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最近過得很是順風順水,不僅丈夫要給她幾分臉面,娘家嫂子也得高看她幾眼,再加上孫氏給的那些錢財,手里寬裕了,自己和兒女們的生活也改善了些,要不然光憑那點俸祿和微薄的產出,嚼用都不夠,又怎麼出門交際?
日子順心了些,心情也就好了,連帶著那院中的花花草草也多了幾分愛。
這日日頭正好,楊氏正盯著丫鬟們把冬日的被褥、衣物拿出來翻曬一下,然後收起來,明年還以再用。
要說這種事情,找個媽媽盯著也就是了,楊氏不放心,這隨便少了一樣東西,主子們穿的都要短一樣,萬一叫哪個眼皮子淺的偷了怎麼辦?
「你在干什麼呢?」楊氏拎著雞毛撢子,打在一個犯春困的丫頭身上,「趕緊干活!」
小丫頭連忙動起來。
就在院里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就忽然有媽媽急匆匆地跑進來,說是老爺找她。
楊氏疑惑,這幾年來,丈夫除了要錢,就幾乎不理會自己,今日怎麼忽然轉了性了?
當下喜滋滋地收拾了一番,去了撫竹院。
一進撫竹院,就听見林姨娘嬌滴滴的聲音傳來︰「老爺,老爺您莫氣,這事兒不一定和夫人有關系,許是有哪個狗東西陰了老爺呢?」
孫老爺似乎氣得不輕,遠遠還能听到喘氣聲︰「哼,定是她惹的是非!這喪門星!」
楊氏遠遠听到了,心中警鈴大作,想著定是林姨娘又在丈夫面前給自己潑髒水,當下轉身想走,守門的丫鬟卻已經喊道︰「夫人到了。」
「滾進來!」孫老爺一聲怒吼。
楊氏穩穩心神,忐忑地走了進去。
她剛進去幾步,就見一個東西迎面砸來,憑借多年的戰斗經驗,楊氏敏捷地避開了,那東西險險地擦臉而過。
「你!孫耀祖你竟敢打老娘,你……」
「老子不僅要打你,還要休了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全家都被你毀了!」孫耀祖猛地推開林姨娘站起來,沖到楊氏面前,唰唰給了她兩耳光。
他把剛剛掉到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扔到楊氏臉上︰「瞧瞧,你口口聲聲地好事,就得了這個結果!」
楊氏被罵得茫然,拿起那東西,只見是份文書,上書「調令」二字,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有官耀祖,為官二十余載,勤政愛民,政績優良。今有嘉州,急需開化,知州一職,唯耀祖適之,責令即日啟程,前往嘉州,望廉政勤政,教化愚塞之民,廣施聖上恩澤。
這、這是要叫丈夫去做嘉州知州?
楊氏心里忍不住激動,早就听人說過,那些外放的官員,日子過的比京官快活多了!撈的銀錢也多,她早就眼紅了!
「這、這是好事啊,老爺怎麼……」
「好事?」孫耀祖尖叫起來,「你不看看是什麼地方,那是嘉州!嘉州!」
嘉州是什麼地方?楊氏這樣連大晉有幾個州都不知道的,怎麼能清楚?
「那里地廣人稀,民眾又都是些未曾開化的山民,語言和習俗都和我們不一樣,」這時候林姨娘開了口,抓緊時機在孫耀祖面前展示自己的長處,「最最不好的是,那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不能種植糧食的。」
這、這……楊氏懵了,「怎、怎麼還有這樣的地方?」
沒有人,土地又不能種植,還怎麼賺銀子?
「老爺,那、那吏部怎麼會派您去那等地方?您是兢兢業業啊,難道是得罪了什麼小人?」說完又搖搖頭,「不對啊,咱們和永平侯府、肅王爺都有親,怎麼會有人……」
「就你這臭婆娘惹的禍!」孫耀祖滿臉通紅,狠狠推了她一下,把楊氏推了一**坐在椅子上,「我那老上峰說了,吏部尚書在給這份調令時,要他轉述‘讓他管好自己婆娘’,你听听,你听听,這不就是你又在哪招惹人了麼?」
孫耀祖想殺了楊氏的心都有,這京城雖然自己只是個小官,但也是小有身家,日子過得舒爽,那嘉州……雖說這幾十年來,經過前兩任知州的努力,人口開化一些了,、那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啊!前幾任都是一直干到老的!
這是要他一輩子都不回京城啊……
到底是哪尊大佛要收拾他啊……
楊氏被嚇得瑟瑟抖,那麼窮苦的地方,她想想都怕。一想到再也不能過錦衣玉食的生活,那、那不是要她老命麼?
「不,不,我們以、以去求求小姑子,她定會幫忙的!對,她還有個王爺女婿的!」
孫耀祖一听,也就緩了口氣,這也是今天叫楊氏來的目的,她素來與自己那妹妹走得近,要她去求求妹妹,那肅王爺再通個氣,這事也就了了。
「臭婆娘,還不快去!」孫耀祖踢了她一腳。
楊氏連忙站起來,也忙不贏說什麼,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
「老爺,老爺莫氣壞了身子,嬌嬌要心疼呢……」林姨娘貼身上前,在他胸.口輕.撫著。
孫耀祖吐了一口氣,握住那雙柔若無骨的手,輕聲道︰「嬌嬌,還是你最貼心了。」
***
楊氏去永平侯府,卻未能如往常一樣見到孫氏,反而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架著,送回了孫府。
而此時的永平侯府,卻是絲毫沒有往日的平靜。
老夫人張氏、大伯母小張氏和二伯母李氏,全都坐在上首,老夫人一臉嚴肅地看著跪在下方的幾人。
有舒然、舒雲信和孫氏,還有……頭衣裳凌亂的媚姨娘和楊婉。
舒然的眼楮微腫,似是之前哭得傷心不已,此時咬著嘴唇,拼命忍著眼中淚水,顫聲向孫氏問道︰「娘,我和阿信到底做錯了什麼,叫娘如此不喜,以至于如此懲罰我們?」
老夫人見了,明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忍不住心疼了一把。
孫氏聞言,立時慌了手腳,跪行幾步,急急說道︰「阿然,阿然,你怎麼這樣想,你們即便犯了什麼錯,為娘也不會生氣,更何談懲罰?」
舒雲信此時臉色蒼白,雙拳緊握,身子微微顫抖,聞言澀聲問道︰「那娘如何解釋這件事?還是在娘眼里,兒子就是如此不堪,身為世子,卻只能娶個庶女為妻,活該叫世人瞧不起?」
他聲音有些稚女敕,這樣一字一句問出來,說不上字字泣血,也是聞者傷心了。
孫氏的心就像被人揪起來揉捏一樣,疼得不行,連忙將舒雲信抱在懷里,哭道︰「娘怎會如此?你們是娘的心肝啊……」
這時候老夫人猛地拍拍桌子,怒氣沖沖地了話,「哭什麼哭?老三媳婦兒,這事你得給全家一個解釋!你這樣做,不單害了阿信前程,讓舒家上下在人前抬不起頭,還差點弄沒了阿然的正妃之位,貶為側妃!你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老夫人一句話說得抑揚頓挫,加之在舒家身份尊貴,說話相當有說服力,孫氏听了,立馬就嚇得癱軟在地,只覺得全身冷,「這、這……原來姜媽媽說的都是真的啊……」
孫氏人是糊涂,但對子女的確真心疼愛,知道自己的行為居然給女兒帶來這麼大傷害,當下就抽抽嗒嗒哭起來,「我的兒啊,是娘害了你啊……」
貶妻為妾,那是奇恥大辱啊!莫怪阿然那樣堅韌的性子,都要自.裁了斷了!
這事還要從昨天說起。
那時候是中午,她照例吃了藥,正要午睡,卻見女兒身邊的丫鬟蘭簾大哭著跑進來,抱著她的大腿說要她去救救小姐,小姐要上吊了斷!
這把孫氏嚇得腦袋昏,當下顧不得想為什麼,就急匆匆趕了過去。
一到了點雲堂,就見幾個丫鬟死死拉著舒然,而舒然手中握著一截白綾,拼命地往自己脖子上套,眼淚直流,哭得傷心,口口聲聲無法活下去了。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孫氏急忙走過去,拉住舒然的手,哭道,「有什麼事,跟為娘說啊,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你還要上吊?這是要娘的命麼?」
舒然卻定定看著她,忽然止了哭聲,眼中卻流露出失望、痛苦的神色,孫氏只覺得心頭一揪,正想詢問,卻見姜媽媽跪了下來,朝她不住地磕頭痛哭,「夫人!夫人,你救救小姐吧!小姐再怎麼也是您親生的啊,您怎麼能如此置她于死地啊?我憐的小姐喲……」
姜媽媽嗓門大,哭起來叫一個驚天動地,孫氏被她說暈了,忙問︰「姜媽媽別胡亂說話,我何時置阿然于死地了?」
姜媽媽把眼淚一抹,說道︰「夫人不知,自前日起,不知從哪冒出一些流言來,說是咱們侯府,要聘一名庶女做世子妃,小姐听了就覺好笑,說道‘咱們侯府再怎麼樣,也不至于聘一名庶女做弟弟正妻,這樣自毀門面的事,母親是清醒人,不會做的,定是哪些小人造謠’,奴才也是這樣想的,當下也沒在意,哪知道當天就有宮里的公公來詢問此事,說是若此事為真,皇家不能娶一位有庶女弟媳的王妃,但聖旨已下,不好收回,就只能做側妃了。
「那公公還說,奉勸咱們侯府一句,千萬別做這樣的傻事,到時候啊,這爵位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呢……憐的小姐一听要貶妻為妾,那堪忍受這樣的屈辱,當下就要自我了斷了,奴才在旁邊勸著,說是去找夫人問個清楚再說,她也听不進去……」
姜媽媽一邊哭一邊拍著大腿,傷心至極。
舒然此時幽幽開口,問道︰「母親,這……這不是真的,是嗎?」
孫氏臉上一陣蒼白,被姜媽媽的話嚇到了,此時見女兒問起,下意識地說道︰「這、這自然是……」她想說沒有,話還沒出口,就被門口的一道聲音打破,「老三媳婦,看看你做的好事!」
老夫人帶著小張氏幾人走了進來,于是,就有了現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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