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重的電話一打來,鐘配配徹底睡不著了。|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小°說°網的賬號。拿起電話去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後拔打風小玖的電話,還是關機,忍不住罵她︰「狠心的丫頭……」她就這麼跑出去了,叫這些人關心她的人擔心不已。
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陸琰在她眼前自殺了,如同在她的心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鐘配配擔心這輩子都好不了了,那種驚悚如影隨形,生命足以給人帶來這樣的震撼。
只怕永遠恍若一夢,不避免的痛觸。
一直坐到天亮,听到臥室門打開,回頭看到鐘峻風揉著惺忪的雙眼走出來。和每天一樣,第一句話就問︰「媽媽,小玖媽媽回來了麼?」
鐘配配難過得不知要怎麼敷衍他了。每天晚上鐘峻風都不肯好好睡覺,瞪著眼楮,說要等風小玖回來。鐘配配就騙他︰「你這麼等是沒用的,小玖媽媽要是知道你這麼晚了還不睡,保證扭頭就走。你乖乖的睡覺,明早一睜開眼,說不定小玖媽媽就回來了。」
小孩子很容易信以為真,由其這個時候鐘峻風也不想惹風小玖不開心。縮到被子里說︰「那我睡覺,明天很快就到來了。」
鐘配配勉強的笑了一下︰「暫時還沒有回來,不過你放心,顧叔叔似乎已經知道小玖媽媽在哪里了,他會跑過去將人帶回來。」
鐘峻風皺起眉毛,低聲說︰「其實你一直都在騙我,我知道小玖媽媽很傷心刻意躲起來了,就算我乖乖睡覺,她也不會回來。」
又要惹得鐘配配掉眼淚,伸手拉過他。
「小風,你听媽媽說。不論小玖媽媽多難過,也不論她跑到哪里去,只要你在這里,最後她一定會回來的。你這麼乖,她怎麼舍得丟下你……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她。」
鐘峻風訥訥︰「媽媽,我真的很想她。」
「我們再等一等,如果還不回來,我們就出去找她。」
顧錦蘇許多天來一直忙,威業集團的收購正在緊要關頭,如今股價跌至谷底,外憂內困,小股收購格外順利,短短幾日就已大量吸納。按照這個趨勢,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場硬仗就能取勝了。
是顧錦蘇並未放松警惕,越在這個時候越要沉著冷靜,隨時關注應對市場變化。連續幾天加班,除了去醫院看顧老爺子,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公司度過。
一大早卻接到顧九重的電話,要他到醫院里去一趟。
顧錦蘇問他︰「哥,有什麼事麼,不能電話里說,我上午還有會要開。」
「你過來吧,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
顧錦蘇滿肚子疑問趕過來,最近家里的事情的確挺多的,是說來說去,就是顧九重和趙紫寧的婚事,按理說礙不著他什麼事。所以想不明白顧九重為什麼非得將他一起叫過來,上來的時候顧九重已經到了。
他進門就問︰「你們都吃早餐了嗎?」
顧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
顧錦蘇無辜的一聳肩。
病房內的氛圍分明古怪,一看顧九重就是有話要對大家說。
其實不用他說大家也都想得到。
首先顧老爺子就是氣勢洶洶的,從昨晚到現在都在板著臉。看到顧九重進來,臉色更加難看。
瞧他的樣子是鐵了心了,要讓顧老夫人來游說他。顧老爺子有些不耐煩︰「你一大早就想說什麼?如果還是那個夜總會女人的事,你干脆一個字也不要說。」
顧九重平靜無波的望向他,眼里是讓人窒息的沉寂。
「爺爺,這些年顧家一直是我在撐著,現在小蘇長大了,而我也感覺累了。所以,以後這些就交給小蘇打理吧,我淨身出戶,這些東西我一樣也不會要。」
顧老爺子覺得心里寒,不由捂住胸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了一個女人你打算跟顧家月兌離關系是不是?咳咳……你……」他這樣的病最怕的就是生氣,只要一動怒就會咳個不停。
顧老夫人連忙過來幫他順氣,也覺得顧九重這次有些過了。明知道這些人都是一心為他著想,不是往他們的心口上捅刀子麼。
忍不住呵斥︰「九重,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顧錦蘇過來拉他︰「行了,哥,你別說氣話了。顧家的家業這麼大,指望我怎麼能行。」
顧九重拔開他,安靜的跪下來。
「我不是想跟顧家月兌離關系,也不是意氣用事鬧脾氣。門當戶對,小玖肯定不行,她沒有爸爸媽媽。既然你們這麼看重門戶,我現在一無所有,跟她在一起再合適不過了。我只是不想辜負你們……我知道你們做任何事都是為我的幸福著想,希望有一個能夠幫得到我的女人,來減輕我身上的擔子,讓我得以輕松一點兒。顧家的家業不由我來打理了,就不再需要一個對我有幫助的女人。我只想要一個我愛的,過最平凡普通的日子,要一個女人來幫我大展宏圖,我真的沒想過。」
他抬起頭說那些從不曾袒露的心事︰「這些年我爸媽的死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我的心口,很多時候我覺得沒辦法呼吸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將顧家的祖業打理好,全心全意听你們的話。以前想的是好好孝順你和女乃女乃,並將小蘇撫養長大。後來就一心說服自己找個能讓你們滿意的媳婦,是,爺爺,這些年我覺得很辛苦。也想歇一歇,只是肩膀上的擔子不是說放就能放下來。我知道不以,這些都是我欠下的債。直到陸琰自殺,我終于看明白自己,這樣違背真心,真是一天也撐不下去了。
其實過去的陸琰就像現在的我,他也以為自己以撐下去,所以勉強自己做不能勉強的事。終有一天他現一些東西原來是自己無法承受的,除了那樣,他想不出其他解月兌的法子,心被困死了,不像人身自由被控制一樣容易擺月兌束縛。根本就沒有辦法……我很害怕,怕逞強之後,變得跟他一樣回不了頭。所以,我寧願在一開始就當個懦夫,既然我無力背負,那我就干脆自知之明的放下。」
說到陸琰就真的是太震撼了,陸琰怎麼都算他們看著長大的,正是好時候卻生這種不幸的事。顧老爺子和顧老夫人得到消息的時候一陣唏噓,傷懷了好一陣,直到現在一提到陸琰,還是會忍不住掉眼淚。在他們看來,那是一場痛徹心扉的悲劇。
現在顧九重竟拿他來自擬,只是听一听就感覺驚心動魄。
顧老夫人不停的說︰「行了,九重,你快別說了,不要一大早竟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陸琰之所以會生這種事,主要還是因為他的病……」
顧九重接她的話︰「如果不是承受不住,他壓根不會得這種病。」
顧老爺子覺得自己一顆心髒跳得又快又急,顫抖著唇齒,一句話也說不出。
顧錦蘇擔心他會病,只得將顧九重往外勸︰「行了,哥,說得不少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讓爺爺休息一會兒。」
顧九重跪在那里沒動彈,然後說︰「爺爺,我今天把小蘇叫過來,就是準備交接的事。小蘇他有能力做好這一切,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後我會全心全意的幫助他,只是這些東西,我一樣也不留……」
他不過是想放下來,試試將肩膀上的擔子卸下來是種什麼感覺。
顧九重站起身,趁顧老爺子倒下去之前,在他面前消失不見。
顧錦蘇追了出來︰「哥,你要去哪兒啊?」
「去找風小玖。」
「那爺爺怎麼辦?」
「我不在,正好讓他有時間思考一下,你就多費點兒心吧。」
他坐上飛機去法國巴黎,按照衣櫃圖片的順序,那里該是第一站。如果沒有,他會一個接一個的找下去,哪怕找遍全世界,他也一定要找到她。然後告訴她,為什麼那一晚他讓她等他,等來的卻是失望。
顧九重離開,飛到世界各處去找一個女人,趙紫寧還是在顧錦蘇那里听到的。
嘴角一揚,苦笑連連。
顧錦蘇問她︰「怎麼,覺得我哥很笑?」
趙紫寧搖了搖頭︰「不,覺得我自己很悲。當年我轉身離開,多驕傲,卻仍舊充滿恐懼與希冀,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去了熟悉的城市,是等了那麼多年,你哥沒有找上來。反倒是風小玖,你看她多勇敢,破釜沉舟,是你哥那麼驕傲自大的一個人,竟然漫不無目的找去了。」
她下意識伸出手指在眼前的地球儀上輕輕的勾畫,從大西洋到太平洋,從印度洋到北冰洋……天大地大,他到哪里去找她?
顧九重這樣,是打算拋棄全世界了嗎?
當年陸琰沒有做到的事,顧九重卻做到了。
想起年少的時候,顧九重和陸琰在球場上打球,她坐在場邊當觀眾。幾乎總在要結束的時候打成平手,看似不分伯仲,是在她看來,顧九重更勝一籌,他冷靜自持,不緊不慢,往往最後幾秒鐘的時候遠遠的跳起來,投一個極漂亮的三分球,不多不少,正好比陸琰高出那一分。時常氣得陸琰搖頭苦笑,覺得他是故意的。
趙紫寧現在想一想,似乎是他在控制全局,為的就是最後那一分之差。為此陸琰沒少請客,去超市拿零食,都由他來付帳,顧九重會靠在超市的櫃台上,一邊跟漂亮的收銀員搭訕,一邊將煙收進口袋里。到如今這一分之差,陸琰輸掉的是整個天下和心愛的女人。
趙紫寧郁悶的吐氣,顧九重城府極深,她早就看到的,為什麼好像現在才認清楚。要像現在一樣灰頭土臉,這樣的錯誤出現在她的身上很不應該。
顧錦蘇抬腕看了一下時間︰「要不然請你喝酒吧,看你這樣,別再抑郁的想不開。」
「我真的很想不開。」趙紫寧抱著腦袋︰「你哥他真是太邪惡了,盯上他的,和被他盯上的人都很痛苦。或許我該同情風小玖,要被你哥這只月復黑狼盯緊並且吞下去,恐怕連骨頭渣都不剩。依顧九重那個性格,她真的會被他纏死……」
她站起身往外走。
顧錦蘇叫她︰「你去哪兒?」
趙紫寧沒有回頭︰「想一想怎麼跟我爸媽解釋我被退貨的事。」
她無時無刻不在自嘲,如果風小玖在a城,她會毫不猶豫的找上她,問問她︰「風小玖,你有三頭六臂麼?」
竟然這麼輕易的收了顧九重的骨頭,她自己沒辦到,就以為任何女人都辦不到的,原來她錯了。
而且大錯特錯。
顧老夫人給趙紫寧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里罵顧九重一時糊涂,是,趙紫寧知道,顧九重他一點兒都不糊涂,只怕沒哪一時比這時更清楚了。顧老夫人想請她去醫院去一下,看來是想解釋顧九重的反常行為。
趙紫寧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她肯為顧九重說一句好話,他和風小玖被成全的能性極大。顧九重連家業都舍棄了,還有陸琰的死當警示,相信他們的心早已經被震撼了,根本不會無所顧忌,畢竟顧九重是他們顧家人的心頭肉。反倒對他們趙家,含了絲絲的愧疚……是,趙紫寧壞心眼的半句好話沒替他說,為什麼要那樣便宜他,敗下陣來,誰說她就甘心呢。
而是說︰「阿姨,不好意思,我這會兒急著回家去,機票已經訂好了,等見過我爸媽就回來了。到時候我第一時間去醫院看爺爺。」
這樣一說,顧老夫人果然七上八下。
「紫寧,回去跟你爸媽解釋一下,過後我讓九重去家里給你爸爸媽媽賠不是,這事的確是他做的不對。」
趙紫寧將車打到路邊停下,忽然很想抽根煙。
肖方走過來的時候,鐘配配還在那里愣神,手里攥著電話一動也不動。他連著喚了幾聲,鐘配配才轉過身,受到驚嚇似的︰「是你啊肖方,有什麼事嗎?」
「配配姐,興雲樓五號包間的客人要見你,是個女人。」
「女人?」鐘配配思維遲緩的轉了下,根本想不出是誰,問他︰「幾個人?」
「就一個女的。」
鐘配配收起電話︰「我過去看看。」
肖方叫住她︰「配配姐,風總還沒有消息嗎?」
鐘配配搖搖頭,難過得一句話都不想說。
半晌︰「誰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小玖真是很少任性,這回實在太讓我擔心了……」
肖方安慰她︰「不有擔心,風總做什麼事情心里都有數。出去走一走,轉換一下心情是好事,回來就能重新開始了。」
「希望如此。」她又說︰「肖方,謝謝你,這些天我心神不寧,做起事來心不在焉的,這兩個場子多虧你幫我撐著。」
「配配姐,你千萬別這麼說。我是尋芳蹤的員工,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鐘配配先去見那個客人,敲響五號包間的門。
里面有人應進,聲音清脆悅耳。
鐘配配推門進來,一臉職業化的笑容︰「女士,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女人一身打扮時髦端莊,連妝容也是,女人味十足,成熟中流露恰到好處的性感,一看就知出身良好。
她眯起眼楮打量鐘配配,直接問她︰「你就是鐘配配?」
鐘配配應她︰「我就是,是這里的經理。」
女人點點頭,然後告訴她︰「我叫易倩,是紹仁的姐姐。」並大方的夸贊她︰「你很漂亮,舉止談吐都叫人很舒服。」
得到她的贊許,鐘配配並不高興,反倒心緒沉沉,她分明看到易倩眼里一閃而過的精光,毋庸質疑的藐視,在她的眼里她們終歸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所以,連話語也暗藏了玄機,鐘配配知道下一刻就要急轉直下。
她立在那里,只說︰「謝謝。」
易倩眼梢挑起來,開門見山︰「你和紹仁不合適,從很多方面講,都不適合在一起。而且我知道他是在逢場作戲,以前他也交過幾個女朋友。我看鐘經理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跟我弟弟這樣的人糾纏,最後自己往往是受傷的那一個。」
鐘配配肺腑中泛起一股又酸又澀的情緒,問她︰「是紹仁讓你來跟我說,我們不合適的嗎?」
易倩「哧」地一笑︰「當然不會是他,他現在只怕正在興頭上,連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這股勁頭一過就好了。是我及我們家人都覺得你們兩個不合適,所以好心的過來提醒你一下,畢竟最後因為我弟弟傷心,我們也很過意不去。」她撫了一下鬢角,更像高高在上的女皇。「那天我看你們在飯店走廊上旁若無人的擁吻,忍不住吃了一驚,就想現在的女孩子真是放得開。還納悶是哪家的姑娘,後來得知你在這里工作。」
鐘配配真如五雷轟頂,腦子里轟隆隆的響起來。她就這樣被判了死刑,被他們認定為輕浮的女人。在他們看來,似乎也只有她這種夜總會中的女人做得出。
易倩不著痕跡的諷刺,已經表明了他們易家堅定的立場。就連逢場作戲,也不希望她這樣的女人和易紹仁有關系。
鐘配配跟她裝傻︰「謝謝易小姐好心的提醒我,我會小心的,不讓自己受到傷害。哪一時紹仁厭倦了,讓我走開,我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易倩哼笑︰「听說你未婚,卻有一個孩子。」
鐘配配臉色白,微微頜首說︰「是的,這些年我就是和我的孩子相依為命,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易倩點點頭︰「很好,那就和你的孩子好好的過日子吧,也不要來攪亂別人的生活。」
她離開了。
鐘配配終于沒了一絲力氣,頹廢的跌坐到沙上。到底艱難險阻,剛剛就在面對易倩的時候,她隱約覺得在自己和易紹仁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連她都沒勇氣敢說自己以跨過去。一定很難很難,而她的力氣微薄,前半生就已用去大半,後來的,不知拿什麼來支付。
肖方看到易倩離開了,見鐘配配遲遲不出來,不放心,跑來看她。
「配配姐,你沒事吧?那個人沒刁難你吧?」
鐘配配臉色蒼白的笑了下︰「沒什麼事。」
肖方就說︰「我看你一臉疲憊,現在就回家休息吧,這里有我盯著,不會出什麼事,你就放心。」
鐘配配真的很想回家休息一下,感激的看著他︰「肖方,真是太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有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撐下來。」
肖方笑而不語。
鐘配配駕車回來,路上電話響了,她盯著滾動的平面,片刻失神,是易紹仁,到底接還是不接,接起來,又如何裝得若無其事?
最後還是按了通話鍵,故作輕松的「喂」了聲。
易紹仁說︰「我給小風買了幾個玩具,現在正在家里陪他玩,讓保姆先下班了,你不用急著往回趕。」
鐘配配說︰「我正在往家走,再有一會兒就到了。」
沒想到易紹仁會在樓下等她,他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長款開衫,不等她走過來,伸手一撈收緊衣服里。問她︰「冷不冷?」
鐘配配鼻骨酸,只覺得窩心。
「我怎麼會冷,一直在車里。你下來作什麼,凍壞了吧?」
易紹仁說︰「我也不冷。」
他是騙人的,鐘配配攥著他的手,感覺冷透了。
推了推他︰「我們上去吧。」
易紹仁傾身抱緊她。
「等一等,讓我抱一會兒,一天沒見你,想你了。」
鐘配配將下巴抵到他的肩膀上,無聲的掉下一滴眼淚。現在這個樣子,就算將來不能在一起,必須跟他分開,她也不後悔了。
只要這一刻他抱著她,她能感覺他的心跳,就足夠了。有的時候幸福像流星,即便轉瞬即逝,仍舊讓人覺得璀璨異常,是無盡的驚喜。
易紹仁感覺到她的沉默,扳著她的肩膀盯緊她︰「怎麼了?很累的樣子。」
鐘配配當話搪塞︰「晚上遇到不省心的客人,生幾句口角,有些煩。」
「沒跟他們說你是誰的女人?在a城大都給我面子的。」
鐘配配被他逗笑了,伸手拍打他。
「你少臭美了。」
易紹仁抓緊她的手︰「我說真的。」
鐘配配安靜下來,也怕起來。如果以,她倒想和他維系一輩子的地下情,全世界密不透風,那樣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會更長更久。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了,反倒說明他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好了,我們上去吧。」
易紹仁還在說︰「以後不要只知道笑著賠不是,你們雖然做這一行,但是有的時候客人也很刁鑽。我不想你受委屈,讓他們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很多人就不會那麼不開事了。」
鐘配配「撲哧」笑起來。
易紹仁拿胳膊肘兒撞她︰「我說正經事呢,你笑什麼?」
「的確有些客人很刁鑽,就愛找麻煩。」瞪了他一眼︰「你忘記小玖才來尋芳蹤上任的時候,你是怎麼難為她的了?」
易紹仁的臉一下僵了︰「這件事我真的很慚愧。」
鐘配配笑嘻嘻的︰「放心吧,小玖大度著呢,不會放在心上。」
「我是怕你放在心上。」
鐘配配怔了下,側首看他︰「我也不會……你這麼坦誠。」
晚上易紹仁想在這里留宿,被鐘配配推著離開。
「乖乖的回家睡吧,這幾天小玖找不到了,我要好好安撫小風。」
易紹仁點點頭︰「好吧,小老板失蹤了,這事的確挺愁人的。」
「顧少去找了,一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有沒有什麼眉目。」
小風早早抱著畫冊回房間了,客廳里沒有人,易紹仁逮過她按在懷里親了親。
鐘配配又想起易倩晚上跟她說過的話,全身僵硬得像俱尸體。
易紹仁放開她︰「看來這兩天你真的是累壞了,早點兒休息吧,明天我帶小風去尋芳蹤接你下班。」
鐘配配送他時說︰「紹仁,你也不要為了找我老往尋芳蹤跑,別人能會覺得你不務正業,是我把你給帶壞了。」
易紹仁哼了聲︰「管他們怎麼說,我都快老了,還用別人帶麼。」
鐘峻風睡覺之前讓鐘配配給顧九重打了一通電話,問他有沒有找到風小玖。
他像一只小狗似的趴在那里,明明很焦躁,卻害怕問到令他失望的答案,所以不肯跟顧九重通話。
直到鐘配配說︰「顧少說他想你了,你要是不跟他說,我真就掛了。」
鐘峻風這才接過電話。低低的「喂」了一聲。
「听說你已經到巴黎了,有沒有小玖的消息?」
顧九重很委婉的說︰「暫時還沒有,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能夠找到她。她說過要游遍全世界的……」雖然他沒有听過,但是風小玖一定跟陸琰說過,或許那是她曾經的一個願望,和陸琰一起環游世界。並早在那時就將她喜歡的景點通通羅列出來……雖然後來注定擱淺,是,陸琰還是早在那時就記下來了。
鐘峻風嘟囔︰「小玖太不夠意思了,就算她心煩不想見到你們,怎麼能不帶著我呢。我也很想環游世界呢。」
顧九重就哄他︰「將來我帶你環游世界怎麼樣?從現在開始,你就做路線圖。在我小玖不在的這段時間,把先把你喜歡的地方寫下來,等我回去一起討論一下,等到一有時間,我就帶你看遍千山萬水。」
鐘峻風被哄得很開心,這一晚早早睡下了。
顧九重的找尋並不順利。
巴黎的盧浮宮他看遍了,是沒有風小玖的影子。連帶周圍的酒店,他每一家都問過,依舊沒有。
他覺得自己在數著時間過日子,分分秒秒都很難熬,這世上有兩種事情最難做,一件是等待,另一件是找尋。
然顧九重就在找尋中等待著風小玖,希望某一個瞬間她奇跡般的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他將一輩子再不放開她。
接下來的日子他輾轉各地,卡尼島,希臘衛城,吳哥窿……她仿佛在這個世界上一下子蒸掉了,無論他去到哪里,都找不到她。
顧九重終于知道丟失她是種什麼滋味了,原來不是骨頭硬,忍一忍就能過去的。有的時候一覺醒來,坐在床上心里一陣陣的泛空,如同被掏去了什麼,有失落,有痛觸,深切的疼意也是模不著看不到的,想要安撫自己都無從做起。他甚至想,會不會找不到了?陸琰會不會後悔扔下她……無聲的喟嘆,按著太陽穴覺得自己這些天神精繃得太緊了,不怪趙紫寧說他瘋了。
仍是後知後覺的恐懼起來,如果不是陸琰用生命撕心裂肺的喚醒他去挽留,顧九重想,一生的悲劇能就這樣鑄成了,明副其實的不歡而散。從此愛的人是路人,天長日久在心里磨礪出一個影子,到死都揮散不去。那種分裂的痛觸難怪會將一個人活生生的折磨死,陸琰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不認為自己會比他強悍到哪兒去。
雖然一直無果,卻並沒有因此氣餒,倦怠這種尋找。相反,越是找不到,越想拼盡全力的找下去,一個人終激了他的一種斗志。
顧九重來到瓦賓法魯島時,也覺得時光是靜止的,他風塵僕僕跑遍全世界,兜兜轉轉來到這里,看到海灘上陽光燦爛,仿佛整個人都安靜下來。如果風小玖在這里,被清澈的海水包圍,感受它濃烈卻並不燥熱的陽光,或許就會慢慢的好起來。這一路他見過太多的繁華與滄桑,哪怕是佛教聖地,只怕都沒讓她的心思寧靜下來,否則她不會一直奔走,不在任何一處停留。
他看到圖片背面飛揚的字跡,是際琰留下的。
他說他幻想有一朝日能像遠帆一樣和她一起徜徉,像她說過的那樣。
陸琰一定在某個思緒清析的時候想起來,想起她每一個小小心願,他都不曾親口給她回應。
這些,都是風小玖想做的事情。
顧九重在此停留了兩日,將整個島嶼找遍了,回住處的時候收拾行李打算明天一早就離開。攥著那些圖片感覺無措,如果最後一站走完了,還找不到她該怎麼辦?
夜晚出去散步的時候,看到她赤腳站在沙灘上,任海水一波一波洗滌自己的一雙腳,而她眼底空茫的望著整片海域,有一剎那顧九重疑似自己眼錯,所以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注視著她。其實這樣的場景他並不覺得陌生。幾次仿佛在人群中看到她,他瘋了一樣奔跑,拔開厚重的人群現那不是她,真的不是她……小的時候學《從百草原到三味書屋》里面提到美女練蛇,能听到聲音是不是真的。他入魔了,總能看到她,那也不是真的。
顧九重長久的站在那里看著她。
這樣的風小玖是很美的,她有一頭烏黑的長,從來不見她染過亂七八糟的顏色。這會兒穿了一件灰色t恤和墨綠長裙,裙子沒到腳踝,海浪打上來的時候,將她的裙擺一次一次下拉出弧度,墨綠的顏色,像海藻一樣。而海風吹起她的頭,將消瘦的小臉掩埋掉了,越看不清這個人,只是顧九重知道,她就是風小玖。
她像薄薄的一張紙片,仿佛海風一吹她就飄搖入海了。至于會飛去哪里,誰也預料不到。顧九重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來,恐慌不已,于是漸漸的向她靠近。
他在同一個幻像說話。
「看到了什麼?」
風小玖睜大眼楮看著他,感覺不思議。
顧九重側首看她︰「你在哪里呢?我要將全世界都找遍了,難道是我想錯了?你去環游世界,而是跑到哪個角落躲起來了?」
風小玖仍舊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她沒想過會在這里看到熟悉的人,更沒想到顧九重會四處找她……
顧九重微微眯起眼楮,才想起伸手觸踫她。模到臉頰張大眼楮,不思議。竟真的是她……下一秒已經將她緊緊帶到懷里,顧九重感覺自己心跳加速,就要沒辦法呼吸了。是手臂一再再收緊,失而復得,彌足珍貴,哪怕就這樣窒息而亡,對自己也算有個交代了。
風小玖掙扎著想要推開他,是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根本推不動他。
靠在他的身上,聞到熟悉的氣息,方覺出全身力氣盡失。這些日子她是怎麼走過來的?昏昏噩噩,看再多的風景也是惘然,現一個人無論多努力,都沒辦法做兩個人的事。她一直想周游世界的,很久很久以前,想讓陸琰帶她踏遍萬水千山……如今終于有機會跑出來,現到底只是理想與現實相違背的殘缺不足,想象中大聲的歡笑,看到美景那種肆意與滿足一時片刻都沒有過。甚至許多個瞬間,景色匆匆從眼前略過,她並不知道自己看的什麼。有的只是一種流淚的沖動,撕心裂肺。
時間過去了,連最初的期許都成了一種古難全的東西。她只是想努力的做完一些事情,讓那些斑駁的時光少一些遺憾。
走到這里,最深的感觸只是累,不知道怎麼走回去了,茫然的不知所措,像迷了路的孩子,越著急得想哭,就越辨不清方向。她急迫得喉嚨干澀,只有類似嗚咽的哭音。
而顧九重出現了,熟悉的臉,熟悉的氣息,輕輕的朝她伸出來手,其實不肖只言片語,她就已經熱淚盈眶,感動不已。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沒人找到她,她一定回不去了,最後一定會在迷途之中客死他鄉。
她想伸出手來抱緊他,試了幾次用不上力氣,最後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不是惡夢淋灕的黑夜,醒來的時候是在他的懷里,開著兩盞床頭燈,朦朧的橘黃色。她動一動,他就立刻驚醒了。
撐起身子,問她︰「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風小玖愣愣的看著他。
顧九重抬手撫上她的一側臉頰,輕輕摩挲。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是不是怪我來晚了?」他湊近一些,貼得她很近很近︰「我找來了,就再也不走了。以後不要一個人去周游世界,更不要跟其他人周游世界,我會一直陪著你。」
風小玖還是軟弱而無力,被他捧在掌心里,踏實的不思議。吸了吸鼻子,輕輕說︰「我害怕。」
顧九重心頭一緊,緊緊的抱住她。
「不要害怕,我在這里。有我在……是我不好,到現在才將你找回來。以後我哪兒也不去,永遠陪著你。」
風小玖輕輕的啜泣,整張臉貼在他的心口上,他的心跳強壯而有力。
跟任何一個夜晚都不一樣,她在惡夢中驚醒,仿佛還能看到陸琰跌下來的樣子。他一定不想她看到的,她掙扎著,還是看到了。他躺在一面血泊里,鮮紅的血液自他的身體里蔓延出來,白襯衣被染透了,像血紅的朝陽,或是點點紅梅。他該十分痛苦的吧?那樣一個一舉一動萬人敬仰的男人,最後一手締造的神話即將坍塌,得了幾乎不能治愈的精神疾病……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個細微而淺薄的弧度,如果不仔細去看,根本不會現。她只覺得熟悉,像極了那一年的初見,他眉目那樣肅整,連微笑一下都不肯。是,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她還是眼尖的捕捉到了這樣一個嘴角上揚的弧度,不是諷刺,只是欣然。就是這個微笑的弧度,成就了她後來所有的沒臉沒皮,她覺得他一定會喜歡上她的,至少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討厭,否則他不會背過身的時候隱隱的微笑。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大聲的吼著︰「陸琰哥哥,我喜歡你。」會怎樣?他愛上江桐,或者別的女人,壓根不會關注到她,是不是他們的命運或許會變得不一樣?
就是那個微笑,微不尋,卻將他們的宿命捆牢了。
那一天在醫院陸琰還同她說了什麼?
他說︰「小玖,或許你沒想象中的那麼喜歡我,只是迷戀。你就像一顆石子投進我的心湖里。把我的整個世界都攪亂了,是,不等我平靜下來,正波瀾不已的時候,你已經沉了底,無辜的仿佛什麼都不曾做過。」
哪里是她無法確定,分明是他幻得幻失。在這場愛的角逐里,或許他才是真正潰敗的一方。
風小玖所謂的企及,不過當年他沒有說一個愛字。是,愛不愛一個人,不是說出來才作數。至少她走出來了,並且愛上了另外一個人,而他卻沉淪其中,至死方休。果然,到死沒能停下來。
陸琰安詳的眉目,綻放在血泊中,枕在她的心坎上。
總該永遠記得了吧?
顧九重感覺出她抖得厲害,或許這些日子都是這麼過來的,他的心皺成一團,別說多心疼她。將手臂觸到她的嘴邊︰「小玖,覺得害怕就咬著我。」
她有這樣的習慣,慢慢的以鎮定下來。
風小玖 里啪啦的掉眼淚,她不肯。
顧九重低下頭親吻她,吻她臉上的淚水,吻她的眼角眉心,吻她的唇齒……
再烙上印記,從此以後就是他顧九重的女人了,誰都奪不去。
他從來都知道,她是完完整整屬于她的。
風小玖急急的喘息,急急的啜泣,身體微微的打著顫。被他擁緊之後,一點點暖了起來。只是他不敢用力,她已然變得這麼瘦,仿佛稍一用力,腰身就要折斷了。
她還是哭得厲害,咬著唇,聲音嗡嗡的響,之前身子僵硬的緣故,他佔住她的時候,听到她的哭聲變大,大概是很疼,他停下來,等著她慢慢適應。
輕輕的哄著她。
他從來沒對哪個人這樣耐心過,覺得拿全世界換取她的開心都不為過。
這或許就是陸琰說過的心甘情願。
鐘配配接到顧九重的電話,說風小玖找到了,整個人大大的松了口氣,這回對小風總算有個交代了,不用再拿謊言安撫他。其實說了,他也不見得就會信,小家伙鬼得很。
「顧少,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你跑出去這麼多天,終于找到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顧九重說︰「小玖狀態還不是很好,我打算遲兩天再帶她回去。」
「那好,什麼時候回來不要緊,只要找到了,我的心就放下了。」
鐘配配第一時間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鐘峻風。
鐘峻風跳起來,執意要跟風小玖通話。
鐘配配一臉為難︰「我看算了,等一等再打電話吧,顧少的電話我才掛斷,再找他,會不會很麻煩?」
「那有什麼麻煩的,就讓他把電話給小玖,我又不佔用他的時間。」他嚴肅起來︰「還是說小玖媽媽根本就沒找到,你們聯合起來騙我。」
鐘配配直翻白眼。
「你怎麼那麼多疑啊,真是拿你沒辦法。」只得再給顧九重打過去,鐘配配一臉抱歉︰「顧少,不好意思,麻煩你把電話給小玖送過去,小風想跟她通話,他不相信你將人找到了。」
顧九重忍俊不禁,他說︰「把電話給小風吧,我叫她。」風小玖在他的懷里睡得很沉,昨晚睡得太晚了,早上怎麼也醒不來。顧九重叫了她兩聲︰「小玖,小風的電話,你跟他說兩句……」然後他把電話貼到風小玖的耳朵上。
風小玖還沒有睡醒,听到是鐘峻風要跟她通話,就迷迷糊糊叫了一聲︰「小風啊……我是小玖媽媽……」
鐘峻風握著電話不出聲。
鐘配配提醒他︰「怎麼不說話?還沒將小玖媽媽找來麼?」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為什麼小玖媽媽在睡覺,顧九重卻以這麼方便的叫到她?他冷著一張臉罵風小玖︰「你是豬麼。」罵完風小玖又說︰「我要跟他說話。」
顧九重放了共放,听到鐘峻風要找他,拿起電話。
「听到小玖媽媽的聲音了吧,這回該信我了吧。」
鐘峻風質問他︰「為什麼小玖媽媽會跟你睡在一起?」
英明睿智如顧九重,還是被一個孩子問得愣神。俊眉蹙了下,微微抿緊唇解釋︰「是這樣的,我昨天晚上找到小玖媽媽,她身體不舒服,突然暈倒了,我一直在照顧她。」
鐘峻風哼了聲,他是不太相信男人說的話。
「你確定自己沒有欺負她?」
顧九重抑制不住的苦笑出聲,說沒有欺負她,那真是太違心了,事實上昨晚他欺負了她很長時間。是小孩子,還是要哄著︰「我怎麼會欺負她,你想多了。」
鐘峻風只說︰「希望我想多了。」
接著他就掛斷了。
鐘配配哇哇叫︰「人家顧少多不容易才幫我們將小玖媽媽找到,你怎麼這個態度,一點兒都不禮貌啊。」
鐘峻風嘆氣︰「你們女人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太容易輕信人了。我看他就像大尾巴狼,分明對小玖媽媽不懷好意。」
鐘配配從他手里奪過電話。
「要是知道你這個態度,就不讓你跟顧少通話了。以後想都別想,我再也不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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