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真的成為了蘇家的棄子。
舒然沒想到,蘇家那外室子居然有這樣的膽魄,放棄蘇寧,也就等于毀了皇帝的一顆棋子,他們打亂了皇帝的棋局,皇帝會讓他們有好果子吃?
蘇家當然也知道這點,但既然敢做,就一定有後招,或者也是篤定了皇帝目前不會拿他們怎麼樣?至于以後,等皇帝想動他們的時候,蘇家也許就不是今日的蘇家了。
蘇寧回到蘇府的當天就被看守了起來,不知道家里的變故,待到她再次被提出來的時候,蘇致行已經成了蘇家的記名嫡子,進入了蘇家的核心。
蘇閣老召集蘇氏一族的族老們,當著所有人的面一一細數蘇寧這些年來的種種錯誤,屢教不改,最後又開了祠堂,將蘇寧從蘇氏族譜上除名。蘇閣老話,蘇氏一族自然沒人敢反對,蘇寧瞪大了眼楮,不置信地望望祖父,又看看自己的父親,呆呆地、愣愣地問道︰「為、為什麼?」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她?她犯了錯,他們打她罵她都行啊,為什麼要這樣殘酷地把她除名?!
「爹、爹,女兒錯了!女兒再也不給家里惹麻煩了!求求您!求求您替女兒說句話吧!」她扯著父親的袖子哭道,見父親始終沒有反應,又跪行著爬到蘇閣老面前,抱住他的腿哭道,「祖父、祖父您不能這麼狠心吶!」
蘇閣老幽幽一嘆,無奈地說道︰「你放心,雖然除了名,但好歹祖孫一場,蘇家不會不管你,我們會把你送到鄉下去,找一戶殷實人家嫁了,你一輩子也衣食無憂了。」
蘇寧听了這話,卻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抬頭喊道︰「你們不能除名!我是皇上欽賜的側妃,你們敢把我嫁人?這是欺君之罪啊!」
自己是準側妃,他們怎麼敢把自己除名,讓自己嫁人?不,他們只是嚇唬她而已!
「哎,家門不幸,有此孽女,實在無顏舌忝居側妃之位,明日我們就向皇上請罪!」蘇閣老痛心疾首地說道,一個側妃之位就這樣沒了,他也不甘,而且……皇帝不知道會怎麼處罰他們呢!想到這,他又覺得這舉動還是太過冒險了,不由得看向申邊站著的那個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和舒雲禮一般的年紀,卻沒有舒雲禮的溫潤如玉,也不似舒雲智那般灑月兌不羈,反而給人一種如山岳一般的穩重之感,仿佛只要有了他,這天地塌陷都不是大事一樣。
他面上毫無表情,頭微微低著表示對蘇閣老的尊敬,見蘇閣老望過來,也只是抬頭回望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
蘇閣老見此,嘆了口氣,才說道︰「就這樣吧,明日蘇家所有能上朝堂的、能入後宮的,都一齊去請罪!」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
蘇寧呆了,還想說什麼,卻被兩個婆子捂住口鼻,生拉硬拽地拖了下去,她拖下去的時候,似乎听到了秦氏在門外哭鬧的聲音,這時候,她才真正體會到絕望是什麼滋味,那漫無邊際的黑暗襲來,她一下子昏了過去。
蘇家一月里兩次開祠堂,一次記名外室子為嫡子,一次卻是把蘇寧除名,兩次都在京城掀起軒然大波,如果現在有什麼八卦風雲榜,那蘇家絕對是今年的第一名!
正常人干不出這事兒啊!
當然嘍,女眷和男人們的關注點都不一樣,女眷們討論的是蘇家這樣多麼不合規矩,蘇寧雖說有過錯,但好歹是皇帝欽賜的側妃,怎麼能說除名就除名?蘇家真是太沒規矩了!而且居然叫一個外室子做了嫡子?這也就算了,但看這架勢,這外室子極有能繼承這蘇家家業啊!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蘇家嫡系也真是泥巴捏的,什麼都不敢做!真不知是得了什麼好處呢!
男人們思考的則是,蘇家這一番動作,皇帝又會如何處置?會不會有所波及?看蘇家這氣勢洶洶地一系列動作,想來是要大肆整頓了,以後會有什麼改變?京中世家格局又會是什麼樣?最重要的是,自家該怎麼辦?
蘇家的這幾件事情,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各家主母都開始查自家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外室子,以免以後有隱患,男人們卻是收起了自己的拳腳,安安分分地靜靜觀望著變化,好伺機而動。
蘇家果然去向皇帝請罪了。
所有能上朝堂的男人們都月兌冠去袍,在大殿門口負荊請罪,而女眷們也是遞了牌子求見太後,但太後沒有傳召,她們只好在宮門口月兌簪待罪,一跪就是一個上午。
蘇家正在跪地請罪的時候,舒然正坐在煙波浩渺樓的雅間里,悠閑自在的品茶吃點心,听著珠簾後面那歌女婉轉清麗的歌喉,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原本的這個時候,煙波浩渺樓的大廳里一定是人聲鼎沸,各路才子們吟詩作賦、暢談時政,酣暢淋灕,此時的大廳卻是鴉雀無聲,靜得能讓廳中的所有人都听到雅間里那悅耳的歌聲。
若是仔細一看,那些靜靜坐在大廳里的才子們都是面色緋紅,額頭上不時的有汗珠冒出,眼楮里還有一股期待、興奮的光芒。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著皇帝對蘇家的處置或者說是表態,無論這處罰是重是輕,都足以改變今後京城格局,也足以讓他們好好地爭辯一番!京城好久沒有這樣值得爭論的話題了!無論是從時政還是禮法,以辯論的實在太多了!
煙波浩渺樓就是這樣的地方,在這里你以暢所欲言,每個能進入這里的人,品行都是受過考核的,而且……若是這里有人把別人一些「不敬」的言論傳出去,煙波浩渺樓絕對能查出來,並且讓那人生不如死,前程毀了不算,自己家族的希望也沒了。
這樣的例子是有的,所以沒人敢冒這個險,且文人多有骨氣,也不屑于干這樣的事。
舒然很喜歡來這里,每來一次,心里就對趙寧川多一絲佩服,他是怎麼想到弄這樣一個地方的?自己能挖掘人才不算,還能間接掌握京中動向,真是一舉多得啊……
舒然每當對一些時策有了疑惑時,先問舒雲禮他們,然後也會來這里听听這些人的議論,舒雲禮他們講解的觀點,都是出于舒家、出于永寧侯府的角度來看,但舒然以後會是肅王妃,她的目光不能只著眼于肅王府,還有這個京城,這個天下。
而煙波浩渺樓里的人,來自不同的階級,他們對時策的看法也是有著各自不同的角度和觀點,舒然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她雖然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但難免還是有點現代人的思維,有時候看問題會和這個時代有些偏差,所以她更願意去听听別人的看法,再自己思考。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不知道皇上會怎麼處置?」舒然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言自語地說道。
掌櫃的一直站在她身邊,听到這句話,他不由抬起頭看了看舒然,卻只看到半張姣好的側顏,雖然知道舒然也許不需要回答,卻還是說道︰「小姐放心,這次蘇家的事,與旁人無關。」
意思也就是,這回應該牽扯不到肅王、舒家和靖海侯府?
「的確。」舒然淡淡一笑,雖然皇帝有時候會抽風,但以他的行事風格來看,他不會一下子就把所有人得罪死。
雖然說是君為臣綱,但那也要君是君,臣才臣。
「來了來了!」大廳里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只見門口原先派去等候消息的幾個人急匆匆跑了進來,所有人都一下子圍上去!
「怎麼樣了?」
「快說快說!」
其中一人狠狠灌了一杯水,才說道︰「蘇家沒事!居然沒事!只是蘇閣老自請出了內閣!」
眾人嘩然,「怎麼、怎麼會無事呢?!」
那人接著說了一句︰「蘇家說,冒犯了天恩,同時也對不住大晉百姓,就、就特意獻出了蘇家在西南的兩處金礦和兩處鐵礦!說是願意充入國庫,以此向皇上、百姓謝罪!」
他話一出口,大廳里一下子靜默下來,連舒然都一下子愣住了,茶杯湊在嘴唇邊,卻遲遲沒有飲下去。
好你個蘇家!
舒然把茶杯重重一放,眉頭皺起,真夠膽!真夠狠!
兩處金礦和兩處鐵礦,真舍得啊!
舒然輕點著唇角,幽幽說道︰「這一手筆真是又準又狠,讓皇帝想動他們都不能,甚至……還得嘉獎他們?呵呵,當然了,這嘉獎不能明著來。」
金礦,鐵礦,這在古代農業社會算不得經濟命脈,但奈何這是冷兵器時代啊!需要金錢,需要鐵礦!不然那些鋒利的武器從何生產?再厲害的鐵匠,沒有鐵礦也打不出鐵器啊!
兩個金礦和鐵礦不多,但它的意義在于另一點︰現在的世家當中,不少都私下開采礦產,收益相當觀,反而掌握在皇帝、國家手中的沒有多少,皇帝早就有心思收回世家手中的那些礦產,只是苦于遲遲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
如今,蘇家給他撕開了一個口子,蘇家在朝堂上說了,蘇家無顏霸佔這些寶貝財務、這世間萬物都是天子之物,若是天子賞賜,自己當然歡欣接受,但若是私自佔有,那恐怕後世會說有不臣之心,蘇家忠于皇帝,願意獻出所有礦產!
說得多好啊!讓世家變了顏色,讓皇帝心里開了花!私佔礦產,不忠!
這下皇帝以慢慢推行自己的政策了,一步步收回礦產,當然,他不會讓世家一點好處都撈不到,但若是負隅頑抗,那……不忠的帽子就下來了!
蘇家這一招,解決了皇帝的大難題,皇帝怎麼還會去計較他們毀了自己一顆棋子的事?
哈哈,那是小事,小事!
「蘇致行……」舒然默念著這個名字,隱隱覺得,這個名字,以後一定會在大晉的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只是……是什麼樣的色彩,就還是個未知數了。
「回府。」舒然擺擺手,也不再听那些才子們又在怎麼樣激烈地爭論,她想要听听哥哥們的想法,再問問趙寧川他的布置。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輛章就成親了,但……木有肉了,河蟹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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