玖能承擔得起的,除非她真的想以命相抵。
風小玖低著頭,看到腳底下迷亂的一團影。鼻骨一陣陣的酸,只得緊緊吸著,只怕下一秒就會掉下淚來。至于為什麼會哭,她也說不清楚。就像陸琰明明得了應有的報應,又是她夢寐以求的,而她的心里卻不輕松一個道理。
那麼多人都跟她說陸琰有性命之憂,或許她只想他活著受苦,一點點償還陸家虧欠的,卻不想他突然死掉,這樣一了百了。
怎麼以這樣便宜他。
顧九重接著說︰「陸琰八年前或許真的做錯了,是,這些年他後悔了。如果不是無法承受的負罪感,他不會精神分裂。對于陸琰,現在和八年前面對一樣的抉擇。是他明顯做出了和八年前不一樣的決定,說明他真的後悔了。這個楚楚,就是他對你所有的虧欠。這些年你不累麼?為什麼不肯讓自己也松一口氣。」
非要這樣假惺惺的痛恨,他懷疑到現在那些恨是否足以抵御那些愛。他討厭她這個樣子,明目張膽的傷懷,根本就不瞞人。
「去看一看他吧,騙別人或許有意思,騙自己就太沒意思了。你這麼長年累月的,遲早會瘋掉。對著他說出你的恨或者不恨,有什麼不好?恨一個人不該讓他知道麼,沒道理便宜他不是?」
風小玖腦子里亂糟糟的,偏偏他又說個不停,明知道是蠱惑的話,而她下意識的信以為真。已經被他牽著鼻子走了,越煩躁,便伸出手來劇烈的推搡他。
「你走,你離我遠一點兒。我的事情不用你來說。」
顧九重抓著她的手,貪戀得不想放開。
風小玖明顯氣極, 里啪啦的掉眼淚,一邊推他一邊讓他滾得遠遠的。顧九重已經連著退出兩大步,風小玖還是月兌掉腳上的鞋子朝他丟了過去,一只一只打到他的身上。
她這樣任性,顧九重卻不覺得煩,心疼到極至。就覺得有一只手在掐他的心頭肉,最柔軟的那一處,酸疼酸疼的。而她的每一顆眼淚都滴在他的心上,只覺得岩漿一樣滾燙灼人。
彎下腰拾起地上的兩只鞋子,也不管她又踢又打,還是靠近她。蹲到地上硬是抓過她一只腳,幫她將高跟鞋穿到腳上。這是他拾來的鞋子,只希望這不是魔力的水晶鞋,最後一定要坐著南瓜馬車跑回來……
風小玖終于不再撕打,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得以站穩,她吸著鼻子說︰「顧九重,你既然走開了,就再也不要靠近我。」
顧九重怔在那里,成了一座化石。
而風小玖從他掌中抽出腳踝駕車離開了。
時間過得這樣快,許多事情悄無聲息。
顧九重和趙紫寧的訂婚典禮轟動全城,場面盛大華麗,無數商貴巨子攜伴出席。鐘配配也是做為易紹仁的女伴一起前往訂婚現場。
而風小玖沒有去,早上她化了精致的妝出門,直接去了醫院。
醫生本來安排他們在休息室里見面,陸琰那個時候很清醒,只是用了藥,整個人沒有多少精神。他想出去透透氣,這個時候醫生不想勉強他,就安排兩個人在醫院的小花園里見。
天已經很冷了,陸琰穿著病服,外面套了一件長款外套。
風小玖站到他面前的時候,覺得他瘦了很多,臉部線條過份凌厲,眼楮灰蒙蒙的,沒了以往的凌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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